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疫情洶洶,任何一個有希望對抗病毒的消息都會立即刺激廣大民眾的心理。相信很多人的心情如同過山車一樣,不停從悲觀的低點燃起希望,又從希望的高點滑落至低點。

“雙黃連可抑制新型冠狀病毒”,此消息出來的當晚,雙黃連就被人們買到斷貨。

“突破性進展,新冠病毒特效藥Remdesivir已治癒多人”,這一消息在微信群廣為傳播。事後,又被緊急闢謠。目前,此藥物剛剛在中日友好醫院、武漢金銀潭醫院等開展臨床實驗。

“新冠病毒毒株成功分離,最快一個月研製出疫苗”,而其實這也僅僅是最樂觀的估計。疫苗研製還要面臨諸如未知傳染源、致病機理及變異風險、合適的實驗動物等問題。這需要全球多家科研團隊爭分奪秒地去攻克難題。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此次新型病毒的未知帶給了普通人太多莫名的恐懼和焦慮,而我們對權威機構和現代醫學的信賴又讓我們過於急切期盼特效藥甚至抗病毒疫苗的到來。

在疫情之下,人們產生的這些焦慮和急切心理,其實非常正常。在生命遭受威脅的情況之下,沒有誰不會本能地去關注和信服可以增加安全感的信息,也沒有誰不會去幻想出現一種能夠立刻解決問題的“特效藥”。

如果說,普通民眾的這一心理可以視為“正常”,但“正常”不等於“必要”。對於眾多科研人員和各行業的專業工作者,這種“一招致勝”的思維誤區則需要時刻警惕。

“事情永遠不會如想象的那麼好,也絕不會如想象的那麼壞”,這一心靈雞湯總是在實際生活中失效。其原因就是,我們人類要麼就是把事情想象的非常壞,要麼就是把事情想象地非常好。而且,在我們樂觀的思維方式裡,如同總是在發明“永動機”一樣,我們總要找一顆可以“一招致勝”解決問題的“銀彈”。

銀彈傳說:一種逃避“推塔”模式的心理按摩

“銀彈”其實是一個形象比喻。這一概念來自於19世紀歐洲傳說中的狼人、吸血鬼這類哥特小說裡的一個元素。具體來說,銀色子彈是殺死狼人的唯一終極手段,一發斃命,是狼人恐怖片居家必備之良方也。玄學一點的比喻是,“銀彈”就如同茅山道士的“急急如律令”、如來佛祖的“唵嘛呢叭彌吽”;如果二次元地理解,那“銀彈”就是水冰月的“代表月亮消滅你”,蒙奇·D·路飛開了“五檔”。

在玄幻的世界或者影視劇的世界裡,正義的一方總是被邪惡勢力逼到絕境之際,在大反派囉裡囉嗦地痛訴苦情之際,用這“銀彈”大招一擊致命,獲得最終的勝利。

當然會有很多人說,只有小孩子才會相信“終極大招”,大人們才不會這麼幼稚。但事實不容樂觀,幾乎每一個人都傾向於獲得這麼一顆“銀彈”,想一勞永逸地解決遇到的各種麻煩。不嚴謹地講,畢竟我們每個人都是從小孩子過來的。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最早記錄在《聖經》中的例證是赫赫有名的“巴別塔”。當時人類的壯志雄心,促使人要造一座直通天際的高塔,以實現跟神平起平坐的地位。然而神只輕輕變動了人類的一個變量——變亂了人們的語言。僅此一個舉動,人類大亂,巴別塔停工。至此人間再無可能挑戰神的領域。當然,故事當做故事看,道理則分外深刻。巴別塔是人類一直以來想回到“伊甸園”的完美生活的隱喻,但人類由於種族的不斷遷移、文明進化程度的快慢,從而造成的語言、習俗的迥異以及生存壓力造成的對抗和殘殺,讓世間再無一個“永世和平”的解決方案。

同樣的例證更切實地在我們歷史上不斷上演。為抵抗北方遊牧民族的騷擾和掠奪,從戰國起一直到明朝,以中原農耕民族為主體的王朝都在翻修一座綿延數千公里的長城。修建長城的邏輯就是儘可能地完全封鎖遊牧民族鐵騎南下的通道,一勞永逸地把威脅擋在關卡之外,老死不相往來。顯然,修建長城除了加速該農耕帝國的快速滅亡,沒有一天起到抵禦外族的重任。反過來,開關貿易、互通有無,這類違反直覺的事情才是長城邊境的日常旋律。

