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鬧心了。國內的疫情剛有好轉，海外多國又紛紛告急。截至2月27日，韓國新增確診病例334例，累計1595例，為中國外疫情最嚴重的國家；之前全力幫助中國“抗疫”的日本，形勢同樣不容樂觀，已有確診894例，東京奧運會可否如期舉行都要打個問號。
與此同時，遠在歐洲的意大利和英國，疫情也在擴散……
海外的疫情，和我們也有關係。除了要防範疫情輸入，還有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有大量同胞正在這些國家工作或學習。身處異國，他們如何看待這次疫情？疫情給他們和當地人的生活造成了多少影響？所在國又是如何應對的？
帶著這些問題，書單君採訪了4位分別生活在意大利、日本、英國、韓國的朋友，儘管有些心理準備，但他們的講述，還是有不少內容讓我深感意外。
此刻，惟願在異國的他們，能夠照顧好自己，平安度過疫情危機。
NO.1 意大利
“出門儘量不要戴口罩，是我身邊所有華人的一個共識”
自述：熱心市民王先生
26歲，研究生在讀，身在意大利烏迪內
2017年，我大學畢業，到意大利讀研。
剛去的時候，我在烏迪內讀了一年語言，然後去了博洛尼亞大學。那裡的經濟比烏迪內發達，但是對中國人不是太友善，一年以後，我又轉回了烏迪內讀書。現在是我讀研的第二年，意大利一年有三個學期，聖誕節到中國的春節前後，正好是考試季，我就沒有回家過年。1月23日，聽到武漢封城的消息後，我就感覺大事不妙。我是山東東營人，那時雖然東營沒有人感染，意大利也是最早對中國關閉了直達航班的國家，但我在心裡還是做了最壞的打算。我跑去藥店買了400多個口罩、3升醫用消毒液、5升酒精、1瓶84，和一堆一次性手套，還給家裡寄了200多個。我媽聽說以後，說我亂折騰，沒那麼嚴重。我和她吵了一架，說不通，又去找了爺爺奶奶，才成功說服家裡人注意一點，不要出門。
我身邊的朋友也覺得我小題大做。但一開始，我就感覺病毒會逐漸蔓延到國外。並不是說中國人愛亂跑。這就像“吃雞”遊戲裡的跑毒，毒圈來了，人的本能就是往安全的地方跑，這是天性，無可厚非。而且現在國際交通這麼便利，流行病太容易擴散了。
1月26日左右有消息爆出，意大利一個武漢來的旅行團裡，有一對老夫妻感冒發燒，疑似是新冠肺炎。他們在羅馬被找到，在當地隔離了。從這開始，羅馬的一些BAR（吃早餐、喝下午茶、喝開胃酒的地方）就開始貼出標語，請中國人不要入內。
當地居民的一些怨聲、歧視已經開始滋生了，只是尚還在水下，沒有正式地浮出水面。
< 截至北京時間2月26日下午18:00的意大利疫情數據，從左至右的4個數字分別是：確診、疑似、死亡、痊癒 >
2月中旬，我聽一個在佛羅倫薩的留學生朋友說，佛羅倫薩一群中國留學生，戴口罩坐地鐵，被整車的人罵。那時候還只是罵，沒有上手。後來疫情嚴重起來，暴力事件也越來越多。起先是女孩子被打，華人開的店鋪被扔鞭炮，這都是在新聞裡看到的。最近幾天，這種勢頭蔓延到我身邊了。前天我下樓買東西，看見鄰居也準備出門。我和鄰居的關係處理得還不錯，就和他打了個招呼。他一見到我，迅速開門又進去了，就好像我是一個瘟神。
我有一個留學生師兄，平時在餐廳裡打工，晚上才下班回家。我問他有沒有口罩。他說有，但是不敢戴。意大利人有一個固執到骨髓裡的偏見：只有生病的人才會戴口罩，不生病絕對不需要戴。在意大利生活的華人，大多數都在餐飲、服務業打工，如果你戴著口罩，沒有人敢來你這裡吃東西的。況且，最近爆出來很多戴著口罩的華人在街上被打了。
出門儘量不要戴口罩，這已經是我身邊所有華人的一個共識了。
而意大利人就更不當回事了。
只要自己的城市沒有確診，一般人都選擇不戴。不火燒眉毛，意大利人是絕不會嘗試改變偏見的。
< 留學生群裡，大家討論買不到口罩 >
意大利確診的第一例病人，是個社交狂。他參加完家庭聚會、社交聚會、足球比賽、跑完馬拉松，然後確診了。預計輻射到的人群有接近5萬人。
