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工第一週:硬核旅途花式辦公,這個假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摘要:疫情以來,企業復工日期一再調整,何時能回到辦公室成為人們最關心的事情之一。2月10日以來,人們陸續回到崗位,有的經歷旅途波折,有人面臨待業裁員。經過這個漫長的假期,人們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不管怎樣,返崗上班或許是生活回到正軌的標誌。

文|王一然

圖、視頻|呂萌(除署名外)

返崗

很難想象,“能正常上班”有一天會成為奢侈的願望,至少紅酒線上運營專員林康這樣覺得。他在北方一家紅酒連鎖公司上班,是國家二級品酒師。2月初,他就在家忙碌,準備推出一款情人節禮盒:兩支酒,一紅一白,特意選了帶有丘比特LOGO的酒莊。

只待復工第一天返崗,林康就可以去公司,和銷售們對接。這筆績效提成能滿足他2月的願望:買個好用的電推子,還想買臺電鋼琴學電子音樂編曲。

受疫情影響,在多個省市的復工通知中,2月10日成了許多人返崗上班的第一天。經過一個空前漫長的假期,對很多人來說,這或許是生活回到正軌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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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朝陽區首創·郎園Vintage復工,企業員工正在辦公區內辦公。圖片來自:東方IC)

上市公司的中層領導田真已經被在家辦公折磨得“苦不堪言”,每天早上9點到晚上6點半,除了在釘釘上打卡之外,也要按照平時上班要求:正裝、領帶和得體的髮型——小區附近沒有理髮店開門,田真只能讓妻子照著抖音視頻給自己理髮,“前邊就跟狗啃過一樣”。大小會議都需要視頻溝通,幾天之後,田真找到了偷懶的辦法,他颳了鬍子,行頭整齊,但鏡頭照不到的下身只穿了一條大褲衩。

“北漂”多年的河北人吳天也想盡快返崗,“實在不想哄孩子了!”他在一家教育機構工作,平日早出晚歸。最初假期延長時,他特別高興,“終於能多陪陪兒子了。”到了2月3日,復工又推遲一週,兒子幼兒園沒開學,每天鬧著出去,吳天和妻子輪番上陣安撫,家裡玩具玩了個遍,也消磨不了一個6歲男孩想去上游泳課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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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6日,北京地鐵10號線上戴口罩的乘客。)

比吳天還著急的是90後創業者祁莫,他是武漢人,小公司緊鄰華南海鮮市場。武漢“封城”後,“出小區都費勁,項目也黃了幾個,工人們也回不來。”濟南一家實體企業總經理王含幾乎數著日子過,他住的小區就有確診病例,全封閉管理,眼看公司開工,部分員工都陸續返崗,王含只能“遙控指揮”,“需要簽字的文件攢了一摞。”

2月10日一早,26歲的設計師許娜戴著藍色一次性口罩,站在中關村蘇州街附近的寫字樓前,年前公司年會後,也是站在這兒,她和同事約好“回來吃老金的涮羊肉”,但回來的同事不到一半,“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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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6日,北京國貿橋下的外賣員。)

一上午,許娜被測了4次體溫。小區門口保安24小時嚴陣以待,出入憑條;寫字樓物業門崗處,公司名稱和樓層都要核對,電梯裡彌散著濃重的消毒水味,許娜隔著紙巾按鍵,後勤人員就隔兩個小時一次,到她工位上測量體溫。口罩和小瓶消毒液取代了平時包裡的補妝用品,“就露倆眼睛,臉都可以不洗了。”來公司值班的人只有幾個,坐她對面的同事敲了敲桌子,晃了晃手機,微信對話框裡發來問候:“年怎麼過的?中午去哪吃飯?”

