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Stefano Pilati帶著自己的品牌Random Identities參加Pitti Uomo的消息剛放出，Pitti Uomo的辦公室迅速收到了無數封採訪申請郵件，以至於品牌官方不能不發表聲明：秀前秀後，不接受任何媒體以任何形式的採訪。好的，一碗水端得很平。

2016年年初離開Ermenegildo Zegna後，Stefano Pilati哨聲匿跡了相當一段時間。他悄悄地把家從米蘭搬到了遠離主流時尚，卻總是被定義為酷時尚的柏林，並在一次蹦迪的過程中決定要創立屬於自己的時裝品牌。

Stefano Pilati 個人品牌 RANDOM IDENTITIES 首場發佈會

Random Identities（隨機身份），Random代表存在的隨機性，Identities則是對這種隨機性的回應。這兩個詞定義了一個空間，“在這裡，人們可以通過個性、功能、質量和設計來識別自己，而不是潮流”，這是Pilati對品牌的定義。對於熱愛他的人而言，這一步是絕對的翹首以盼。而這個計劃的雛形早在2015年，當他還效力於Ermenegildo Zegna時就已經生根發芽了。

Stefano Pilati 為Ermenegildo Zegna設計的第一個系列

在不為任何品牌效力的四年時間裡，高級時裝品牌每每發生人事變動，業界依舊會第一時間想起這個極其善於製造優雅時裝的意大利人（很諷刺的是，優雅這個詞在這幾年短暫了告別了主流T臺）。圈內人一方面以商業眼光去苛責他，另一方面卻對其設計才華絕對肯定。到底他是一個矛盾體，還是這個產業本就有點畸形了呢？

如果我們以“馬後炮”的形式看待Pilati的成就，你會意識到他的創意和設計常常超前於他當時所處的時代，一次又一次地遭受到質疑，而後來又被廣泛地複製了，猶如那些去世後才得以名揚千里的偉大藝術家們。

2004年，他為Yves Sanit Laurent設計了一款鬱金香形狀的連衣裙，裙裝比例讓時裝評論員和消費者都感到困惑。結果可想而知，那個系列銷量極差。然後現在，鬱金香形狀的裙子幾乎氾濫大街了。2007年，他在白色絲綢連衣裙上刷上色彩鮮豔的油漆，這種造型被Max Mara這樣的意大利大女裝品牌以更低的價格模仿了。

從2004年到2012年，他執掌下的Yves Saint Laurent女裝是真正能夠被稱之為21世紀女性的高級成衣。但現實很殘酷，人們依舊在為John Galliano和Alexander McQueen這樣的鬼才鼓掌叫好，更不用說Marc Jacobs給Louis Vuitton做的那堆秀款設計了。它們過於美好，以至於一到“人間”就經不起推敲。有人說Pilati對Yves Saint Laurent品牌的設計願景與創始人最為匹配，超過了任何一位曾經或現在正在執掌該品牌的創意總監們。

可惜，終究這只是馬後炮。

Ermenegildo Zegna 2016SS

如果現在你去詢問男刊時裝編輯有關Pilati時期的Ermenegildo Zegna，絕大部分人都會將其視為依舊摯愛。去年跟美國版ESQUIRE主編同行出差時，他的總結也透露著這種青睞，“在Zegna的時候，Pilati魅力在於，他能夠讓那些對tailoring本不敢興趣的人想要一探究竟，想要主動試一試。同時還給那些對tailoring本就感興趣人打開了另一扇新奇之窗。”然而，三年，六個系列，連續遭遇了叫好不叫座的尷尬，因為整個Zegna集團的生意都未見起色，不得不分道揚鑣了。連他自己都說，離開Zegna之後，沒有人打電話給他介紹任何好工作。“我很驚訝，但這也是意料之中的。Stefano Pilati很難合作的壞名聲早已在外了。但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且必須得得到它。”