即使如此，依然沒多少人在意，25日那不勒斯還舉行了歐冠比賽，有接近5萬人聚集在現場觀看。學校還算是略微重視。我們意大利北方的一些高校，通知了停課7天。政府動作就更慢了。烏迪內昨天終於開通了上報懷疑自己被感染的熱線電話，原因是全國熱線幾乎被打爆了。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應對政策。我們中國來的留學生當然還是重視的，能不出門儘量不出門。比如我，就打算這學期都申請不出勤，在家裡自己看書寫論文，等到五六月份考試季再說。
我覺得現在的中國，比意大利安全多了。
NO.2 日本
“日本人覺得，這次疫情和流感沒有什麼區別”
自述：趙同學
28歲，上班族，身在日本東京
這次疫情，政府的行動真的決定了人民的反應。
我覺得日本這邊一直存在誤區。首先就是他們覺得這次疫情跟流感沒什麼區別，包括網絡和媒體上，輿論宣傳的也是跟流感劃等號。所以我周圍的人也沒做什麼特別的防護，起碼目前為止。反正政府沒應對，人民就不太上心了。另外，日本媒體大多宣傳這個病毒基本只傳染中老年人，四五十歲以上的，對青年影響不大。因此我身邊的年輕同事，大家都是20多歲的小年輕兒，基本沒太當回事。
武漢封城以後，日本民眾也有些危機感。不過，實話講，日本主流輿論普遍覺得中國的衛生條件比不上日本，同樣的病在日本傳染不起來。24日，媒體報道東京都地鐵的一個乘務員感染了——想想看，日本的地鐵可是比北京還擁擠，但還是沒有引起大家足夠重視。只能說他們確實有種“迷之自信”吧，這讓在日本的中國人都挺害怕的，有種“聽天由命”的感覺。
日本人覺得，因為中國人口基數大，所以感染和死亡病例才這麼多，數據才這麼嚇人。他們腦子裡會自動把中國的數據砍兩、三位數，再來類比日本，就變成了普通流感級別。2月初的時候，中國的疫情已經很嚴重了。當時我去了趟銀座，正好接觸了武漢的客戶，回來有點發燒，被強制隔離了一週。
後來我雖然退燒了，但還是想去查一下圖個安心，就去了新宿區的衛生保健所。保健所有個專門管傳染預防的部門。我一去，看見裡面十幾個人，才一兩個戴口罩的。當然，也有可能是那會兒日本醫療機構對疫情的信息掌握不多，還沒警覺，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日本政府一直也沒真正出臺相應的政策，說的都是套話。比如，告誡民眾要減少不必要的外出。於是有電視臺專門做了期節目，討論這個“不必要的外出”到底啥意思，什麼是“不必要的外出”……
目前最新消息是，從3月2日開始，日本全國小學、中學和高中一律放假，暫定兩週。據說教育部門的電話被反對放假的學生家長打爆了，因為上班的父母沒時間看管孩子。
< 日本電視臺新聞截圖 >
現在，口罩在日本也是難題，根本買不到。日本人本來就有戴口罩的習慣，防流感和花粉症。有了疫情，口罩就更不好買了。藥妝店七點開門，得提前去排隊，然後開門的一瞬間就搶完了。
最後說兩個小插曲吧。
有一天我去上班，在寫字樓裡跟一箇中年大叔一起等電梯。他看到了我工作牌上的名字，把我誤認成了韓國人。他用特別理智的態度說：“你能離我遠一點嗎？”然後，他叫來保安，說：“我不想跟韓國人或中國人坐電梯。”最後，我讓他先上去了。保安小哥一直跟我道歉，說：“特殊時期，有些人比較敏感、神經質，希望你別往心裡去。”
實話講，我來日本這些年，這種情況是很少見的。
還有一個小插曲是我經常預約的理髮師。有一次我剪完發，臨走前他送了我一隻口罩，說：“現在口罩市面上不太好買，這會兒大家都挺不容易的，保重身體。”
NO.3 英國
“英國的防疫機構建議，不用戴口罩”
自述：Xin
28歲，研究生在讀，身在英國拉夫堡
英國目前有13個確診病例，其中有8個已經治癒出院了。
英國政府還是挺重視這次疫情的，反應比較快，一直在提升防疫級別，進行入境篩查。同時每天都在發各種信息，包括確診的人數和病毒的知識，要求勤洗手，主動接受檢查，有症狀要隔離等等。最近就隔離了一個學校和幾個碼頭。不過，英國這邊的防疫機構建議的是不用戴口罩，因此全英國是沒人戴口罩的。中國人也不太敢戴，會讓周圍的人恐慌。