沒許娜那麼幸運,楊麗卡在了寫字樓門口。她和三個同事順路拼車一起去公司,寫字樓在天津和平區CBD中心區域,到了門崗處,保安看著體溫槍驚問:“你們怎麼全都高燒?”“可能是車上的空調!”折騰了20多分鐘,重新再測幾次,體溫都正常,才被放上樓。第二天,有員工家附近的小區發現確診病例,公司領導決定繼續在家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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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北京海淀區紫光大廈外,安保人員檢查來訪者的個人信息。)

林康已經線上辦公了一週。公司要求每天寫工作日誌,但線下銷售基本沒有工作可做,尤其是負責餐飲酒店等大客戶的業務員,一天下來,一個業務員的日誌就憋出兩條:1.今天去了客戶公司,沒開門。2.等待群裡分派任務。第二天的日誌幾乎雷同:1.今天去了客戶公司,又沒開門。2.等待群裡分派任務。

2月10日復工這天早上,林康醒來準備上班,頭髮之前就拿給貓剃毛的推子推得利索幹練,“防毒面罩”也準備好了。但拿起手機時,他發現人力在群裡發了一條消息,那是一條几乎針對全員的“待崗通知”:

復工日期待定,復工之前工資只支付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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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7日,北京市海淀區後廠村,多家互聯網公司已復工,圖為戴口罩交流的園區工作人員。)

再這麼下去可能要被開除了

待崗之後,人力要求每個人寫一份今年的工作計劃。林康在家裡悶著,沒什麼思路,戴著“防毒面具”下去扔垃圾,想透透氣。這是前兩年霧霾時,林康買來的防護品,當時覺得“有些小題大做”,疫情之後,口罩脫銷,面具派上了用場。“情人節計劃”付諸東流,林康看著已經做好的海報,有些失落,晚上和戀人視頻時,他怕對方擔心:“我存款還能撐倆月呢。”

林康已經跟戀人異地快一個月了。戀人從事建築工程,原計劃2月3日從瀋陽回北京,票定了幾次,但公司防護用品不足,工地也無法開工,只能退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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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擴大後,為霧霾天準備的口罩成了很多上班族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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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安全,有的上班族每天都會用消毒液擦拭地面。)

也有人一出門就被繁複的證明和公章“勸退”。廣西男生張明家在南寧,公司和小區城區相鄰,小區實行封閉管理後,返工人員需要提供企業復工批文複印件;之後到社區辦理居住證明,再到醫院體檢辦理健康證明;手續齊全後回到社區填寫通行證申請表,再由居委會和衛健委審核蓋章,寫個人承諾書後,才能由城區政府審核發出入通行證。折騰了一圈,最終還是失敗了,社區回覆他,公司屬於個體戶經營,不在復工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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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0日,在中通快遞山西轉運中心,復工人員開始投入工作中。中通快遞山西省管理中心在做好疫情防

溫州市永嘉縣的周裳或許比他更焦急。他家所在的橋頭鎮有一人確診,村裡嚴防死守,封閉管理,無法出行。同事們10號之後已經陸續上班,周裳成為唯一一個在家辦公的運營專員。為了證明自己和大家一樣,沒有在家偷懶,他連吃飯都要發電腦在旁邊的照片,“比去上班還累”。他擔心,“再這麼下去可能要被開除了。”

企業的復工之路也沒那麼容易。錢娟是一家中小型企業老闆,除夕開始就在各大電商平臺上為員工們採購口罩和消毒用品,最後只買到兩包一次性口罩和幾瓶84消毒液,她又開始聯繫微商。“防護不到位,根本不敢讓大家冒險,我們不開工,每月硬性支出的虧損差不多30萬。”

某國企公司的盈利部門全是勞動密集型產業,人力資源部工作人員許佳說,採購的防護品,至今還有一萬個口罩沒有發貨,工廠現在根本不敢復工。“我們分公司今年盈利目標是8000萬,那麼到現在也就剩10個多月了,完不成績效也全要受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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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家防護服生產廠從大年初四開始就進入復工狀態。圖為2020年2月11日,生產車間一名員工正在對防護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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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1日,防護服縫紉生產線的工人正在加緊生產。)

