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母親要過七十歲生日，特意囑咐兒媳，“你一定要打電話給大成子，這都多長時間沒來看看我了？”
“放心吧，媽，你兒子到時候一定會回來的。要不，我再催催他。”李嬸又一次向婆婆做了保證，並當著婆婆的面給老公打電話。
“嘟……嘟……嘟……”話筒裡只傳來三聲迴音，就被掛斷了。
李嬸抬頭看看天，又瞧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已經中午十二點了。老公也該下班了，怎麼不接電話呢？
她切好了菜，洗乾淨。打開冰箱，拿出昨天剛買的肉。
看了一眼婆婆，微微一笑。掀起圍裙，擦去手上的水，再次撥通了手機。
只響了兩聲，又被掛斷了。婆婆瞪著昏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兒媳。李嬸暗暗嘆口氣，安慰她說：“你兒子經常犯這個毛病，到食堂打飯，又沒帶手機。媽，彆著急，待會咱再打。”
她把肉切成細丁，放進碗裡泡著。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拿起手機，按了重播鍵，貼近耳朵等著。
這次，只響了一下，還是被掛斷了，她不由地皺起了眉頭。見婆婆仍在疑惑地瞅著自己，趕緊解釋說：“他打飯還沒回來呢。”
她回過身子，把炒鍋放在電磁爐上，剛提起油桶又放下了。她自己也有點擔心了，忐忑不安地正要再次打過去，“叮鈴”一聲，老公發來了一條信息。
“正在開會，馬上去搶險，回來打給你。”
她的心猛地抽了一下，頭有點眩暈，可馬上又冷靜過來。果然沒有猜錯，不知哪段鐵路又有毛病了，必須緊急搶修。
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她已經過了十幾年，早就習慣了。可老公今年五十多歲了，手腳明顯笨了，去年還受過傷，能不讓她牽掛嗎？
婆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前天剛從縣城裡回來。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就沒敢告訴老公，不也是怕他分心嗎？
過完年已經五個多月了，老公總是說要回家一趟，可一直沒請下假來。每次催他，都說工作太忙脫不開身。
最近又有了新的理由，和他搭檔的老劉回家鄉蓋樓房，一耽擱就要四五十天。
“他兒子今年要娶媳婦，情況比我們緊急。我一個人在這裡盯著，抽不開身啊。”
老公也想回家看看老母親，可只能在電話裡問詢一下。對老婆的一次次數落，也只能用這類藉口來解釋，回家的日期一拖再拖。
“還是沒打通？這麼長時間了，還沒打完飯啊？”婆婆等得著急，不耐煩地追問著兒媳。
李嬸馬上陪著笑臉，把手機伸到婆婆面前，“媽，您兒子發來信息了，說已經請好假了。”
“去去，讓我看手機幹什麼？不認識字，又看不清。能來就行，能來就行。”婆婆開心地抿嘴笑著，拍了一下兒媳的手腕，不再糾纏，轉身離開了廚房。
2
這頓飯，李嬸沒吃上幾口。手機擺在飯桌上，不住地拿起來看時間。
一分一秒地煎熬著，她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著。憑自己的經驗，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得住氣，不能打擾老公搶險，也不能讓婆婆發覺異常。
吃完飯，伺候婆婆躺下，她收拾了飯桌，刷完了碗筷，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老公還是沒來電話。她慌亂不安地坐著，幾次拿起手機想打過去，又唉聲嘆氣地放棄了。
兒子在部隊，兒媳在鎮中學教學，都不在身邊，家裡家外所有事她一個人操持。十幾年了，她就是這麼熬過來的。
發了一陣子呆，忽而想起有件要緊的事差點耽誤了。她急忙推出腳蹬三輪車，準備到鎮上去。
明天是週末，兒媳本來打算回家來住兩天，可學校臨時通知她到縣城聽課。下午三點就要出發，兒媳只好打電話讓她到學校把小孫女接到家裡來。
她向婆婆交代幾句，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門。到半道上，老公才打來電話，說自己剛剛收工。
她簡單問了幾句，知道老公平安無事，這才鬆了口氣。老公接著問：“咱娘身體還好吧？”
“有我照顧著呢，你就放心吧。六月初三是孃的生日，你一定回來。娘天天唸叨你，我已經替你向她下了保證。沒幾天時間了，你這次必須回來!”
