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7 從醫41年老醫生倒在抗疫前線,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的這句表白

1月23日,是年近71歲的劉自強最後一天上班。

他在武漢市江漢區的一個社區衛生服務站工作,按照原計劃,上完這天班,他就正式退休了。第二天就是除夕夜,等過完年,他準備和老伴兒一塊去深圳,那裡有兒子和適宜養老的氣候。

和往常一樣,他早上六點多起床,坐公交車到服務站。這時據武漢市“封城”指令生效僅剩三個多小時,暴風外人心惶惶,暴風眼裡一片沉寂。

7點半左右,還在公交車上的劉自強收到兒子劉煦(化名)發來的消息,勸他不要再堅持上班了:“不出門,比上班貢獻大多了”。他很快回復了“收到”,到服務站後,又給兒子發了一條安慰性的信息:“今天就上半天班,不接診新病人了。”

父子倆分隔兩地。後來直到劉自強去世,劉煦都沒再見到他一面。倆人最後一次通話是2月2日,當時劉自強已經在醫院的ICU病房裡躺了兩天多。病毒正在他體內掀起風暴。劉自強的意識逐漸模糊,甚至表現出與往常截然相反的性格。那天他總是扯掉呼吸機上的面罩,也不肯配合護士換床。

劉煦打了個電話安撫他,讓他配合醫生治療。父親聽兒子的話,說“好好好”。擔心影響醫護人員工作、也怕父親說話吃力,劉煦很快掛斷了電話。兩分鐘,這是父子倆相處的最後時光。

2月4日上午7:45,劉自強因新型冠狀病毒引起的肺炎去世。和這段時間不斷死去的人們一樣,沒有葬禮。“頭七”那天凌晨2:05,劉煦給父親發了一條信息。“爸爸,走好,愛你”。39年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坦率地向父親表達感情。

但是,他再也收不到回覆了。

從醫41年老醫生倒在抗疫前線,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的這句表白

(兒子劉煦(化名)發給父親的短信)

“跟天災人禍比起來,個人太渺小了”

沒人知道劉自強是在哪天被感染的。

1月19日,他被告知,自己1月7日接待的一個女病人被確認為新冠肺炎,病人母親也出現症狀並確診。他意識到問題嚴重,通知兒子不要返回武漢,自己則做了體溫檢測,一切正常。理想情況下,他應以“密切接觸者”的身份被隔離,但武漢太缺醫生了。劉自強最終按原計劃,堅持上班到了1月23日。

和三甲醫院相比,分佈在各個社區的衛生服務站某種程度上處在防疫“第一線”——附近居民有頭疼腦熱症狀,總會先到服務站。然而,這裡的工作人員所能採取的防護措施卻是有限的。據劉自強的一位同事回憶,1月中旬起,服務站所接收的發熱病人就多了50%。儘管負責人強調了要注意防護,大家能做的也不過是“戴口罩、勤洗手”。

那段時間,劉自強每天要接待三四十個病人,經常要一天工作12個小時。1月19日那天,之前的老同事喻醫生帶著他愛喝的酒、愛抽的板煙去看他。要過年了,老哥倆總要聚聚。但當天,喻醫生在隔壁辦公室等了半天也沒和劉自強說上話,“他太忙了”。

到今年4月,劉自強就年滿71歲了。他早到了退休年紀。以前,他是武漢市江漢區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的全科醫生,主要研究方向是肺結核。2009年退休後,劉自強在家閒了半年,覺得自己還有看病的熱情和餘力,就到了萬松街社區衛生服務站工作。2018年,服務站因房租太貴而撤除,69歲的劉自強又到了現在的社區衛生服務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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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自強在鼓浪嶼毓園的留影)

據喻醫生回憶,當時有民營醫院要高薪聘請劉自強,他拒絕了。劉自強認為這種形式的高薪意味著普通人看病成本的提高,“這不是他行醫的目的”,他更願意把自己視為“服務者”。就在前幾年,劉自強和喻醫生提起想去以前做知青的山裡給人看病,喻醫生勸住了他:“別去了,你自己年紀也大了。”

沒人想到劉自強會很快過世。他身體還算硬朗,除了高血壓,沒有基礎疾病。即使有患者被確診,但連續的體溫監測下來,劉自強情況一切正常。

病毒是在1月24號開始顯形的。

1月23號下午,為等兩名連續打針的老病人,劉自強在服務站待到了下午四點半。武漢已經“封城”,沒有公共交通,劉自強走了一個半小時到家。他給兒子報了個平安,還提起自己因無法再幫到病人,十分內疚,看到他們無助、失望的眼神,心裡也蠻不是滋味,“跟天災人禍比起來,個人太渺小了”。

次日他開始嗜睡,還安慰兒子,“我是長期欠覺,現在放鬆了,又沒地方去,不如大睡一陣!”


