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伊斯坦布爾——千年之城的面容

疫情肆虐,每一天每一分鐘面對狹小出租屋和單調的窗外風景,都讓我不斷回想起去年在土耳其的旅途,回想起穆安津的吟誦如面紗般籠罩著傾城的伊斯坦布爾,曾經被譽為“七丘之城”“世界都市的女王”,位於歐洲與亞洲交界之處的世界文明之都。

高中時代,在學校圖書管看了Discovery紀錄片《拜占庭:失落的帝國》(Byzantine: The Lost Empire)。1997年紀錄片裡的土耳其城市伊斯坦布爾,還保留著阿加莎克里斯蒂和葛麗泰嘉寶的如夢幻影,依然有精神朝聖者為了這座古城踏上穿過歐洲大陸的三天三夜火車之旅。

迷失伊斯坦布爾——千年之城的面容

希臘小鎮拜占庭、東羅馬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奧斯曼帝國首都伊斯坦布爾,一座城市的三個名字,七座山丘上的千年之城。這座城市的存在證明古希臘和古羅馬並未滅亡,反而在自恃正統的西歐世界之外,將東方與西方重新融合為一個世界性的帝國,並延續千年之久——這就是信奉希臘正教的東羅馬,世界上第一個基督教帝國。

公元三世紀末期,衰弱羅馬帝國面臨分崩離析的危機,皇帝戴克裡嘗試將帝國分為東西兩部分,在遙遠的西歐設立兩位共治皇帝:馬克西米安和君士坦提烏斯。這就是羅馬帝國東西分裂的肇始。

公元306年,君士坦提烏斯去世。他的兒子君士坦丁經歷過一系列的權利爭鬥和內戰,不僅戰勝了馬克西米安的兒子馬克森提烏斯,還迫使東羅馬帝國的奧古斯都李錫尼退位,在公元324年重新統一羅馬帝國。

為了擺脫貴族、將軍和元老院的權力爭鬥旋渦,君士坦丁決定建立一座新的政治與宗教之都,一個“新羅馬”。被選中的城市正是希臘小鎮拜占庭——坐落於歐洲與亞洲的十字路口,與北非隔海相望。後世的史學家為了區分新舊羅馬帝國,將君士坦丁大帝締造的國度稱為“拜占庭”。當西方史學家對拜占庭完成了“去羅馬化”,也意味著在它被驅逐出以天主教為核心的中世紀歐洲歷史觀,直到第三次十字軍東征,這座號稱永不陷落的城市才第一被基督教兄弟的大炮攻破。

但是讓我們的目光回到公元330年,彼時君士坦丁大帝將新落成的首都以希臘語命名為“君士坦丁堡”(Constantinople),既“君士坦丁的城”。嶄新的羅馬依然是一個拉丁帝國,以羅馬的律法和價值觀為榮,但它說希臘語並且不可避免的深受東方文化影響。希臘正教(東正教,Orthodox)這是這一文化融合的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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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聖智慧”的聖索菲亞大教堂

為了爭奪基督教正統地位,天主教(Catholic)中心羅馬與東正教中心君士坦丁堡的教士們打了好幾百年的“口水仗”:神學家引經據典潛心撰寫論文和小冊子,論題從三位一體神性的闡釋到彌撒時應該吃什麼樣的麵包,可謂包羅萬象。

作為政教一體的帝國,君士坦丁堡並沒有教皇存在,君權神授的奧古斯都本人就是上帝在人間聖城的唯一合法統治者。發源於猶太教的基督教,所信仰的上帝在更加古老的記敘裡被稱為“山之伊勒”或蒼天之神“伊羅興”,而在舊約聖經裡亦稱為“萬軍之主耶和華”。從信仰之初就身為軍神的上帝,在君士坦丁與死敵馬克森提烏斯交戰之際在他夢中顯現種種跡象、訂下“信仰契約”,也似乎是理所當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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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扎的義烏製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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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的甜點非常甜