“我儘量吧，可……”
“別再找理由了！娘是掛念你，才催得這麼緊，到時候見不到你，不知道她會怎麼傷心呢。記住了，必須回家。”
老公沉默了一下，剛要開口，李嬸搶先一句說：“別囉嗦了，我在路上呢。我必須馬上把孫女接回來，沒時間了。”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心裡很不是滋味，氣呼呼地罵道：“你個沒良心的，也不知道問問我的腿還疼嗎？工作忙，工作忙，天底下就你一個人抽不出時間來？”
看看天色陰沉下來，說不定馬上就有一場雷陣雨。她顧不得喘口氣，強忍著膝蓋的疼痛，咬著牙蹬著車，要趕在雷雨之前把孫女接回來。
3
李師傅在鐵路工務段幹了十幾年了，是個技術過硬經驗豐富的老工人。這幾年工友們退休的、辭職的一波接著一波，工區裡只有他和老劉堅持了下來。
每次出工，帶隊和技術指導，都離不開他倆。老劉是當地人，回家方便，三天兩頭地請假，擔子自然要壓在他一個人身上了。
他已經將近半年時間沒有回家了，的確牽掛著老母親，思念著老婆，更想見見活波可愛的小孫女。可他真的脫不開身，好幾次請假機會都錯過了。
本來五一節假期裡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家一趟，領導也批准了，誰知，老劉又有事求他了。
“老李，實在不好意思，又得耽誤你回家了。我兒子準備國慶節結婚，我必須趕緊把樓房蓋起來。你看……”
“老劉，能不能等我回來？我必須回家看望一下老母親，也就幾天時間。”
“我也是被逼無奈才開口的。建築隊後天就上工，我這兩天必須把水泥沙子，還有鋼筋準備好吧！”
“那，你兒子呢？他可以先支應著啊！”
“老李啊，不瞞你說，我兒子要是能指望住了，我何苦賒著老臉求你呢？”
李師傅十分為難，低頭不語。老劉唉聲嘆氣，繼續嘮叨說：“我也覺得這樣做太不近人情了，也去求過領導，臨時把二工區的老趙借調過來，可人家不樂意啊！唉……”
十幾年的老工友了，常年吃住在一個房間裡，兄弟有了難處，他不得不幫一把。可怎麼向老婆交代呢？剛才還打電話告訴她這兩天就要回家呢!
李師傅默默地抽著煙，猶豫了好久，始終沒有答應。老劉非常尷尬，呆不下去了，只好長嘆一聲，站起身來。
就在他剛拉開門出去時，李師傅猛吸幾口煙，一狠心，把菸蒂使勁摁滅在菸灰缸裡。
“等等！還是你兒子的婚事要緊，我……答應你。”
4
六月初三是母親的生日，無論如何也得回家一次!何況老婆已經向母親打了保證，他已經沒有退路。
十幾年來，他虧欠老婆太多了！自從她嫁給他，沒過一天好日子。
高中一畢業，他就向她求親。那時候，他家裡只有兩間舊瓦房，父親病臥在床，窮得連相親時騎的自行車都是借別人家的。
那麼多好人家任她挑，她都沒動心，憑什麼單單嫁給他一個窮光蛋？她當時自己說：“圖你什麼呢？你我同學三年，知心知底，忠厚、本分，又有孝心……”
母親逢人就誇兒媳婦是“七仙女”，是她老李家燒了高香求來的福氣，而李師傅那些年還把媳婦稱為“海螺姑娘”。媳婦聽了，心裡美滋滋的，日子再苦再累，從未有過怨言。
剛成家兩年後，父親病逝，欠了鄰居親友幾千塊錢。小兩口為了還債，那幾年可沒少吃苦。
李師傅在磚瓦廠幹活，媳婦一個人種了好幾畝棉花。婆婆看著孩子，小兩口沒日沒夜地幹活。
累死累活又熬了五年，才還清外債，翻蓋了新瓦房。那幾年粗茶淡飯，日子很苦，但一家人團團圓圓，享不盡的天倫之樂。
後來，棉花價格一跌再跌，好收成帶不來好收入，磚瓦廠改造後，需要的人力也少了。媳婦就託孃家舅舅的關係，給丈夫找了個臨時工，到千里之外的T市修鐵路。
母親年紀大了，孩子還小，媳婦身單力薄，繁重的農活和家務怎麼經受得住？李師傅憂心忡忡，延誤好幾天不肯出門。
媳婦知道丈夫不忍心離開這個家，她自己也與丈夫濃情蜜意，難捨難分。可為了以後的日子，不得不含淚苦苦相勸。
“咱娘年紀大了，體弱多病，孩子也快上學了，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你必須出去打工。指望這幾畝地的收入過日子，怎麼能行呢？”
