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諾亞·鮑姆巴赫這個憂傷的婚姻故事裡，沒有贏家。
誰都不想有一段失敗的婚姻！當然，我說的是電影《婚姻故事》，儘管片名並不叫“離婚故事”。 這部電影在一開始就欺騙我們，旁白告訴我們妮可的性格古怪還有各種怪癖，她和查理結婚了，而查理正是旁白。直到其中一組鏡頭才向我們揭示了真相：一切都是回憶，而非對當下的呈現。故事突然從“你好”轉變成“再見”，這向我們傳遞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妮可和查理面對的是一場離婚。而導演諾亞·鮑姆巴赫並沒有馬上給妮可和查理提供解決問題的辦法，而是細緻地呈現了妮可和查理由於離婚而不得不面對的深刻反思。
妮可和查理從很多方面來說都是天作之合：他們都是藝術家，一個是女演員，一個是男導演。妮可自從在查理的劇院裡展露光芒後，就得到了大銀幕拍戲的機會，事業也因此蓬勃發展。當妮可為了一個角色要去西海岸時，她才開始意識到自從和查理結婚以來，自己做出了多少犧牲，而在此之前她從不以為意。然而，查理卻沒有完全承認妮可的犧牲，他繼續全身心地投入到劇院的工作和照顧孩子中去。無論是兩人的這場離婚，還是導演意圖掌控整個故事不至於讓觀眾想要尖叫著逃離的野心，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從諾亞·鮑姆巴赫的前作《魷魚和鯨》的反向視角來看待離婚。而最天才的地方在於，他意識到了離婚、律師等等這些令人精疲力竭的人和事中蘊藏著多少心理上和文學上的潛力。
《婚姻故事》的大部分情節都在來回穿梭。比如在過去和現在之間來回穿梭；在西海岸和東海岸之間來回穿梭；在妮可和查理及各自律師之間來回穿梭。斯嘉麗·約翰遜既表現出妮可剖開內心又重新定位自己的那種如履薄冰的感覺，又表現出一種毫無修飾的甚至脆弱的坦誠。而亞當·德賴弗的表演則是對“男子氣概”的一次另類重構。他有意塑造出一個怪異的男人，一方面印證了女人眼中的“大男子主義”，但同時又並非完全一樣。同時又展現出了一個自大藝術家的所有典型特徵：心胸狹隘、固執己見、自私自利，一心想帶領他的劇院走向新高度，但他又無法徹底放棄對孩子和家庭的情感依戀。電影的一個引人入勝之處在於我們看著妮可一步步為自己爭取像查理一樣享有的獨立自主權，而這個轉變離不開她的律師為她提供的幫助和支持。
一開始，當查理找了一位長相頗似鬥牛犬的律師時，出現了一些搞笑場景，這位律師對於爭奪撫養權的方法是找出對方某些壞行為和財務風險。當查理去西海岸看望妮可和孩子時，他堅持認為兩人仍可以坐下來好好談，甚至完全不需要律師。然而，導演卻把故事轉變成雙方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惜在法律上採取不擇手段的計謀，其結果就變成了律師之間的戰爭。當律師們分別向兩人解釋大家都會如何看待他們，以及怎樣的撫養方式是最好的，還有男人和女人分開撫養孩子時會承受多麼不公平的社會期待時，我們看到了律師們對妮可和查理某些行為的動機猜測，也見證了妮可和查理是如何在律師們的引誘和煽動下，如何表現出超出他們平常性格特徵的攻擊性。
而律師們恰到好處的加強了電影的情緒化敘事手法，而不是像有些電影那樣，律師只是作為主人公離婚諮詢的背景。其中最讓我驚歎的是妮可與她的律師開會時的一段長鏡頭，而律師那段非常有策略性的話術成為了一段令人反思的透徹獨白。就在他們用最難聽的話語爭吵之後，妮可和查理最終意識到他們開始了一場對彼此都會造成巨大傷害的爭奪，而這並不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查理從紐約到洛杉磯看望妮可和孩子時，他逢人就說“我們是一個家庭”，這種說法顯然很無力。隨後，他們就在臨時租的一間空空如也的公寓裡上演了一場爭吵。他們把所有的怨恨和怒氣攤開在桌面上，對彼此的愛意漸漸變成失望，並且逐漸消失，最終演變為最難聽的惡言謾罵，這是隻有最熟悉彼此的人才會對對方做出的行為。這個場景無疑是整部電影的高光時刻，它不僅體現出演員的演技，更展現了諾亞·鮑姆巴赫的另一面。諾亞·鮑姆巴赫總是擅長於在電影中流露出許多小細節，那些可以具象化地體現出整個社會環境的細節。而《婚姻故事》同樣也表明了他能夠擺脫以往的自己，去嘗試最直接原始的感受所帶來的全新效果。
作為觀眾，我們也許會在未來某天嘲笑那次爭吵，但《婚姻故事》在展現笑點和淚點的同時，妮可和查理的世界也有外延。妮可有一個不正常的原生家庭，而查理與劇院那群人過度親密，或許還有法庭派來的調查評估員。她前來觀察查理與孩子的相處方式這個行為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但這本身又是無比正確的事。這是一部讓諾亞·鮑姆巴赫更向前一步的作品，因為這部電影所展現出來的東西都來自於經歷過婚姻的人，來自於人類社會中最悲喜交雜的事。
這不僅讓深陷其中的人感同身受，也讓其他人擁有無法抹去的切身體會。
閱讀更多 極電影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