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想必還記得以前我們講過的阿拜多斯的美酒吧？這一次，我們要故地重遊了。
插圖：目前比較受到公認的第1王朝國王的順序
“鯰魚王”納爾邁和他後面的七位國王都在阿拜多斯（也即是俄塞里斯osiris的聖地）為自己修造了龐大的陵墓，這個地方充滿了魔法。
我們來看一下阿拜多斯早期王朝時期的遺址地圖。
插圖：阿拜多斯的早期王朝時期遺址（圖片來源：The Ancient Egypt Site）
這張地圖左下角的方框裡是放大的局部圖，虛線區域就是以前講過，一會兒還要再提到的“陶器之母”烏姆·埃爾-卡卜墓地。
在距離這個墓地不太遠的地方、沙漠的邊緣上，是一些功能尚未明確的有圍牆的建築物，可能是這些國王們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在左邊塞提一世（他在第19王朝執政，距離第1王朝已經很久了）修建的俄賽里斯神廟就在這個局部圖的左下角（紅色圈圈處）。
這是一塊橫臥在山崖下的、大致呈半圓形的地帶，每天承載著落日的塵埃和金黃色的朝霞，和底比斯還有希拉孔波利斯的那些荒蕪地帶出奇的相似。
但唯獨在阿拜多斯，一條隱蔽的幹谷跑過高原直奔入尼羅河谷。當你置身於其中，乾燥而炙熱的空氣鑽入你的肺部，沙塵在你身旁飛舞，吹奏出奇妙的音樂，讓你懷疑那偉大的古代諸神是否仍然還在這裡徘徊……
在這個天然的半圓形劇場的中心，坐落著王家墓地，距離氾濫季河水能達到的位置很近。由於常年受到盜墓者的破壞和考古學家的光顧，加上烈風的摧殘，這個地方已經支離破碎，陶片和碎磚滿地——它的名字烏姆·埃爾-卡卜（Um el-Qaab），“陶器之母”，便是由此而來。
插圖：烏姆·埃爾-卡卜，“陶器之母”，遍地都是陶器的碎片（圖片來源：Narmer.pl）
你也許覺得這兒和一個大垃圾場沒啥區別，但是信不信由你，這裡就是法老國家歷史中第一個王家大墓地的所在，埃及的第一批統治者，很可能還有他們的部分家人，就長眠在這裡。
阿拜多斯因為某種原因而被埃及人認為是俄塞里斯的聖地、冥界的入口，甚至有說俄塞里斯的屍體也是在這裡下葬的。每一年，都會有成千上萬的埃及人來到這裡朝聖和參加俄塞里斯的神秘儀式（參見前文 ）。
塞提一世（Seti I）在阿拜多斯修築了一間供奉俄塞里斯的神廟，下圖中這些色彩依舊鮮豔的浮雕顯示了尊貴的俄塞里斯陛下正在接受智慧之神透特賜予生命（左）和荷魯斯澆灑的聖水（右）。
插圖：阿拜多斯塞提一世神廟裡的浮雕（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法老敬奉俄塞里斯其實也是在敬奉自己的祖先，千萬不要忘記，就是在這同一個神廟裡，刻著那份《阿拜多斯王朝世系表》。（參見前文 ）。
在第1王朝，俄賽里斯崇拜可能還沒成熟，但是把國王視為豐饒之神和復活的希望則肯定已經有些年頭了。
我們的老朋友皮特里在1899年來到烏姆·埃爾-卡卜展開發掘。
在那之前，發掘這一帶的是法國學者埃米勒·阿梅利諾（Émile Amélineau），他帶著上百位從當地僱來的勞工在這片墓地上風風火火地幹了三個冬季，他們倆的暴力刨坑式考古 VS 科學考古的恩恩怨怨，前文 有講過一點，今天我們還得繼續這個話題。