“你一個人在家吃苦受累，我放心不下……”
媳婦見丈夫這麼體貼自己，非常舒心。但她不能牽絆他的手腳，必須勸他到外面闖蕩一下。
“好了，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放心走吧，老人和孩子我都給你伺候得好好的……”
李師傅終於肯動身上路了，家裡不到八百塊現金，媳婦就塞給他五百塊，另外又把所有的零錢都塞給了他。為丈夫準備行李時，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下一樣東西。
囑咐的話不知重複了多少次，李師傅忽而感到，她不像自己的媳婦，倒像自己的母親，那麼細心，那麼周到……
凌晨五點，小兩口就到了鎮上等第一班公交車。臨上車時，李師傅難為情地說：“你……能不能送我到火車站？”
媳婦哭笑不得，罵了句，“沒出息！”但為了能安慰丈夫，還是陪他一塊到了縣城。
……
5
李師傅已經在網上預定了火車票，也準備好了行李，第二天早上就要出發回家了。就在當天下午，一個驚人的消息打亂了他的計劃。
T市剛剛開通了一條地鐵線路，工務公司已經中標，準備成立新的項目部。新招的一批工人將在他的工區裡培訓兩個月，而培訓老師的人選，不是他就是老劉。
誰負責培訓這批工人，就有希望到新項目部任職，最起碼也得當個工長。這個難得的機會，他絕不能錯過，也不甘心讓老劉搶走。
他和老劉同一年當鐵路工人，老劉是退伍兵，有股子拼勁，很快脫穎而出，當了小組長。李師傅是唯一的高中生，憑自己的鑽勁，刻苦學習理論知識，到現在已經通過高級工技術認證。
兩個人一文一武，是工區的業務骨幹，在項目部以及整個公司裡相當有名氣。就連幾個工長見了他們，也恭恭敬敬地叫師傅。
前幾年選拔過一次工長，他和老劉的材料都報上去了。可公司正巧分了一批大學生，沒地方安排，就派到各個工區任了工長。
那次機會失去得太可惜，也太窩囊了。正是因為這個，老劉才憤憤不平，經常請假回家。
李師傅和老劉截然不同，雖然有過怨言，但從不耽誤工作。這一點，公司領導是很讚賞他的。
老劉在家裡蓋樓房已經請假一個多月了，他是不是也得到了這個消息呢？這個人很刁鑽，好容易逮著這個機會，怎能輕易放棄？
李師傅決定先下手為強，趁老劉沒來之前，把培訓老師這一職務牢牢把握在自己手裡。他立刻打電話，試探一下老劉的口風。
“老劉，最近忙得怎麼樣啦？”
“哎呀，真是急死人啊！眼看就要封頂了，運沙子的車毀在半道上了。老李，我恐怕還得耽誤十幾天，工區的事你就多費心了。”
“不要著急，老劉，公司也沒什麼大事，你安心把樓房蓋好。到時候別忘了請我喝酒。”
“沒問題！老李，我還得到鎮上買水泥，有空再聊。”
老劉那頭倉促地掛了電話，李師傅如釋重擔，舒心如意。他要立刻實施自己的計劃，信心十足地進了項目部經理辦公室。
6
李師傅順理成章地擔任了培訓教師，當天晚上，他就開始草擬一份培訓剛要。熬了大半夜，第二天早上就交給經理審批。
新工人後天就要到了，指揮幾個工人整理教室、宿舍，領取器材、工具，清除培訓場地的雜草……時間緊任務重，忙了一天，也沒有完成。
傍晚時分，老婆打來了電話。
“你現在到哪裡了？啥時候下火車？”
李師傅“哎呀”一聲，叫苦不迭。他一時忙昏了頭，把今天要回家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你說呀！還得多長時間到啊？我來鎮上割肉，順便在車站接你，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
李師傅的腦袋嗡嗡作響，不知如何回答。他支支吾吾了好一會兒，也沒吐出半個字。
這時，話筒裡傳出小孫女奶聲奶氣的呼喊聲，“爺爺，玲玲想你了，奶奶想你，老奶奶更想你……”
李師傅鼻子一酸，不自覺地熱淚盈眶。這時，小孫女繼續大聲喊叫著，很清晰地聽到，奶奶在一旁鼓勵著她。