Yves Saint Laurent 2007FW

在有限的採訪資料中，Pilati在談到Yves Saint Laurent時使用了“優雅”和“品味”這樣的傳統辭藻，讓人回想起在凌亂髮型，醜陋的洞洞鞋，乃至日後衛衣和Jersey運動褲氾濫之前，時尚是由嚴謹的構圖感主導的。“如果我不相信良好的品位是一個積極的信息，我就不會在時尚界工作，尤其是在Yves Saint Laurent這樣的品牌”，他似乎沒有意識到，這樣的觀念在當代只會被扣上“精英主義至上”的帽子，太容易被人詬病了。

所以，他的思維放在最近幾年的時尚產業下，也註定只能以“懷才不遇”的尷尬形式暫別繁華卻紛雜的時尚圈。Raf Simons不過是運氣比他好一點而已。所以過去幾年，他甚少在公開場合拋頭露面。為數不多的一次恐怕還是2018年6月，他現身巴黎，參加了Kim Jones出任迪奧男裝創意總監後的那場時裝秀。那個傍晚，時尚界最具分量的男裝設計師幾乎都到場了。我記得當時我站在攝影席，沒有坐在秀場內，感謝那個絕佳的視角讓我第一次看到了Pilati本身。

除此以外，為了配合品牌第一個系列的發售，他在奢侈品電商平臺SSENSE位於加拿大蒙特利爾的總部辦公室裡以直播的形式舉辦了一場小型發佈會。此後還接受過一次BoF的採訪。他特意提到了為何要把家和工作室都搬到柏林，“柏林是一座具有現代心態的城市，是一個可以讓人自由思考的地方。在這裡，創造力是發散的，生活也相對容易。我可以活在我的泡泡裡，按照自己的節奏和自己的方式做自己的事情。”

在Random Identities，Stefano Pilati想要並真的實現了憑藉時尚完成內在自我表達的強勁衝動，當然還有他內心對服裝設計的痴迷。正是這份痴迷，讓他得以在幾十年間，從Giorgio Armani的一個小小的男裝設計助理，成為Prada的研發主管，此後晉升為Miu Miu的助理設計師，同時負責男女裝設計（沒錯，Miu Miu有過男裝線）。Yves Saint Laurent時代和Ermenegildo Zegna時期是時尚界瞭解，判斷，迷戀，以及批評他的關鍵十二年。他不斷地保持創作品質，同時持續地工作和學習。在商業層面上，他過去的確遭遇到時運不佳的尷尬境地。但如今，他的創意衝動呈現出了更多的表達，同時也帶有一定的反思。他向公眾展示了關於服裝類型和個體身份概念上的契合與矛盾，並大膽超越了最初的創作，同時克服了與服裝相關的嚴格現實侷限。

他將Random Identities定義為“獨屬於數字時代的成衣品牌”。如今時尚電商是購買該品牌服飾的最佳渠道。Pilati 把自己在設計、裁剪和輪廓方面獨特的專業素養注入他的當代作品。這個以男士服裝為主的品牌充滿了抓人眼球的大膽視覺，主要體現在對單色色彩以及鮮明細節的熟練控制。受到 Pilati 自己穿衣風格的啟發，品牌的品類也呈現出在精細且嚴謹的剪裁和每日可穿性之間的精妙平衡。

第一個系列在SSENSE總部通過直播首次亮相時，外界得以看到這個以男裝為導向，卻創造了無性別的服飾廓形。黑色和橄欖綠作為主色調，帶有典型的防護服外觀，大部分材質都是斜紋布和尼龍。五釐米厚的粗跟工裝靴成為了品牌的經典之作，也是定義這個以流動性別觀為特色的新生品牌最直觀的表達。這款設計貫穿至今。整個產品線的價格在90美元到405美元之間。

