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6 《地久天長》影評:被那個時代傷過的人的故事

綠白分割的牆,老舊的傢俱,醒目的標語,藍色的工裝,無一不是在講訴那個時代的故事。

《地久天長》影評:被那個時代傷過的人的故事


時代在進步,我們喜歡聽領跑人的故事,卻忽略了那些被時代撞倒的人。龍應臺說,“上一代不會傾吐,下一代無心體會。生命,就像黃昏最後的餘光,瞬間沒入黑暗。”如果有這樣一部電影,能幫那些被時代碾壓的人傾吐,生命的餘光或許不會陷入黑暗。電影《地久天長》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它講述那個時代的故事,關注那些被時代傷過的人。

耀軍和麗雲,英明和海燕,兩家人本是摯友,但這一切在耀軍和麗雲的兒子意外身亡後發生了改變。

耀軍和麗雲帶著喪子之痛,離開了故鄉。英明和海燕,在家鄉過著看似風生水起的生活,但心裡一直埋藏著一個秘密。多年後,兩家人因為海燕病危而重聚,時光更迭,年輕時的摯友已經不是原本的模樣。秘密被揭開,才發現當年的傷口一直沒有癒合。

《地久天長》影評:被那個時代傷過的人的故事

中國式的隱忍裹挾著人性的善與惡


英明與海燕一家對耀軍和麗雲的傷害看似無意,但卻都夾雜著人性最原始的惡意。

先是海燕作為婦女主任,逼迫麗雲流產。麗雲在手術中大出血,再也無法生育。接著是海燕的兒子浩浩,覺得怕水的麗雲的兒子星星讓他沒面子,一氣之下推了星星,導致不會水的星星溺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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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影片都給瞭解釋:對於海燕,“那是她的工作”;對於浩浩,“因為他還小”。

這讓耀軍和麗雲更絕望,因為他們的痛苦連加害人都找不到,無處歸因,只能認命。就像耀軍打在政策宣傳板上的那一拳,再痛的傷都得自己忍,再多的怨恨都得自己嚥下去,這是典型的中國式平民的隱忍,也是無奈。

看到一個網友評論這部電影,”我初中一個補課老師曾經當過計生幹部,她說她的工作就是勸人家墮掉二胎,直到有一次她看到下來了一個成形的嬰兒,她說良心上過不去,於是就辭職不幹了。”

海燕雖說是工作所迫,但其實也是良知敗給了惡意。如果說一開始她是被制度當成了刀,但後來,她在麗雲和耀軍面前輕描淡寫地說,有個已經躲進村裡的孕婦,還是被拉出來做了手術,

在那時,你已經說不清楚,到底是制度把她當成了刀還是她把制度當成了惡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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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結尾,到底是給了她一個解脫。像莫言在《蛙》裡說的那樣,“一個有罪的人不能也沒有權利去死,他必須活著,經受折磨,煎熬,像煎魚一樣翻來覆去地煎,像熬藥一樣咕嘟咕嘟地熬,用這樣的方式來贖自己的罪,罪贖完了,才能一身輕鬆地去死。”海燕的後半生一直飽受內疚和自責的折磨,最終得來了一個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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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海燕一樣,浩浩同樣忍受著折磨,這個折磨像是他心裡長出來的一棵樹,已經快要把他撐破了。所以他向麗雲和耀軍坦白,揭開當年的秘密,他也想要一個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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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面有個細節,浩浩走進房間,麗雲和耀軍忙著給他倒茶。浩浩在房間裡踱步,看到了當年有星星的家庭合照,這時耀軍趕緊過來拿走了照片,笑著說,忘了收起來了。耀軍是怕浩浩看了心裡難過。人性的善良之光,在此處顯得細微而無私。

雖然耀軍跟英明說,對於浩浩害死星星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要提。其實他心裡是知道的,這也對比了英明的殘忍。英明知道自己兒子害死了星星,便提刀上門道歉。這個動作與其說是請求耀軍夫婦砍了浩浩“一命抵一命”,不如說是間接逼著老實本分的耀軍和麗雲原諒浩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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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燕和英明,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壞人,就算是在麗雲和耀軍看來,也不是。在時代面前,在命運面前,每個人都有難處,這是中國式的善良,也是隱忍。