“爺爺，老奶奶過生日，我媽媽專門教會我一首歌，還有一支舞，就等著你來了，我表演給你們看……”
“好，好，乖孫女真懂事！把手機給你奶奶。”
“嗯，奶奶，爺爺給你說話。”
李嬸接過手機，急切地問：“該到縣城了吧？小孫女聽說你要來，兩宿沒睡好覺，今天哭著鬧著，非得跟著我來接你。可別忘了給她買禮物啊。”
李師傅痛心地搖搖頭，鼓足勇氣，終於說出了實情，“老婆，我……我……不能回去了。”
“你說什麼？你今天沒來啊？不是說好的，今天的火車嗎？”
“你聽解釋啊，我本來……”
“我不聽你解釋！今天就這樣了，算白等一場，我會替你安慰好孃的。明天就是六月初二，你再不到家，就永遠別進家門！”
李嬸惱怒地掛了電話，氣得眼淚汪汪的。丈夫打過來好幾個電話，她都賭氣不接。
她又怕嚇著小孫女，不得不忍氣吞聲，耐心勸著哄著。小孫女很不情願地爬上腳蹬三輪，委屈得撅著小嘴，腮上掛著淚珠。
李嬸頭痛欲裂，有氣無力地帶著小孫女失望而歸。到家裡，她還得想方設法哄騙婆婆，好讓老人再安分地等一天。
7
一直等到婆婆睡安穩了，李嬸才肯接聽丈夫的電話。兩口子第一次發生了劇烈的爭吵，最後，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李師傅反覆訴說，這次升職的機會絕不能錯過。他奮鬥了十幾年，連個工長都混不上，實在不甘心。
他為了說服老婆，提起了去年同學聚會的事。就是那次受到了屈辱，才下決心要出人頭地的。
去年年底，他臘月二十回到家裡。二十五到鎮上趕集，恰巧看到幾個初中同班同學說笑著，進了一家酒店。
他很奇怪，他們幾個怎麼聚到一塊了？就暗暗跟過去，一問服務員，才知道有人組織了這次“三十年同學聚會”。
他到家四五天了，其中幾個同學也見過面了。他們既然知道自己在家，為什麼這次聚會不通知他呢？
更可氣的是，其中一個還和自己住在一個衚衕裡。怎麼隔著我的門，邀請他而不邀請我呢？
他正要憤憤離開，又有兩個同學正巧進門。他躲閃不及，被生拉硬扯進了包間。
進去以後，才後悔自己不該湊這個熱鬧。他們都是混得不錯的人物，就是當個村幹部也算是有頭有臉了。
這些人物們給他打過了招呼，問了幾句“現在哪裡工作”之類的話，就沒興趣理會他了。他們相互之間勸酒敬酒，把他一個人冷落在一個角落裡。
他屈辱難耐，如坐針氈。與其說偷偷溜出來的，還不如說，人家根本不在乎你離開還是留下。
在集上碰到一個賣菜的同班同學，提起聚會的事，他氣憤填膺，罵道：“我知道他們幾個在聚會，咱是沒資格參加，誰讓咱混得不成樣子呢？一個菜販子，人家看不起，不認咱是他們的同學……”
李師傅沒敢提剛才受辱的事，提了又能怎樣？罵幾句發洩一通，還不是讓人家當笑話？
這次沉重打擊對李師傅的刺激相當大，他發誓一定混出個名堂來。憑自己的本事，這次爭取個工長，還是有把握的。
他不能回家，一旦失去這次機會，將遺憾終生。總是讓別人小瞧自己，他會永遠抬不起頭來。
李嬸聽了丈夫的話，沉默了一會。然後，十分憐惜而又體貼地說：“你的心情我理解，爭取上進，我一貫都是支持你的。
“當初，你們領導問，誰願意學電焊。你說，那些年輕的小夥子沒人報名。我勸你說，沒人報咱報。
“你說，我都三十多歲了，又是臨時工，咋好意思？我勸你爭取一下，結果領導很樂意推薦了你。學會了技術，領導才看重你，後來把你轉成了合同工。”
“你的意思是支持我這次當工長了？”
“你聽我把話說完。我支持你上進，並沒有非得讓你當官啊！你現在已經是高級工了，下一步就能考技師了。
“在我心目中，你已經很成功了。可為什麼非得爭這個工長呢？”
“我是為了爭口氣，不能讓人家瞧不起！”李師傅仍然堅持自己的意見，李嬸的火氣也被惹起來了。
“誰瞧不起你了？當初我嫁給你時，我嫌棄過你嗎？給咱爹看病，欠了一屁股債，我陪你吃苦受累，有過一句怨言嗎？”
李嬸哽咽起來，李師傅無言反駁，只能靜靜地聽著。李嬸緩口氣，繼續數落他。