壓力之下,很多企業沒能熬到春天。2月10日,“新潮傳媒集團宣佈裁員500人”的消息刷屏。

林康公司的線下門店已經關了20多天,1月工資發不出來,員工們在群裡“討薪”,財務安慰:“大家再等等。”等到後來,公司的銷售員和實習生陸續接到了辭退電話。

公司把員工大體分成了四撥人:第一批是公司物業、水電,輪班值崗時正常發工資,其他時候算請假,沒有工資;第二組是林康這些負責線上業務的員工,從2月10日開始一直到復工之前,只發當地最低工資標準的70%,大概一千多塊;第三類是在外地無法按時返工的線上業務人員,復工前沒有任何薪資;第四種是被解聘的員工,大多是實習生和沒有正式合同、靠業務提成的銷售們。由於這些員工沒有勞動合同保障,只能交接工作等待當月的工資結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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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遼寧瀋陽,一家復工的公司,工人正在食堂吃午餐。圖片來自:東方IC)

生機與轉機

一週過去,2月17日,復工的第二個星期一,更多人陸續回到工位。早上8點多,北京上品折扣商廈整層底商就被縱列長隊遮住,返工的人們戴著口罩,排了一百多米,在寒風裡等待登記測量體溫;一家互聯網公司的中層領導一上午被測了7次體溫,同事喝咖啡時摘了口罩,也就一分鐘,就被物業逮個正著,行政人員在全員郵件裡提醒,“疫情期間戴口罩是一種禮儀!”

對林康來說,這個星期一依然失業。2月3日那一週,他還賣出過一次幾萬的大單,其中有支兩萬多的拉菲,“有錢人的心思捉摸不透,這時候還買酒是給家裡消毒嗎?”

接到“待崗通知”後,訂單徹底為零,他只能在家做今年的“工作計劃”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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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月3日回京後,後廠村某家互聯網公司的員工一直在家辦公至今。線上工作並不比坐班輕鬆,幾乎24小時在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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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工日期不斷推後,在家辦公的人除了忙工作,大多還要自己做飯、洗碗,有人開始懷念離開家,去公司正常上

他本來打算下半年左右就辭職,和朋友一起創業,做遊戲相關的社交平臺。但自己的公司無法復工,基本工資都沒法保障外,朋友那邊的項目計劃也都擱置,一切又迷茫起來。

林康一米七多,體重已經超過200斤,患有糖尿病。戀人在瀋陽,2月初得了感冒,不敢去醫院,林康每晚鼓勵他:“我們離病毒還很遠。”但在家待崗的第三天,林康得知,一位糖尿病病友因新冠肺炎去世,“人一下沒了,那時候特別害怕,覺得疫情和每個人都息息相關。”

那之後林康徹底投入直播,每天一醒來就打開攝像頭,一個星期賺了一百多塊錢。直播內容以日常生活為主,畫畫、跳熱門抖音舞、打遊戲、聽歌、在床上打滾兒,還“掌握了各種新技能”:第一次自己做飯,可樂雞翅和蜜汁雞翅,“算倆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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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刷新聞、玩遊戲,繪畫、廚藝這些平日裡無瑕顧及的愛好被很多人重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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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可幹時,盯著家裡的靜物發呆,成了疫情中很多人的一種常態。)

“直播發呆啊。”林康說,“很多人在家沒事幹,你幹什麼都有人看。”

經過漫長的等待,義烏國際商貿城終於開市,橫店影視城也已宣佈劇組將分階段復工,海底撈恢復了外送服務,北京29家美容美髮店已經營業,但要求理髮師沒事別和顧客聊天。一家賣餃子餛飩的門店窗口試開業一上午,來買的人們都戴著口罩,隔出一兩個人的距離,有個顧客小心翼翼地問師傅:“剁餡兒時候戴口罩了嗎?”

截止到2月17日,北京CBD功能區內,已有約5萬家企業陸續復工,佔企業總數九成以上;廣州天河區商務樓宇復工復產幾乎百分之百。

從天津返工的工程師李顯在北苑租房,怕高速封路,正月十五之前就趕回來。車行一路暢通無阻,李顯盯著窗外,大街上人影稀疏,車流銳減,以往後備箱裡是吃的,今年都是能湊得到的消毒防護用品。李顯把車停好,在樓下歇了會兒。

“那時候突然很想那個擁堵的、特別有人氣兒的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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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早日復工的互聯網員工。)

(為保護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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