伴隨著這場直播，品牌也在SSENSE的官網上發佈了一封公開信。“這個系列與我的私人檔案庫有關。事實上，它不僅僅只是一個檔案庫，而是我的日常衣櫥，是我試驗衣服個性的地方。我從新的角度與它們互動，更多地基於衣服的功能，而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消費主義。這是我的出發點，以及Random Identities的核心。若不是心有所想，我就不會這麼做這個品牌。”

Random Identities × Li Ning

Random Identities × Birkenstock

Random Identities 2020AW Backstage

從現在開始，Pilati也一步一步地開始試圖為品牌營造更大規模的曝光機會了，比如與李寧、Birkenstock、Telfar都有過合作。憑藉著超越當代，以面向高端時尚的數字化優先模型，加上他本就廣泛的行業內部人脈，相信這個時代依舊會寵愛他的。

1月9日晚上的那場時裝秀算的上是一種情感上的昇華盛宴，沒有座位，全部站票，不接受任何採訪，不開放後臺，Pilati本人親自走秀。他的自我和自在並存。

模特一看都是精挑細選的，因為這群性別模糊的男（女）孩子始終不是時尚圈的主流審美，發現他們需要動用一些私人關係和堅定的審美標準。當他們踩著粗跟高跟鞋，或嫻熟，或不適地行走時，身上的衣服能讓站在兩側的男男女女試圖把自己的腦袋嫁接到這群模特的脖子上，假裝看到了自己正在T臺上施展魅力。這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雌雄同體的衣櫥。服裝顏色不再淤泥於前幾個系列的黑色、灰色和橄欖綠，亮紅，天藍和卡其色的加入讓這個通過正式時裝秀形式發佈的系列具備成熟的連貫性，以及一目瞭然的實穿價值。

如今，品牌產品依舊在SSENSE上週期性地上架，同時Dover Street Market是唯一的線下分銷商。Stefano Pitati自己也如同淘寶客服一般，在個人Instagram上頻繁與粉絲和消費者互動，種種行徑都截然不同於任意一個成衣品牌。對於這個1965年出身的中年人而言，這並不容易。

絕大多數人沒有料到Stefano Pilati會以模糊性別為風格去設計衣服，因為這並不像過去我們藉助他所服務的那些品牌的視角瞭解到的他。又或許我們完全不瞭解他？亦或是他在這個行業經歷了30多年的大風大浪後，他終於想要與時代同步了？這個過程必然是一個飽受掙扎和妥協的心理鬥爭，也是一個發現自我的過程。因為在過去的採訪中，Pilati不是凡事都要有個黑白分明之分的人。甚至是面對自己的性取向時，他還做過相當一段時間的異性戀。

Gucci 2015FW

這些模糊了性別界線的服飾幫助整個時尚行業進一步定義了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既不強迫也不明顯，視乎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結果。畢竟這不是一個新鮮話題了。五年前，另一個意大利人，Alessandro Michele也在他的首個Gucci系列裡撬開了這扇話題之窗。五年後，我們站在2020年代的開端之年，這個或許不再只是“時尚趨勢”的趨勢很有可能成為改變未來人們穿衣思維的日常寫照。

Stefano Pilati

“如果有一種對服裝性別觀的呼喚，那將只有高跟鞋、連衣裙和在過去被認為是與男子氣概相反的顏色。高跟鞋和迷你裙確實進入了這個系列，但它們並不是過於熱情的嘗試，而是低調和乾淨，不是讓人呆呆地看著，而是舒適的穿著”，國外媒體如此定義Random Identities。

發佈會現場，淚光閃爍的觀眾們不佔少數。他們終於還是盼到了這一天，畢竟他從T臺上消失，遠離鎂光燈已經四年了。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尚界，無論他是否真的是“懷才不遇”或“生不逢時”，愛他的人依舊愛他，懂他的人還是懂他。他當之無愧的是本世紀最具創造力和創意力的時尚偶像（之一）。

在時尚圈耕耘了三十年後，Stefano Pilati終於以“活出自我”的態度經營起自己的品牌：售價平易近人，絕對實用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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