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的浪漫及其他


朱自清的浪漫及其他

在我的印象中,朱自清是一個文筆優美的散文家,是一個“寧可餓死”也不領美國救濟糧的“民族英雄”。自從讀了朱自清書信和日記以後,這種看法有所改變。

在《朱自清全集》的書信卷中,保留最多的是他和陳竹隱的情書。陳竹隱,1904年出生於成都,比朱自清小6歲。她16歲父母雙亡,靠個人努力考入北平藝術學院,向齊白石學畫,跟溥侗學崑曲。溥是皇族後裔,他看到陳竹隱孤身一人,便與葉公超作媒,把她介紹給朱自清。

當時朱自清已經是5個孩子的父親,而陳竹隱卻是年輕漂、知情達理的女性。儘管如此,當陳小姐看到朱是一位正派而孤獨的學者時,便產生側隱之心、愛慕之意。於是,二人很快墜入愛河。這一點從他們的書信可以看出。

在稱呼和落款上,他們從“先生/女士”開始,經過“自清兄/竹隱弟”、“佩哥/隱妹”、“清/隱”,直到“親愛的寶寶/你的清”,可謂與時俱“近”。這與魯迅和許廣平的《兩地書》有點類似。不過,他們的戀愛沒有任何障礙,而魯迅和許廣平之間,卻有朱安夫人。

在內容上,他們那幽默風趣、浪漫無邪的表達令人羨慕。比如二人在1930年冬天約會之後,朱在信中對陳說:

昨晚在亞北的談話,似乎有些意思。至少我這個笨人這樣想。我佩服你那若即若離的態度,你真是聰明人!——原諒我,我用聰明兩個字太頻了,但我慚愧,實在找不出別的字來說明我的意思。

自然,更有意思的是我們的散步——其實應該老老實實說是走路!可惜天太冷了,又太侷促,……希望下星期有一個甜的——當然還是散步!

收到來信以後,陳竹隱回覆道:

十一日信悉。

我的態度是“若即若離”嗎?我自己倒不覺得。我只發見自己太憨直了,太欠含蓄。

從來信中,我發現了新的原則:以“聰明”代“笨人”,以“笨人”代“聰明”;這樣一來,似乎字典都非重新改編不可。而在新的字典未出版以前,這筆賬仍然算不清楚,只有“由他去吧!”

原來散步還有“甜”與“不甜”之分?這也是第一次知道。很盼望能實際領教,一笑。

過去我一直以為朱自清是不解風情的老夫子,讀這些文字以後,對他的認識有很大改變。

從日記中還可以看到,朱自清很早就患有胃病,起初並不嚴重。但是他愛喝酒,這對胃病非常不利。比如他在1924年11月16日的日記中寫道:“十時徐,在家中飲酒,有丐尊、綬青、叔琴、敏行、天縻等人,菜難為繼。……晚吃酒,開席而坐。”

到了1937年3月2日,他又在日記中說:“近來胃口很壞,且一週來睡眠不好,略感憂慮。”可見年輕時嗜酒,也許尚無大礙,但是隨著年齡增長,就會有很大隱患。

不幸的是,全面抗戰的突然爆發和隨之而來的流亡生活,讓他的病情不斷加劇。到了1938年12月7日,他在日記中又有“一多邀至新雅晚餐,胃病發作很厲害”的記錄。抗戰後期,他又患上支氣管炎,並出現腸道出血、體重下降,經常嘔吐,以至夜不能寐等症狀。

抗戰勝利後,他的病情更加嚴重。1948年1月2日,他在日記中寫道:“胃不適,似痛非痛,持續約十二小時,最後痙攣,整夜嘔水。”幾天後,連藕粉、牛奶也不能進食。這顯然是不祥之兆。

同年6月,張奚若和吳晗等人在一份“不吃美國救濟糧”的聲明上簽名。朱自清也隨大流簽上自己的名字。為此他在日記中說:“我在《拒絕‘美援’和產‘美援麵粉’上籤了名,這意味著每月使家中損失六百萬法幣,對全家生活影響頗大;但下午認真思索的結果,堅信既然反對美國扶植日本的政策,就應採取直接的行動,就不應逃避個人的責任。”

我不知道這場大規模簽名運動是誰發起的,但是“寧可餓死”云云,似乎與事實有出入。

1948年8月10日,朱自清因長期患病去世,終年50歲。

另外,朱自清長子朱邁先在高中時代就秘密加入中共,抗日戰爭時期奉命潛伏於國民黨軍隊。但是在1950年的鎮壓反革命運動中,他卻以“匪特”的罪名被判處死刑,享年33歲。(作者:智效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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