阿梅利諾團隊的“辦事效率”是驚人的：平均每天開挖30個墓！為了煮飯吃，他們用王陵裡找到的木製品當柴燒（額滴個神呀）。
為了使呈現給歐洲各大拍賣行的每一件出土物都顯得獨一無二以抬高價錢，他們把大部分“款式雷同”的東西砸了個稀巴爛（額滴個神呀+10086）……
插圖：這就是“強拆專家”阿梅利諾（圖片來源：網絡圖片）
埃米勒·阿梅利諾（1850-1915）是一位考古學家、科普特語專家兼埃及學家。他把當時很多不為人知的科普特語作品整理、翻譯並出版，是這個領域一位德高望重的學者，然而，他在埃及田野考古領域的名聲超級糟糕……
不過我們也不能過多地指責他，畢竟那個年代科學考古學還沒誕生，大部分考古學家和他一樣，都是抱著賺錢的目的工作的，並且那時他們還沒意識到妥善記錄和保存出土物的重要性（除非出土物是黃金或珠寶）……反正，皮特里恨不得把阿梅利諾噴死。嗯，第1王朝留下的東西那麼少，除了歷代盜墓者和別的因素，阿梅利諾先生應記一功！
皮特里以超凡的耐心接手了這個爛攤子。他花了兩個冬季的時間仔細勘察了這片“慘不忍睹的廢墟”，寫出了一部合共兩卷本的清晰的考古清單，向後人介紹了最初的8位法老：納爾邁（Narmer）、阿哈（Aha）、哲爾（Djer）、哲特（Djet）、丹（Den）、阿尼吉（Anebjib）、森麥吉（Semerkhet）和卡阿（Qa’a）。
下面這幅就是皮特里繪製的阿拜多斯第1-2王朝王陵分佈圖。
插圖：皮特里繪製的阿拜多斯第1-2王朝王陵分佈圖（圖片來源：Narmer.pl）
從這張圖能看出，阿哈之墓（藍色圈圈處）是故意修建在納爾邁之墓（粉紅色圈圈處）旁邊的，這進一步印證了這兩位國王的緊密關係——很可能是父與子。而納爾邁的墓頗小，阿哈的墓卻比父親的大了好幾倍，結構也更為複雜，這又印證了埃及在統一之後國王權力的迅速膨脹。
即使是在阿梅利諾盯上阿拜多斯之前，烏姆·埃爾-卡卜就已經飽受破壞了。與涅伽達的那些馬斯塔巴墓葬一樣，這些王陵似乎在古代遭到了焚燒，而從沙漠暗溝湧入的洪水又泡壞了它們的內部。
居住在上埃及的早期基督教社區的人們也經常刻意把古墓搗毀，因為他們老是在深夜聽到“惡靈的尖叫”（可能只是風吹過石頭縫隙產生的聲音），而他們認為，這些“惡靈”就住在“異教徒的洞穴”（古墓）中。
然後，來了阿梅利諾。說句老實話，他的“考古”方法是那個年代的標準作業，他最大的不幸還是在於偉大的皮特里緊跟在了他的後面。
無論如何，阿梅利諾這位法國人兌現了他對開羅博物館和巴黎拍賣行的承諾，他為朋友們收集了他們想要的手信禮物，當中包括一塊美麗的、高約1.5米的王家石碑，它用奶油色的石灰石雕成，刻著一個頂部站著神隼的“舍瑞克”，和一條蛇——似乎是國王哲特（Djet）的王名。這塊碑原本屹立在納爾邁第三位後任的墓前。
插圖：阿梅利諾找到的哲特碑，又稱為“蛇王之碑”（圖片來源：The Ancient Egypt Site）
還有別的幾位早期王朝時期的法老和王后擁有類似的石碑，在陵墓入口處樹立石碑似乎是當時的一項王族傳統，但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消失了。
遺憾的是，這種石碑儘管非常漂亮，但上面除了名字以外什麼也沒有，對於重組這些神秘統治者的生平幾乎毫無用處。這塊碑上的“舍瑞克”雕刻的特別細緻，也許那就是蛇王哲特生前居住的宮殿的模樣吧。