“孩子上了初中，迷上了網吧，老師管不了，讓家長去。我為了找孩子，在寒夜裡守在網吧門口，跑了好幾個鄉鎮，才把孩子領回家。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嗎？我向你抱怨過嗎？”
“孩子能考上軍校，是你辛苦教育出來的。他為你爭了氣，我怎麼就不能爭口氣啊！”
李師傅還是極力為自己辯護，不達目的，決不妥協。
“沒人說你不爭氣！當初我哥不同意我嫁給你，好幾年不答理我。現在怎麼樣，他老是誇你有出息，能掙錢養家。”
“光他誇有什麼用？”
“你咋這麼拗啊？我不是反你當工長，可咱孃的情況不允許。事到如今就實話告訴你吧，咱娘除了心臟不好，眼睛又添毛病了。
“前幾天住院回來，心裡老掛念你。她總是說，等我兒子回來，還能看清他的模樣嗎？胖了還是瘦了？修鐵路很累人的……”
李師傅心頭一顫，連忙問道：“咱娘又住院了，怎麼不告訴我？”
“兒媳婦當時不是給你打過電話嗎？打了三次沒接，我就不敢讓她打了，怕你又在搶險。”
“哦，當時確實是在搶修鐵路，沒功夫接。後來她說沒什麼事，沒告訴我咱娘病了啊。”
“一開始很嚇人的，頭暈眼花，上吐下洩的。輸了幾瓶吊針，緩過來就沒事了。在醫院裡養了幾天，就沒告訴你。”
李師傅漸漸的態度不那麼強硬了，可仍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我已經主動承擔了這個培訓任務，老劉又回不來。領導那麼器重我，現在臨時改主意，不守信用不好吧？”
“你給領導守信用，和工友守信用，怎麼就不能給娘守信用？你仔細想想，有多少次讓她失望了？”
“老婆，你別急啊！這不是事情趕巧了，我左右為難嗎？”
“費了半天勁，你還是不肯回家？”
“我……恐怕……來不及給咱娘過生日了。”
李嬸頓時火冒三丈，大聲吼道：“別說了！為了爭個工長，連娘都不要了，連家都不顧了？這樣，人家就看得起你了？愛來不來，我沒功夫和你胡扯！”
老婆掛了電話，李師傅心裡仍在苦苦掙扎。一頁頁翻看著寫好的培訓方案，久久無法入睡……
8
第二天上午，公司領導來工區視察，李師傅被緊急召喚過去。他強打精神陪同領導們檢查，彙報了培訓班的準備工作，受到領導們的大加讚賞。
經理見他眼睛紅腫，關切地說：“李師傅，這個任務很重要，你能全心全力撲在工作上，公司信任你，也不會虧待你。不過，也要注意休息啊……”
李師傅受寵若驚，表明了自己的決心，“感謝領導們關懷和支持，我不會辜負你們的期望的！”
得到了領導們的賞識，就等於給李師傅打了一針強心劑。他不再顧忌妻子的強烈反對，堅定了信念，這次晉升機會，不惜一切也要成功。
培訓班如期開課了，李師傅信心百倍，精神抖擻地登上了講臺。講課的腔調儘量模仿那些他見識過的教授們，訓話的口氣也慢慢地有了領導的風度……
只要堅持兩個月，他就將要成功了。下一步，再把技師資格證拿到手，回到家鄉，誰還敢再小瞧自己？
夜深人靜時，他還是不免思念家人，愧對老孃。老婆真的生氣了，連續五六天不打電話，也不接電話。
他有時也後悔，不該這麼傷老婆的心。可又想到，是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的，就必須堅持到底，絕不能半途而廢。
這一天，不知怎麼了，他講課總是不由自主地走神。有好幾個數據不是想不起來，就是弄錯了。
他身心疲憊地回到宿舍，懶得去食堂打飯。剛要躺下，手機響了。
是兒子從部隊打來的，“爸，你怎麼這樣氣我媽呢？”
“你媽怎麼了？這幾天她和我慪氣，一直不搭理我。她到底怎麼了？”
“爸，奶奶過生日那天，沒盼到你來，就不吃不喝，又哭又鬧。罵我媽，罵孫媳婦，還……還用柺棍砸傷了我媽的頭。”（原題:《回家》，作者：老叻。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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