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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這座位於北京798藝術區的雕塑館，感覺到的滿滿是當代藝術的氣息：柔和的燈光、風格極簡但顯得非常精緻。館裡還有些許神秘的色彩：巨大的條幅上寫著“退”字，或許能引發觀者無盡的哲思。
然而，這裡所陳列的卻是中國人最耳熟能詳的民間藝術之一。天津“泥人張”已經走過了近兩個世紀，如今的泥人張世家用這樣令人眼前一亮的方式開啟了新的篇章。
△張宇 | 泥人張第六代傳人
39歲的張宇已經是家族的第六代傳人了，去年十月張宇雕塑館在798開始運營。而早在2006年，泥人張便被列入了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這就像迪士尼，當初的追求從沒變化，但技術都翻了不知道多少翻了，”對於自己的創新之舉，張宇解釋道。“很多人以為傳統藝術就應該一成不變。但自打泥人張創立的那時起，追求變化就是一大宗旨。”
張宇在天津還經營著傳統的作坊，為了讓這一傳統藝術更好被人們說認識，在北京的雕塑館更像是一種新的嘗試。對於“傳統”二字，張宇有著自己的理解。
“傳統藝術可以屬於當下。它只是一種不同的說話的方式，並不是時間上一定停留在過去。我們應該用現在人的方法去解釋它。”
然而，有些事情還是沒有變。如今製作泥人的原材料仍然取自當地的泥土。曬乾後再製作成泥漿，加入些棉絮保持其柔韌性。原材料需要窖藏三年方可使用。
此外，張宇也表示自己還是更喜歡把歷史人物當做自己的創作題材。
“我也做過一些現代人，但總是感覺有點混亂，中國傳統的文人氣息還是通過歷史人物更好表達，”張宇如是表示。
“中國人曾經非常非常逍遙。有狂狷之士，有忠義之士，各種各樣的性格特點。現在社會里卻變得有點千篇一律。我想用泥人展現中國人有各種各樣的樣子。看著我做的泥人，人們也可以想象自己生活的難題，從傳統智慧中找到答案。”
關於條幅上的“退”字，張宇表示對應的是他關於老子的一個作品，表現的是中國人杜於“退隱”的看法，也從某種程度上契合他的期待——傳統價值觀的迴歸。
當張宇還很小的時候，他便從祖父張銘和父親張乃英那裡學習泥人的製作。也從那時候起，他就下定決定以後也得繼承這一家族行當。
“我從來沒考慮過做別的，”他笑著說。
他也有理由驕傲。自清末以來，不管戰亂還是社會動盪，泥人張都一直有序傳承、從未間斷，這一點在中國的民間藝術中並不多見。
泥人張的創始人張明山1826年生於天津，大概十八歲的時候已經是享譽津門的民間藝人，得名“泥人張”。雖然題材很多出自古典小說和歷史傳奇，張明山的作品無意間開啟了中國現實主義雕塑的先河。當時流行的說法便是“與活人只差一口氣”。
“那個時候，中國也沒有照相術，所以大家看到如此逼真的作品會覺得很新鮮，”張宇說。
也許是清末天津較早對外開放的緣故，泥人張藝術在它的形成初期便有著典型的東西方結合的色彩。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泥人張的製作工具幾乎全部來自西方雕塑，這與傳統的中國民間藝術就有很大不同。
今天，在天津的作坊裡，泥人張也和南開大學合作進行著東西方雕塑的比較研究，儘管張宇認為每次的課題都只能選擇很小的切入點。
張宇表示，源自於古希臘的西方雕塑善於用石質表現光影和力量的變化，這在中國雕塑中是沒有的。但是，中國的古代泥塑有著豐富的線條變化，也更善於表達威嚴的感覺。
“但是，不像中國的文人畫傳統。中國古代的雕塑一直被認為源於草莽之間，並沒有進入文人藝術的範疇，”說到這裡，張宇也不無遺憾。
而這種對雕塑的態度也影響到今天。在依然延續傳統師徒關係的天津泥人張作坊裡，張宇帶了差不多20個徒弟。雖然他們當中很多人都畢業自國內的藝術名校，張宇說讓他滿意的作品並不多。
“在形成自己的風格之前，起碼需要五六年的刻苦練習、熟能生巧，就像練武術一樣形成肌肉記憶”他說。“但是現在的孩子們不接受這個觀點。大學裡西方體系的藝術教育讓學生一畢業就覺得自己是藝術家。他們覺得自己很有思想，讓他們回頭來練習技巧就不甘心了。”
即便如此，張宇說他以後仍然會多招藝術院校的大學生。
“如果沒有進過美院，往往帶有草莽精神。他們會很努力，但沒有底蘊，作品的格調很難上去。”
通過不斷的實踐，張宇也希望這些學生可以逐漸形成一套中國傳統雕塑的理論體系。西方雕塑有著成熟的理論體系，這一點中國的傳統雕塑是缺失的。
隨著798張宇雕塑館的開放，這位出自泥人張世家的傳人也自然有了更大的國際視野。他提出“一國一店”的想法，從日本和俄羅斯起步，在一國只開一家店。而事實上，即便在國內，張宇也只在天津開了一家店從事銷售，也不打算再開分號。對於他來說，這樣的作坊工藝品質量第一，不可能大批量生產。
張宇一年自己製作的頂級作品也不過是四五件。因為要等一些部分晾乾，才可以進行下一步的操作，一件作品做做停停花上幾個月是常有的事。
“我會把自己做的當做中國傳統雕塑，而不是泥人張，”對於老字號的傳承，張宇也有獨到的認識。“泥人張只是中國傳統雕塑的一小部分。人們總說泥人張不能亂，其實是中國傳統雕塑的風格不能丟，而泥人張是可以結束的。”
“我們要把技術從品牌迴歸到人。這個人做的作品好，品牌就有意義，做的作品不好，這個就沒有意義。泥人張給很多青年藝術家打開了道路。他們不用這個品牌沒有關係，做得好就行了。人們重新迴歸到關注每一個匠人的技術才是正常發展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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