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鬥天后”孟玉樓

今天繼續評價《金瓶梅》裡的人物。

評價誰呢?就她吧:“宅鬥天后”孟玉樓!

“宅鬥天后”孟玉樓


作為西門大宅院裡沒一個省油的姨太太,孟玉樓出場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她足有三十歲,比西門慶還大兩歲。好在她身材高挑,肩挺腰細,梨花般的素顏微微帶著幾粒麻子,更兼一身豪門貴婦的優雅氣質,讓西門慶目不轉睛地看了一回。看歸看,西門慶心裡打的小九九卻是另有一套。他根本沒看中孟玉樓的貌,他相中的是孟玉樓的財。

孟玉樓是布商楊宗錫的“正頭娘子”,夫死無子考慮改嫁。媒婆一開始就沒跟西門慶談孟玉樓的人品才貌,先把她手裡有多少財產搬了出來。再提醒西門慶這孟玉樓夫家就一個年齡十歲的小叔,孃家也沒什麼難纏的兄弟,一旦娶她過門,西門慶還不歡從額角眉尖出,喜向腮邊笑臉生?所以,西門慶沒見孟玉樓之前,已經在心裡默許了這門親事。再一見孟玉樓的動人儀態與大家風範,張嘴就定了婚期,急吼吼地表示“欲娶娘子管理家事”。

西門慶娶她歸娶她,“正妻”的位置還是不給孟玉樓坐的。西門慶的原配早死,現在的大老婆是續絃的清河縣左衛吳千戶之女吳月娘。吳月娘是官家小姐,在西門府裡治家有道,府裡上下無不心服。孟玉樓定了親才發現,自己原來是給西門慶當小妾的,不免大失所望。西門慶為了安撫孟玉樓,婚後一連在她房中歇了三夜。蜜月過後,西門慶對孟玉樓的態度就漸漸起了變化。畢竟,身體是不會說謊的。西門慶鍾愛的是如李瓶兒、潘金蓮那類浴焰高漲,既能跟他晝戰翡翠軒,也能跟他醉鬧葡萄架的肉彈。孟玉樓太正,她長得正正經經,行事也是一身正氣。縱觀《金》書,李瓶兒能拿著春宮圖冊與西門慶一一仿效,潘金蓮願意喝西門慶的尿,孟玉樓是幹不出這種齷齪之事。西門慶也就對她敬而遠之了。

敬她歸敬她,西門慶動孟玉樓的嫁妝動得卻是理直氣壯。孟玉樓有兩張南京拔步床。拔步床是什麼床?有解釋說是能夠容下八鋪八蓋被褥的極品婚床,尤其以南京描金彩漆者為上佳。其形狀為“上下四柱,菱花片壁,床前接有(踏腳的)碧紗櫥。”床圍面積很大,雕工精美,內設三進,有床鋪、馬桶箱、梳妝檯、小櫥、首飾箱、點心箱、麻將桌、香菸抽屜,間隔是屏風……新娘子繞著拔步床走上一圈,需要走上一百步,因此又稱百步床。這種床在古代比普通人家的房子都貴,擱在現在的市面上也是價值數千萬,在明清乃是富貴人家的象徵。西門慶娶了孟玉樓沒多久,先把孟玉樓陪來的一張拔步床給了自己的女兒當嫁妝。孟玉樓一聲不吭,任其所為。在新婚期間,她應是愛著西門慶的。因為有愛,她自己不會用她跟前夫睡過的床,那麼讓西門慶賣也好,送人也好,她都不予計較,甚至願意讓西門慶拿拔步床擺闊氣、充面子,好來維持她與西門慶、吳月娘的關係。

後來,西門慶的行事就說不過去了。他過了兩天又娶了孫雪娥、潘金蓮和李瓶兒,終日裡左擁右抱,花天酒地,視孟玉樓為無物。孟玉樓這才知道自己在西門慶的心裡是毫無分量的。她氣不氣,應該是極氣的。好在孟玉樓沉得住氣,懂得韜光養晦,也擅長趨吉避凶。她從來不在嘴上犯錯誤,反而在終日宅斗的西門府裡成了笑到最後的贏家。

首先,孟玉樓很擅長觀察風向,尋找同盟。她非常清楚吳月娘的地位是撼動不得的;李嬌兒、孫雪娥這倆小妾一個是風塵女子,一個是奴婢出身,見識品行都不高,在西門府裡也沒啥地位;唯有連自己老公都敢毒死的蛇蠍美人潘金蓮與富得流油又柔情似水的李瓶兒是勁敵。在潘金蓮與李瓶兒之間,孟玉樓毫不猶豫選擇了潘金蓮為盟友。因為,潘金蓮對西門慶沒有李瓶兒那麼痴,那麼愛。她渴望更多的是肉慾之歡與身份地位。潘金蓮還是一個戰鬥力爆表的嘴炮王。她的唾沫星子所到之處,堪稱寸草不生。西門慶對她又愛又怒又無可奈何,被她DISS急了,只有對孟玉樓訴苦:

“你不知,這淫婦(潘金蓮)單管咬群兒”。他哪裡知道,孟玉樓就是要利用潘金蓮“咬群兒”。

孟玉樓清楚潘金蓮沒有吳月娘的城府,沒有孫雪娥的廚藝,沒有李瓶兒的財富,只有一副盛世美顏和一手彈琵琶的技藝。為了得到西門慶的肯定,潘金蓮也是一度逢迎與獻媚,奈何拴不住這匹衣冠禽獸的心。潘金蓮又出身寒微,除了每月份銀,在下人們面前闊氣不起來。潘金蓮種種的“不被看見”,都被孟玉樓看在眼裡。所以她明白潘金蓮的感受,她處處讓著潘金蓮,軟語維持著潘金蓮,同時不顯山不露水地利用潘金蓮,把西門慶的後院鬧騰得雞飛狗跳。

有一段時間,西門慶迷上了下人來旺的老婆宋惠蓮,倆人勾搭成奸,引發了潘金蓮的醋意。作為《金》書第一醋罈子,潘金蓮把西門慶與宋惠蓮偷情的事情告訴了孟玉樓。孟玉樓早就看不慣宋惠蓮的狂妄囂張,趁機說來旺曾經喝醉酒揚言要殺西門慶與潘金蓮:“這椿事,咱對他爹說好,不說好?大姐姐(月娘)又不管。倘忽那廝真個安心,咱每不言語,他爹又不知道,一時遭了他手怎了?六姐,你還該說說。”潘金蓮急忙跑去找西門慶,添油加醋渲染一番,使得西門慶一怒將來旺抓進牢裡,後被宋惠蓮求情才決意放了來往。孟玉樓卻不解恨,她是那種輕易不出手,一旦出手一定要置人於死地的人。她又提醒潘金蓮,西門慶可能會將宋惠蓮收為第七房姨太太:

“就和你我等輩一般。甚麼張致?”潘金蓮瞬間發飆,說宋惠蓮若能嫁給西門慶,她把潘字倒著寫!孟玉樓達到了目的不算完,順勢激了一把潘金蓮:“我是小膽兒,不敢惹他,看你有本事和她纏。”此言一出,潘金蓮與宋惠蓮槓到底了。她算計得宋惠蓮被迫上吊,也成了西門府里人人視如虎狼的毒婦。而孟玉樓,從始至終都似身在事外,毫無關聯。

包括潘金蓮與李瓶兒之間的戰爭,孟玉樓也沒少往前線送子彈。《金》書第三十回寫到李瓶兒生了官哥兒,潘金蓮為此嫉恨難耐,孟玉樓又及時出現了。“且說玉樓見老孃進門,便向金蓮說:‘蔡老孃來了,咱不往屋裡看看去?’那金蓮一面不是一面,說道:‘你要看你去,我是不看他。他是有孩子的姐姐,又有時運,人怎的不看他……’玉樓道:‘我也只說他是六月裡孩子。’金蓮道:‘……我說差了,若是八月裡孩兒,還有咱家些影兒;若是六月的……失迷了家鄉,哪裡尋犢兒去!’……玉樓道:‘五姐是甚麼話!’以後見她說話兒出來有些不防頭腦,只低著頭弄裙帶子,並不作聲應答他。”

李瓶兒六月產子,雖是西門慶的,也讓人頗多尋味。李瓶兒嫁給西門慶之前,還嫁過蔣竹山。西李重歸於好是在“八月二十日”,官哥兒出生是在“六月二十一日”,時間整好十個月,準得讓潘金蓮懷疑孩子不是西門慶的種。值得一提的是,潘金蓮拿著官哥兒的生辰說事,孟玉樓只聽話不遞腔。好像她又是局外人 ,偏偏這個話題是她先挑起來的。

後來在孟玉樓的推波助瀾下,潘金蓮的膽子越來越大,終於把李瓶兒搞死了。失去了李瓶兒的西門慶,人生也走向了下坡路 。過了些日子,西門慶也死了。臨死前的西門慶捨不得他那些嬌妻美妾,拉著吳月娘的手囑咐著:“我死後,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姊妹好好待著,一處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笑話。”誰知他剛一嚥氣,吳月娘化身呂后,清算起一筆筆的陳年老賬。她揭發了女婿陳經濟與潘金蓮、龐春梅的姦情,怒打陳經濟,趕出潘金蓮,賣了龐春梅;她也默許了李嬌兒迴歸妓院;縱容了孫雪娥跟僕人旺兒潛逃。只是對待孟玉樓,吳月娘是允許她大大方方改嫁給李衙內的。

因為孟玉樓太會做人了。她是西門府裡上上下下人人眼裡的好人。縱然再嫁給小自己六歲的李衙內,也是過去當“正頭娘子”的,還戴上了官府人家正頭娘子才有資格戴的五梁冠。這是孟玉樓的本事,也是孟玉樓的運氣。吳月娘給孟玉樓備了嫁妝,參加了婚宴,回來之後望著空空蕩蕩的西門府,只見“院落靜悄悄,無個人接應,想起當初西門慶在日,姊妹們那樣熱鬧,往人家赴席來家,都來相見說話,一條板凳坐不了,如今並無一個兒了。一面撲著西門慶靈床兒,不覺一陣傷心,放聲大哭”……

吳月娘根本想不到,害得自己家宅不安的一份子,偏偏是那個最為深藏不露的孟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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