從醫41年老醫生倒在抗疫前線,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的這句表白

(有嗜睡症狀的劉自強安慰兒子)

1月25日是大年初一,他還是嗜睡,並開始發燒、感到關節疼痛。社區醫院給他開了藥,讓他在家觀察。連續吃了幾天藥,燒沒能退下去,劉自強的病情急劇惡化。1月29日,他開始出現呼吸困難的症狀。妻子急了,四處求醫。每一天都變得難熬,周翾永遠忘不了,丈夫求生的眼神。

“我也老了,該休息了”

1月30日夜裡,由於病情嚴重,劉自強被送進了武漢市一家醫院的ICU病房。妻子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堅持陪他進到病房。這不符合規定,護士看到後趕緊把她趕了出來。

等劉自強住進醫院,已是31日的凌晨一點。沒有車,67歲的周翾走了三個半小時回家。武漢冬天的夜,溼且冰冷。遠在深圳的劉煦不放心,讓母親開啟了位置共享,那天夜裡,他就看著母親的微信頭像在地圖上一點一點地緩慢移動,流淚到天亮。

病勢兇猛,劉自強在ICU病房住了四天後不治。母親沒第一時間告訴兒子。劉煦中午才得到消息,遠在深圳的他迅速整理行李,準備開車回武漢。母親怕他回武漢不安全,非常生氣,電話裡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劉煦將車停在路邊,大哭了一場。父親要站好最後一班崗的堅持和母親的執拗都讓他難受,又無力。

他太自責了。大學畢業後,劉煦就在深圳工作,陪伴父母的時間不多。這個春節,他原本是要回武漢過年的,給父母買了兩部新手機作為禮物。是父親阻止了他,“我進了需跟蹤監測的大名單,你今年就不必回了”。

從醫41年老醫生倒在抗疫前線,他再也看不到兒子的這句表白

(劉煦曾讓父親別再去上班了,劉自強卻堅持要上到最後一天)

他卻沒能阻止住父親。劉煦總懊悔自己如果在武漢就好了,也許能勸住父親別去上最後幾天班、也許能早點送往醫院,也許就不會從輕症拖成重症。

和很多男人一樣,劉煦在成長中也叛逆過。後來忙於工作,和父母疏於交流,直到這次疫情爆發他和父母才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父親屬牛,性格又忠厚老實,劉煦和母親經常說他像“老黃牛”一樣。在他眼中,父親知行合一,甚至有點老派。退休後去社區的衛生服務站工作更多是為了幫助別人:父親會給病人推薦更有性價比的藥物,遇到沒錢治病或者行動不便的患者還會主動送藥;他擅長和病人溝通,甚至會把私人電話留給病人,以便對方臨時需要幫忙。“他一直把自己放在一個醫生的角色裡,從來沒走出來,直到最後自己離開。”劉煦說。

劉自強妹妹回憶了兄妹倆最後一次見面的場景。那是1月20日,他們原本要到另一個兄長家吃飯。劉自強怕自己真的攜帶了病毒,最終沒敢去,他和妹妹在路邊匆匆見了一面,讓她帶去了新年禮物和兩份給後輩的紅包。

言辭激烈地讓兒子繼續留在深圳後,周翾正在緩慢地適應丈夫離開後的獨立生活。她發現自己連水銀溫度計都不會看。在之前,這些都是丈夫會幫她做好的事情。

2月16日,周翾進行 CT檢查,發現肺部也不可避免地被感染,所幸目前病情較輕。在醫院接受治療的她仍無法接受劉自強已經去世的事實。按照之前的計劃,她就要和丈夫一起去旅遊、去深圳找兒子,“現在讓我跟誰去旅遊啊? ”

劉自強的退休計劃被永無止境地擱淺了。以前,他總不服老,經常熬夜看球,是中國隊、阿根廷隊和 AC 米蘭的球迷;自己也踢,球服上印的是很多中流砥柱球員會選的7號。1月23日完成職業生涯“最後一戰”後,他對兒子說:“我也老了,該休息了”。

過年前,劉煦把那兩臺作為新年禮物的新手機寄回了家。他原本想趁春節的時候教父親使用。現在,那臺依然沒被拆封的新手機,被沉默地留在了武漢空蕩的家裡。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劉煦為化名)

劉自強為“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字節跳動醫務工作者人道救助基金”受助人。

2020年1月25日,今日頭條、抖音、西瓜視頻母公司字節跳動向中國紅十字基金會捐贈2億元人民幣,設立“中國紅十字基金會字節跳動醫務工作者人道救助基金”,為抗擊疫情一線醫務工作者提供保障。

截至2020年2月27日,該基金已為32批累計1111名抗疫一線醫務人員提供人道救助,累計發放1億2550萬元。其中,為1095名因抗疫而不幸感染的一線醫務人員,每位資助10萬元,為16名因抗疫而不幸殉職的一線醫務人員,每個家庭資助100萬元。

申請方式

2.打開今日頭條、抖音搜索“字節跳動醫務救助基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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