阿梅利諾找到的寶藏中，不可不提那些陶罐和碟子。它們如此小巧，只能出自涅伽達頂級匠人之手。拋光近乎完美，不是我們常見的機械化的那種光滑，而是一種接近人類皮膚的質感。現在，儘管被展櫃的玻璃分隔著，它們依然映射出沙漠的顏色。
但是阿梅利諾和他的工人們性子太急了（顯然也太粗暴了），他們錯過了真正的寶藏。幸好，後來皮特里找到了：這是一條人類殘骸的前臂，上面帶著金手鐲。這些手鐲上綴著黃金、紫水晶、青金石和綠松石製成的珠子，部分珠子採用了“舍瑞克”形狀，頂部還站著神隼！
下圖就是皮特里在阿拜多斯王族墓地烏姆·埃爾-卡卜發現的這條前臂，留意從上往下數第二隻手鐲的每一顆珠子都製成了“舍瑞克”型，明顯是王室之物。
插圖：在烏姆·埃爾-卡卜發現的前臂（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皮特里的一個工人看到這條前臂粘在墓室的泥磚牆之間，當時它被亞麻布包裹著。這也許是古時候某次盜墓活動中被盜墓賊們藏起來的，而他們顯然再也沒有回來拿這個戰利品。
而後來，風風火火的阿梅利諾先生把剩下的骨頭和別的東西一股腦兒清理掉了，於是，關於它的主人是誰、是男是女，也就成了一個謎。這隻斷臂上的首飾讓我們不禁想象法老埃及最早那幾十年的盛況……
這次發掘的成果讓皮特里的贊助人們很滿意。
不過，皮特里可不是為了找黃金而來的——他感興趣的是歷史，而這片遺址之前遭受的破壞並沒有使他氣餒。
皮特里後來寫道，在那兩個冬季裡，他和他的五位同事檢視了墓地裡的上萬塊陶器碎片和壓印，這些壓印本來是印在儲藏罐碩大的圓錐形蓋子上的。皮特里認為壓印上的聖書字符可能代表了陶器內容物的不同產地。
皮特里還修復了數量可觀的出土物：一些木構件被雕刻成蘆葦蓆子的模樣，可能是在模仿更加古老的傢俱，這些木構件經歷過火燒，破損非常嚴重。
還有一些傢俱的腳，用象牙或河馬牙雕成牛腳型，可能是統治者才能用的，畢竟“國王很牛”是當時慣用的比喻，而到了更後期，法老的寶座則更多是採用獅腳形狀。
還有銅製的淺盤和一大堆陶器，大部分是標準的儲藏罐，某些罐子上刻著王名和“舍瑞克”，其中一些罐子內還剩下點動物油脂。更有趣的是，某些罐子內還找到了蔬菜油。
在埋葬第一批國王時，各式各樣的物資被毫不吝嗇地塞進墓中——墓裡有些沙子還散發著香味，可以想見這些統治者用了多少香水來隨葬。
也許最重要的東西是從這些墓中找到的那些小小的象牙板，它們原本應該是鑲嵌在某些傢俱上的，但後來傢俱毀爛了，象牙板也裂成了小塊。這些板子上刻著簡陋的浮雕，顯示出一種和涅伽達前王朝時期一脈相承的藝術風格。
下圖中是在阿哈之墓出土的幾塊象牙板上的圖案，顯示了國王本人（由他的王名代表）主持某種祭祀儀式的場景。
插圖：在阿哈之墓找到的部分象牙板（圖片來源：semiramis.com）
圖中下方的一塊保存的最完整，可以見到一個雙手被縛的人被他前面的那個人用利器插死，地上放的那個小碗應該是用來收集這個可憐人的鮮血的，劊子手後面是一個拄著棍子的人，可能是高等祭司之類。
這塊板子並非這種可怕祭禮的唯一證據，在第1王朝還有別的東西記錄了相同的場面。還記得我們講過的在希拉孔波利斯那個“橢圓形庭院”裡洶湧遍地的鮮血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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