時代的變換分化了階層

三十年前,耀軍和英明,一起唱著《友誼地久天長》。三十年後,他們已經沒什麼話可說了。除了隔著喪子之結外,兩人之間階層的分化也是造成他們無話可說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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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明在大多數人還在吃大鍋飯的時候就早早下海做生意,海燕迎合時代成了制度的既得利益者。二人在時代的大潮中能夠功成名就,用當下的話來說就是“精緻的利己主義者”。

對比之下,耀軍和麗雲就顯得有些落魄。這其中有喪子之痛帶來的不順,但更多的也是他們的性格決定的。

麗雲被計劃生育的人帶走,耀軍除了把拳頭打向宣傳標語,並沒有其它的反抗之舉。他不是不想追求個人幸福,他想要第二個孩子,但是他被一身工人制服和一個鐵飯碗所禁錮,他不敢反抗。

麗雲也因為這次配合計劃生育政策成了生育先進分子,滑稽的是,正式因為這個先進,在後來的下崗大潮中,她也被政策歸類為優先下崗的先進分子。

這是他們的懦弱,也是那個時代大部分人的順服。計劃生育和職工下崗對於那一代人來說是不容忤逆的父權,這是個人的命運,也是時代碾過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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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後,舊友再聚首,耀軍夫婦與英明的境遇對比,更是顯得有點寒酸。英明成了有錢的地產商,而耀軍只有一間破敗的汽修間。

海燕的追悼會上,當老友提出讓英明送耀軍一套房子時,英明臉上的第一反應是不自然的抽動,雖然多年的歷練讓他立馬換了表情,但那個轉瞬即逝的抽動還是暴露了他的算計。對比三十年前的那個當《友誼地久天長》響起時,會動情感嘆“真好”的英明,現在的英明更“英明”了。

年少時,他們一起唱歌,一起把酒言歡。但歲月緩緩,時代變遷,人與人的差距伴隨個人能力和境遇不斷拉大,到最後只有階層,沒了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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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暗時刻的微光

對於大多數中國家庭而言,其存在的意義大都為了孩子。一旦孩子沒有了,這個家庭就很難再支撐下去。

星星走了,耀軍和麗雲成為了彼此存在的意義。耀軍是有機會再次擁有自己的孩子的,但是為了麗雲,他選擇了放棄。

《地久天長》影評:被那個時代傷過的人的故事


茉莉懷了耀軍的孩子,耀軍最後決定不要。目送茉莉乘坐的大巴車離開,他趴在方向盤上大哭。他選擇了對自己狠心,對孩子狠心,唯獨,他不能對麗雲狠心。因為在人生的後半段,麗雲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

跟上一代大部分的中國夫妻一樣,耀軍和麗雲之間很少交流。他們不用說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在說什麼。

他們逃離了寒冷的北方,在炎熱的海邊過著“遺世獨立”的生活。大多數時候,耀軍喝著酒,而麗雲則面無表情,低垂的眼角是他們共同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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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瓢潑,進了水的家中一片狼藉,各種家當漂在水上。他們無聲地把東西撿起,只是當撿到那張和星星的全家福後,他們默契地停下來了,無聲地坐在凳子上。

《地久天長》影評:被那個時代傷過的人的故事


用電影中麗雲的話來說就是“時間已經停止了,剩下的,就是等著慢慢變老”。他們的生命在兒子離去的那一刻再沒了色彩。但他們深愛著彼此,剩下的生命裡,他們都為對方而活著。

《地久天長》影評:被那個時代傷過的人的故事


所謂地久天長,其是中國式的熬日子,也是愛人的相守。作家方方曾說,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對於耀軍而言,麗雲和他一起抗住了這座山,也是麗雲陪他跑過人生的至暗時刻,尋找隧道盡頭那渺小的微光。



是那個時代,也是這個時代


這就是那個時代,其實也是這個時代。中國人的善良和隱忍,個人在時代裡的浮沉,生命裡愛人的相守,這些在變化莫測的歲月裡,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

地久天長,在時間的洪流裡不過是一念之間。一切都會過去,一切又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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