當然更不用詳說我們耳熟能詳的科學的進化史。從托勒密地心說,到哥白尼革命,再到開普勒三大定律和牛頓力學,再進到20世紀的愛因斯坦相對論。當時的科學共同體每一次想讓“終結宇宙奧秘”的高塔完工之時,總有後人立即跳出來將根基掀翻再造新“塔”。科學的高塔總是在修修補補當中擴大其解決的範圍。但伴隨著認知邊界的擴大,未知的領域卻更加廣大。顯然再建一個“完美統一”的“科學巴別塔”幾無可能。

所以,在今天,如果還有人試圖用一個妙方包治百病,一個公式解釋宇宙的話,我們大概率可以斷定,此人非瘋即壞。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公允地說,“推塔”遊戲一直是我們人類需要面對的“Hard”模式,而“銀彈”思維卻仍然像智慧樹的果子一樣總是在誘惑我們。我們似乎很難給出一個科學的心理學解釋,但似乎仍然可以將“銀彈”理解為我們每個個體乃至社會共同的一種自然傾向,也就是在我們有限的生命和有限的認知裡,要面對一個無限的世界,我們必須尋找一個關於這個世界的終極解釋,哪怕相信地球懸浮在一個烏龜背上這樣的解釋,都可以帶給我們一種安全感。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思維的休止符。而“銀彈”就成了每個人想握在手裡的休止符。“推塔”只是少數人選擇的少有人走路,而多數人只需要一顆顆“銀彈”,在遇到困難問題或者未知事物的時候,扣動思想的扳機射出它們,從而立刻獲得了思維的安寧。

沒有銀彈:狼人教會程序猿的那些事

首先借用“銀彈”比喻,其實是軟件工程學領域。受當時好萊塢狼人電影的啟發,1986年IBM大型機之父佛瑞德·布魯克斯在其發表一篇關於軟件工程的經典論文《沒有銀彈:軟件工程的本質性與附屬性工作》中,引用了“銀彈”這個比喻。其主要論點是反駁了一種非‘銀彈’則不能成功的現代傳說。論文強調了軟件工程的複雜性本質,而使真正的“銀彈”並不存在;所謂“沒有銀彈”就是指,沒有任何一項技術或方法可使軟件工程的生產力在十年內提高十倍。

當然,這一指標並沒有像“摩爾定律”一樣如此言之鑿鑿地成為“規律”,但“沒有銀彈”則是指出軟件工程的複雜性的行業本質。複雜性要求軟件行業的從業者不要寄希望於短時間內就可以取得本質性突破,而應該是持之以恆地,在可靠度、簡潔性上取得按部就班地進展,逐步提高軟件開發的生產率。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布魯克斯首先區分了軟件開發的兩類問題:本質性的根本任務,即打造抽象的軟件的複雜概念結構;附屬性的次要任務,即使用編程語言表達這些抽象概念結構,在空間和時間限制下將它們映射成機器語言。他認為,附屬性的任務可以隨著工具的改善而逐步解決,而本質性的任務則因為缺少有效地解決工具,而難以攻克。

而構思軟件概念性的結構本身就有複雜性、一致性、可變性及不可見性的特點。而在軟件開發中,構建什麼樣的的系統成為最困難的部分。複雜性則要求開發人員必須給出明確詳細的技術需求,而軟件系統往往又是活動的、變動的系統,在過程中不斷重複地抽取和細化產品的需求,讓定義系統需求成為開發人員之間的溝通的常態。

顯然,解決軟件開發困難的方式,不可能再事先就形成一個統一的“巨無霸”的理論體系,而是像微生物一樣在適應環境的過程中不斷變異。在後來布魯克斯1975年出版且長期暢銷的《人月神話》中,給出了現在仍適用的解決方案,比如:採用更高級的編程語言;聘用卓越的開發人才;進行快速的“原型開發”以實現“增量開發”。

對於今天的軟件工程的開發,儘管編程語言已經有了更豐富的選擇,軟件敏捷開發、DDD、微服務等開發實踐走向成熟,但“沒有銀彈”是思路仍是指導開發的有效思維,即在軟件生產率上逐步進展,而不是等待一顆“重大突破”的“銀彈”的到來。

尋找AGI:終極智能世界可能到來嗎?

