09.14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自漢末以來,書法史在一定意義上就是一部書法名家史。每一個時代所產生的名家,無不承前啟後,勾連如環。擷取其一來進行觀察,可知來往之變,對清代碑學代表人物伊秉綬的研究即本於這一目的。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伊秉綬(安玉民 繪)




伊秉綬出生於書香門第喜繪畫,工四體,其行楷有顏真卿之神韻,博採廣收,兼師百家,自抒己意,為時人矚目。其隸書成就最高,為清代碑學中的隸書中興的代表人物之一。

書體橫平豎直,結體方正,有較強的裝飾意趣;用筆圓渾,毫不誇張,意到筆止;初看有點、平淡、呆板,但細加推敲,則會覺察到他的字齊而不板、整而不呆、厚而不滿。氣韻生動,飄逸脫俗,結體別出新意,極富變化,講究疏密變化,收放得體。大字雄強挺拔、愈大愈壯,小字清新雅麗,端莊多姿。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手札 24.5×105cm×2




其所作楹聯、匾額,從行款到結體,極富疏密聚散之變化,於遒勁中別具姿媚,個性鮮明,橫平豎直。他用篆書的筆法來寫隸書,因此筆劃圓潤、粗細相近,沒有明顯的波挑。

章法極有特色,字字鋪滿,四面撐足,給人方整嚴謹的裝飾美感,且梁章鉅對之有“愈大愈壯”之評。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隸書 146×34.7cm×2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伊秉綬的好,是天寒時走進一座老廟,看見橋邊一棵老梅,枝幹虯結,樹上卻不見花。

枯筆之中,暗蘊千鈞之力,生機盎然。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隸書 123×20cm×2 山西省博物館藏




伊秉綬曾在扇面上題詩:“生性禁寒又佔春,小橋流水悟前因。一枝乍放雪初霽,不負明月能幾人。”畫的是墨梅,一枝乍放,冷月輝映,是另一種情境。

字好到可入逸品,題的詩句自然高妙。比如,燈光深竹裡,夜氣小山前。又如,立腳怕隨流俗轉,居心學到古人難。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行書 93.6cm×43.8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他把如橡巨筆探進文海之中,趁筆酣墨飽之時一揮而就:“從來多古意,可以賦新詩。”

這十個字,說的就是他的書法之道。他的字,遠看像一個忠厚穩重的託孤老臣,端服而坐,不動聲色,一派儒家風範。細品之下,其中暗藏新意和深意。這新意和深意從何而來?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行書 109.9×49.9cm 遼寧省博物館藏




看伊氏隸書,忍不住想起傅山。這位著名的晚明遺民是個倔老頭,愛喝酒,愛罵人,見了庸人不理,不耐煩,更不耐俗,自稱“處亂世無事可做,只一事可做,吃了獨參湯,燒沉香,讀古書,如此餓死,殊不怨尤也”。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隸書 138.9×38.1cm 四川省博物館藏




他的倔勁從家門口的自撰聯就可看出:“清風吹不到,明月來相照。”他罵錢謙益之流是“奴儒”,痛恨趙孟頫的流麗軟媚,在書法上提倡“寧拙毋巧,寧醜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勿安排”,對後代書法家影響甚深。

伊秉綬沒有傅山那麼激進、叛逆,他是藏柔於剛、藏巧於拙、藏奇於正、藏細於粗、藏圓於方,講究的是儒家的“中和”之美。他的字平正樸拙,氣息高古,境界非俗人可比,功力也非凡人可為。據謝章鋌《睹棋山莊詞話》載:“墨卿每朝起學筆畫數十百圈,自小累大,紙勻圓為度。



蓋謂能是,則作書腕自健。”他早年除勤練腕力、臨習歷代各種碑帖外,更勤讀各種經史子集,於儒釋道三家廣為涉獵,至中年以後則謝浮念,與僧為友,喜談禪學,晚年致力於心性之學。

作為“匯儒釋於寸心,窮天人於尺素”的一代大家,落筆自是不凡。按沙孟海的說法是,“他的作品無體不佳,落筆就和別人分出仙凡的境界”。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紙本隸書 119.6×41cm 天津博物館藏




伊秉綬在書法上其實是暗應了傅山的“革命”精神的。他的隸書了無俗格,古拙大器,執傳統之一端而極化,實為大智慧。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謂:“汀洲精於八分,以其八分為真書,師仿《吊比干文》,瘦勁獨絕。”而伊氏的夫子自道是:“方正、奇肆、恣縱、更易、減省、虛實、肥瘦,毫端變幻,出乎腕下。應和凝神造意,莫可忘拙。”

因了此種精深功夫,伊氏隸書做匾額、楹聯更是縱橫有力、氣象萬千,懸掛壁間則異常壯觀,梁章鉅《退庵隨筆》評:“能拓漢隸而大之,愈大愈壯。”絲毫不遜色於摩崖石刻。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小楷信札 寫給湛華七兄的信




伊氏隸書,看似平正樸拙,內蘊清閒高遠,遠觀如黃河之水天上來,浩浩蕩蕩,橫無涯際,有書家評曰:“其筆畫粗處,如中流砥柱,直插霄漢;其筆畫細處,如垂柳拂面,清新可人;其筆畫緊湊處,如高牆列陣,密佈森嚴;其筆畫寬鬆處,如平沙落雁、遼遠空闊。”

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伊秉綬的創新不顯山露水,需會心品評,方可體悟此種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之美。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隸書對聯 刊於《西泠印社法帖叢編》




能寫出這樣的好字,伊秉綬的境界自是非同尋常。他在揚州平山堂上題句:“應有些逸興雅懷,才領得廿四橋頭簫聲月色。”這位“有些逸興雅懷”的高人,做起官來卻很務實、敢作為,政聲遠揚,深受百姓愛戴。

嘉慶十二年(1807年),伊秉綬因父喪去官奉棺回鄉,揚州數萬市民泣淚送別。嘉慶二十年(1815年),在家鄉寧化守制八年的伊秉綬重返揚州,卻不幸病逝於此。揚州人在當地“三賢祠”(祀歐陽修、蘇軾、王士禎三人之祠)中並祀伊秉綬,改稱“四賢祠”。

《蕪城懷舊錄》載:“揚州太守代有名賢,清乾嘉時,汀州伊墨卿太守為最著,風流文采,惠政及民,與歐陽永叔、蘇東坡先後媲美,鄉人士稱道不衰,奉祀之賢祠載酒堂。”


伊秉綬|在不變中求變,在同中求不同

行草七言聯 刊於《藝壇》




伊秉綬一生在兩地做官最久,一是惠州,一是揚州。在惠州,他重建豐湖書院,重修白鶴峰蘇東坡故居和朝雲墓,被士林傳為風雅盛事。

一次,他到肇慶端溪,隨硯工一起下到四十多丈深的坑洞,點著篝火採硯石。終於採得一塊罕見的佳石,他在石頭上刻字:“留與子孫耕,汀州伊秉綬題。”折身而返。

伊秉綬知道:石不能語最解人。字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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