然而君士坦丁顯然是徹頭徹尾的實用主義者,如果他真心信仰某種東西,那麼只會是效仿亞歷山大大帝、征服歐亞非三大洲的野心。為了顯示新城的榮耀和皇帝的權威,君士坦丁大帝建造了規模堪比異教舊都的大競技場,用全國各大城市搜刮來的羅馬雕塑裝飾君士坦丁堡的街道和宮殿。基督教和異教徒的祭祀都被招來祝福這座新城,他們帶來了各式各樣的聖物,包括從埃及行省運來的兩座方尖碑。今天在伊斯坦布爾舊城的競技場遺址,還能看到三根石柱:西奧多休斯石碑(埃及方尖碑),青銅蛇柱和君士坦丁石柱。

君士坦丁石柱由埃及花崗岩雕刻而成,作為君士坦丁堡建立的紀念和見證,石柱從上到下雕刻著皇帝及他的家人、貴族和將軍、神職者和朝拜的使節、羅馬士兵和被征服的奴隸。彷彿這根柱子是微縮版的天堂、人間和地獄的圖景,君士坦丁本人就是被聖徒圍繞的基督。傳說這根柱子頂端的君士坦丁塑像裡,藏著當年將耶穌基督釘上十字架的其中一根釘子,因此石柱也被拜占庭人稱為“基督之釘”。

今天石柱頂端的塑像已經不存在,但我們仍然可以再伊斯坦布爾老城的大街小巷間找到許多拜占庭時代的遺蹟。去年10月我和朋友一起進行了1600公里的土耳其自駕遊,剛進入伊斯坦布爾時就看到老城外圍的古羅馬輸水道和城牆遺址。

迷失伊斯坦布爾——千年之城的面容

高架橋樣式的輸水道是古羅馬最令人羨慕的古代科技,沒有之一。清澈的水源通過輸水道流入鉛製的水管,流入壯觀的大浴場、民用公廁、貴族的私人別墅和噴泉。與輸水系統配套的地下汙水處理工事也非常發達,羅馬地下的主排汙管可供一個成年男子低頭前行。有趣的是,古羅馬時代被流放的罪人也從排汙管出城——帝國驕傲輝煌的都城排除了毒害公民精神的汙穢。

徘徊在伊斯坦布爾的巴扎與小巷,玩去狹窄的街道也被稱為“蛇街”。雖然不像菲斯老城的道路那樣令人迷惑,但初來乍到的遊人會立刻被拋入真實的生活。抱著頭巾的婦女會大聲叫住賣麵包或酸奶的小販,把裝著零錢的籃子從樓頂垂下來。大腹便便的男人三五成群,在露天茶座喝加了巨量砂糖的小杯紅茶,大巴扎裡油嘴滑舌的攤主向遊人兜售中國、越南或者印尼製造的紀念品,眉眼深邃的女人在市集上按公斤買下多種香料和甜食,打扮完全世俗化的年輕人出入酒吧和西式餐廳,滿臉不耐煩的停車場管理員會加倍收外國人的停車費……

迷失伊斯坦布爾——千年之城的面容

路邊有小販推車叫賣填了番紅花米飯的貽貝,攤主會友好但是執意的要喂客人吃下帶著異域香料的海味。伊斯坦布爾面對著金角灣,每天清晨都會收到大批新鮮的地中海魚獲。這裡呼喚信徒祈禱的吟唱每天要響起5次,最早從清晨5點鐘就開始,被時差折磨的我恍惚間真實的感到了自己身在異域,卻又並未遠離俗世。

伊斯坦布爾的歷史是清晰的,它當代的真實面貌,對匆匆過客的我來說仍然是一個謎題。我很期待再次探索這個古老又年輕的城市,去蘇丹許蕾姆的浴室洗一次土耳其浴,去海邊看夕陽照應在少女塔和港口,在“藍色時刻”的海風裡喝一杯熱紅茶,再次看到聖索菲亞大教堂的曲枝吊燈和壁畫。

如果說要給沒去過的人什麼建議,那就是:別喝茴香酒(Ra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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