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有時候,審美是個很靠不住的東西。就拿關於美女的審美來說,春秋時期,“昔者楚靈王好士細腰,故靈王之臣皆以一飯為節,脅息然後帶,扶牆然後起。比期年,朝有黧黑之色。”(《墨子·兼愛中》)吳越西施以一身病態成為了四大美女之一;西漢時期,趙飛燕體似纖燕,能在掌中跳舞,深得皇帝喜愛;宋代以降,纖弱、病態、婉約、秀氣、憂鬱、楊柳細腰、柔美等等更是女子的美稱。可是偏偏有個唐代,以胖為美,豐腴肥美成為了女子的審美標準。但總體來看,大部分時間審美的主調還是一直的。

書法也經歷了不同時期的審美標準的變化。自東漢始,書法審美自覺,書法作為一門獨立的藝術門類登入了藝術的殿堂,雄強與流美的書風便交織發展。唐代李世民從“治世之用”的目的出發,將流美一路的王羲之抬高到了“書聖”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又因為科舉制度的興起,崇尚法度的楷書便成為了“學而優則仕”的讀書人趨之若鶩的書體,至明代的“臺閣體”、清代的“館閣體”更是登峰造極,“烏黑、方正、光沼、等大”的書體特點,成為讀書人練字的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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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芝《冠軍貼》

書聖王羲之在《題衛夫人〈筆陣圖〉後》中說:“若平直相似,狀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後齊平,便不是書,但得點畫耳。”但是時至今日,書法早已失去了其實用功能,而成為一種純粹的線條藝術,可我們還是有很多人恪守科舉餘續,以“館閣體”的“排排坐,吃果果”為標準,以是否“認識字”、是否“好看”是否“漂亮”來評判一幅書法作品的“好壞”。如若不符合自己的這些標準,動輒便冠以“亂書”、“醜書”,亂扣帽子亂掄棒子,大加鞭笞,大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快之勢。

張芝、張旭、懷素的大草,相信沒有經過專門研究的人,沒幾個“認識字”,但是卻並不妨礙他們成為“一代草聖”,千餘年來,令歷代文人書家如痴如醉。北京大學教授李志敏說:“張芝創造了草書問世以來的第一座高峰,精熟神妙,兼善章今”。


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張旭草書

書法有法。書法是在法度範圍內用毛筆書寫漢字的藝術,是通過各種書法要素來表達創作者情緒及審美的一門抽象藝術。書法有筆法、字法、章法三大要素,近現代書家也越來越多地注重墨法的運用,以增加筆墨意趣,使自身情緒更能得到酣暢淋漓的宣洩,審美追求得到更好地表達。

99版《辭海》對草書的定義為:“為書寫便捷而產生的一種字體。始於漢初,當時通行的是草隸,即草率的隸書。後逐漸發展成為章草。相傳張芝脫去了隸書中保留的隸書筆畫行跡,上下字之間的筆勢,往往牽連相同,偏旁相互假借,成為今草,即一般所稱草書。到唐代,張旭、懷素講今草寫的更加放縱,筆勢連綿迴繞,字形變化繁多,成為狂草。”

草書是一種抒情性很強的書體,藝術價值高,書家通過草書的書寫,書法的美質可以發揮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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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素《自敘帖》

草書最能表達書寫者的性情,作者的性情通過書寫達到一定程度的表達,也是書家應該具備的素養,正如蔡邕在《筆論》中說:“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後書也;若迫於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

但是,書寫的難於辨識,也是不爭的事實。即便在書法審美教育遠遠高於當今的民國時期,也有草書辨識的難度,因此于右任先生在百忙之中編寫了《標準草書》,功莫大焉。

在中國書法中,“勢”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歷代書家書家都對書法的“勢”作出過自己的闡釋,並輔以藝術實踐。其中崔瑗《草書勢》的出現,表明書法進入了一個自覺時期,書法脫離了作為學術與文字附庸的地位,而成為一門獨立的藝術。他從草書的形態美、動態美等方面,肯定了書法的審美價值,並指出了書法能夠表達創作者情緒和意志的特徵,是表現作者情感個性、意象結合的抒情藝術。


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王冬齡及其作品

王冬齡的藝術探索,也正是這一美學概念的藝術實踐。

王冬齡在書法界的地位及傳統書法功底人所共知,筆者不再贅述。他在美國講授中國書法三年餘,接觸瞭解了西方後現代主義藝術,並將其中一些元素與中國傳統書法相結合,進行大膽創新,便在國內引起軒然大波,甚或口誅筆伐。綜合起來,無外乎“不認識”、“這還是中國書法嗎?”