我們的校長針對口罩問題還發了一個聲明，說雖然政府建議不戴，但中國學生會有戴口罩的習慣，學校會予以尊重。
< 學校內的告示 >
我們留學生們確實不敢戴，因為最近出了幾次對戴口罩的中國人的惡性事件。如果你戴口罩走街上，可能會有危險。學校內的氛圍還好，跟之前沒什麼變化，但社會上不太行。有確診病患之前，大家對疫情的討論還比較少，有了確診之後，氣氛就變了。我就遇到了一件事：
我跟中國同學去伯明翰玩，那時英國確診了4例。回來的火車上，隔著玻璃的另一截車廂裡坐著幾個當地人，能明顯感到他們在對著我們討論什麼，指指點點的。我下意識地回頭看，發現他們笑得很詭異，然後做了一個用手捂嘴的動作。
我們這才意識到，英國社會對中國人開始有了某種情緒。打這之後我就不怎麼外出了。
學校裡貼了很多告示，發了很多通知，聲明堅決反對打著病毒旗號的種族歧視行為，維護學生戴口罩的權利。並承諾一旦遇到惡性事件，學校會幫助學生報警。同時，也對西方學生進行了思想教育。
總體來說，英國人反應還算平穩，該吃吃該喝喝；中國人開的店則重視很多，每天使用消毒液，也會免費提供一次性口罩給顧客。
NO.4 韓國
“韓國不像中國，封城基本是不可能的”
自述：小陳
22歲，本科在讀，身在韓國首爾
我是2016年去首爾讀的本科，現在大四。我是江蘇連雲港人，1月3號就回家了。1月底的時候，疫情剛剛爆發，我們家裡人買了些口罩、酒精，窩在家裡過春節，沒有出門。
由於我要回韓國打工，必須2月10日就走。爸媽當時是支持我的，他們覺得我應該早點來，韓國肯定是比國內安全。2月10日，我坐飛機回了首爾。出入境變得比以前嚴格多了。落地的時候，以前只需要過安檢就可以，這次要量體溫，暫時沒收護照，以檢查護照簽發地是不是疫區。
中國來的人，還要被單獨帶到另一個地方，檢查手機號可以打通，以確保能隨時找到你。當時整個韓國也就十幾例，而且比較分散。現在過境又把控得這麼嚴，我就沒有太在意。當時樂觀地覺得，疫情應該不會在韓國爆發。
我打工的地方在首爾東大門，每天人流量很大，中國遊客偏多。我在那兒做淘寶直播助理，在網上展示各種衣服，需要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走街串巷。2月13日，因為發往國內的物流越來越不方便，我們就停工了。我待在家裡無事可做，朋友找我時，我也會出去玩。
那時候韓國的確診人數也漸漸多了起來。但普遍集中在大邱市，還沒有波及到首爾。街上陸續有人戴口罩了，但也不多，沒到全民都戴的程度。疫情爆發那天起，韓國政府會給每個人的手機發警報信息，內容大概是呼籲老弱者儘量不要出門，以及建議不要遊行聚會，會對集會的人罰款。
在韓國不像中國，封城這種強制措施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很難像中國那樣有效地全民防疫。
學校原本是3月1日開學的，後來又推遲了。校方發了很多封郵件，建議中國留學生如果還沒來韓國，可以暫時留在國內，辦理本學期休學。
< 學校發的休學申請表 受訪者供圖 >
我這陣子都一直待在家裡，也沒敢出門了。剛開始還能買到點口罩，現在也買不到了。而且韓國不像中國，有宣傳N95口罩最有效，建議大家戴醫用口罩，以及口罩的各種正確佩戴方法等。韓國街上的很多人都還戴著布的口罩。也不知是買不到，還是沒有這方面的常識。
✎✎✎
這次的新冠病毒，傳染性很強，無論國內還是海外，疫情不平息，我們始終會懸著一顆心。
感謝這幾位朋友，他們只是真實地講述了在這段特殊時期，自身的真切體會與感悟，雖然不一定具有普遍性，但已足以讓我們感受到他們此時的心情。
再次祈願在國外的同胞平安健康，多保重！
採訪整理 | 阿唐 輕濁 編輯 | 黑羊
圖源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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