這一在軟件工程上已經清晰明瞭的觀點,好像換了個領域就被人們遺忘了。現在關注度最高的人工智能就是如此。眾所周知,人工智能從一提出,其野心就在於讓機器可以像人一樣思考,獲得人的智能。而通用人工智能的目標就是隻需要一個通用的模型,具備人類的所有智能,同時可以完成甚至超過人類可以完成的所有智能活動。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當然,現實仍然是坎坷的。隨著人工智能跌宕起伏的發展,AI的內涵逐漸發生了變化,大多數人都已經侷限在機器學習、深度學習以及統計分析等領域,早已背離了人工智能一開始的初衷,但卻早已結出了累累碩果。比如,我們熟知的圖像識別、面部識別,自然語言處理、機器翻譯,在各種棋類遊戲中擊敗頂級人類選手,全自動的汽車駕駛等等。

但與此同時,通用人工智能(AGI)概念又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中。我們是否可以期待這樣一顆 “銀彈”,可以讓同一套技術體系甚至同一個算法在儘可能多的領域中應用,最終實現終極智能世界的到來?

深度神經網絡(DNN)等機器學習技術的成熟似乎讓我們燃起了希望。以DNN為例,通過數學方程來模擬人腦的神經元以及用來傳遞信號的突觸,然後再組成深度網絡的人工神經元。人工神經元可以在深度網絡中分出多層,輸入的數據在層與層之間進行傳遞。多層結構使得人工神經元連接之間的權重能通過長期的訓練逐步得到調整,而成千上萬次的訓練讓深度網絡從輸入數據中提取出特徵以識別出數據樣本中的規律趨勢,並最終對新的數據進行預測和判斷。

那DNN可以成為走向通用人工智能的坦途麼?顯然這條路仍然坎坷甚至難以到達終點。DeepMind創始人德米什·哈薩比斯坦言,儘管基於DNN開發出來的AI系統看似強大,但其很難將一個領域裡所習得的知識應用於其他領域。目前這些AI系統多使用了強化學習的編程範式,可以使得AI在遊戲或其他學習中主動規劃自己的行為以獲取最大獎勵。但強化學習的本質仍然類似於一種“斯金納箱”類似的條件反射,對外界刺激做出反應以獲得獎勵。

對於我們人類行為而言,大多數時候也符合這類“條件反射”式的行為。但我們仍然可以克服短期獎勵而選擇其他策略,或者我們可以乾脆拒絕獎勵以成就其他動機,甚至於,我們可以認輸失敗來成就他人(AlphaGo如何自學讓棋和輸棋?)。從根本上,智能的靈活性可以讓人類從環境當中獲取更多的信息以規劃多樣性的行動。而顯然,目前的AI系統缺乏這一可擴展性。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在人工智能邁向人類智能的道路上,還需要面對知識的轉移、抽象知識的理解、創造性、想象力、反事實思維、對未來的規劃、語言的運用和符號推理這些人類做起來毫不費力的工作。

這似乎成為當前尋找AGI的最大難題,也就是AI在某些專業領域上可以輕易勝過該領域最頂級的專家,但是一旦要處理多任務系統,其智能不要說處理一個保潔員打掃一個屋子的任務,就連一個小孩或一隻烏鴉可以處理的任務都難以勝任。

從理論上來說,隨著我們對人類大腦的結構及功能的瞭解,通過計算機創建並複製一個人類大腦複雜計算能力的算法是可能的。但反過來說,擁有一個近乎無限計算能力的算法就可以解決人類大腦所能觸及的那些高度複雜的問題嗎?

答案卻是是未知的。也許如同我們完全複製了一個蜂巢,但是卻未能複製一個可以孕育生命的蜂后一樣。人類智能甚至超人類智能難以在這個精密龐大的算法體系中誕生。

最終回到如何找到出奇制勝地通向AGI的“銀彈”的問題。目前來看,不論是強化學習、還是無監督學習也好,都是這條艱難探索之路上的重要階梯。在向前攀登的險途中,人們需要面對的是難度越來越高的智能的高峰,人們需要的也是一簇算法工具以及反覆訓練糾錯的嘗試。

而最終是否有一個像“AGI”這樣的終點線,作為“銀彈”抵達的終極目的地,仍然是眾多未來學家的倔強“信念”。

而這類信念有時候就像是《國產凌凌漆》中,達文西苦心研製多年的“要你命3000”。

前往AGI的征途裡:跨越兩百年,人類仍然渴望“銀彈”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文西最後卻結結實實吃到了大反派送出的一顆真“銀彈”後撲街。最終打敗這顆“銀彈”的卻是007手裡的那把久經考驗的“豬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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