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王冬齡及其作品

其實不僅僅是書法審美教育嚴重缺失的當代人,就連漢代張芝時期,一代大儒趙壹,也寫過一篇在中國書法史上非常著名的文章《非草書》,對張芝及其草書大加非難。

其中最主要的一點是,趙壹從立身顯名的功利標準出發,對草書進行了否定,認為書法對於仕途並無直接的效用。在他看來,儒家經典始終是學問之大者,有助於立德立功,而文藝只是雕蟲小技。

但是從趙壹的《非草書》中同樣可以看出,東漢時期,書法就已經擺脫了它的實用功能,成為一種以審美價值為主的藝術。書法審美的自覺也始於東漢後期,它的標幟便是草書的成熟。草書的成熟使書法脫離了文字符號的階段,由於草書本身流美而富於動感的線條,及其自由變化的造型,致使它易於表現人的情感個性,因為含有傳情達意的作用與觀賞審美的價值,於是,書法作為一種中國特有的藝術進入了藝術的殿堂。


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王冬齡作品

如果我們還是以是否“認識字”、“排排坐,吃果果”為標準而來衡量書法藝術,衡量王冬齡的草書創新,是否太過淺見偏陋?而且動輒以“亂書”、“醜書”的大帽子亂扣,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那段不堪的年代,也恰恰折射出了我們自身的狹隘愚昧。

單從書法藝術角度來看,王冬齡的草書創新,並沒有脫離筆墨紙硯等中國書法的基本元素,只從這一點來講,王冬齡的草書創新自然還是書法。中國書法的“筆法”、“字法”、“章法”,尤其是章法墨法方面,王冬齡在書寫中運用的可謂淋漓盡致。他以筆墨的豐富變化,首先營造了整體空間的縱深感,以書法的形式充分演繹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意象說,用書法探索,實踐並詮釋了蔡邕所謂的“形勢”與“筆勢”相結合的“書勢”。在王冬齡的作品中,“計白當黑”、“濃淡乾溼”、“欹側向背”、“穿插揖讓”等等傳統書法的筆法技法都有充分的展現與探索,在章法墨法上更是進行了大膽的繼承探索創新,怎麼就在很多人眼裡變成“醜書”了呢。

當然,那些“射書”、“鼻書”、“發書”、“性書”等等譁眾取寵的跳樑小醜,請不要與王冬齡相提並論。


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王冬齡作品

明末清初大書家傅山曾說過:“寧拙毋巧、寧醜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動輒“亂書”、“醜書”亂噴者,捫心自問,真的能深解其中真諦?

文藝需要“百家爭鳴,百花齊放。”任何有益的探索創新,我們都應該報以寬容理解的態度,不能因為自己的淺見無知,動輒就亂打棒子亂扣帽子。如果僅僅以“不認識”而對其探索創新大加鞭笞,不但暴露了自己的愚昧無知,更是不利於藝術的健康良序發展。試問,張芝、張旭、懷素等草書大家,我們又有幾個人能認識幾個字?亂扣帽子亂打棒子的人,確定能看懂梵高、畢加索?


你說“亂書”,他罵“醜書”,王冬齡的書法真的有那麼不堪嗎?

王冬齡作品

藝術來源於生活卻高於生活。看懂藝術,需要我們不斷提升自身的文化藝術素養,站在一定的高度,從文化的角度審視學習藝術。對於藝術家的探索創新,應該更多地給予包容理解,而不是暴露自己的無知,亂舞棒子亂扣帽子。

大家好!

我是【聽琴山館】王萬平,古琴、書法職業教師。讀書、彈琴、寫字,略有心得,願與您分享交流。歡迎關注【王萬平書法】,您有任何批評、意見及建議,請在下方【評論區】留言,我們共同探討,共同學習,共同提高。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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