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京劇大師的兄弟情義,及眼中的“長者”亦師亦友的師兄

兩位京劇大師的兄弟情義,及眼中的“長者”亦師亦友的師兄


袁世海,裘盛戎二位大師,是當代非常卓越的京劇藝術家,分別為京劇花臉藝術開闢了新的天地,在繼承和發揚架子和銅錘花臉藝術上有非常突出的貢獻。兩人不但是藝術上的夥伴相互促進,還是生活中最好的兄弟,兒時最好的玩伴,下面通過袁世海先生這段記錄,便可知兩位大師間的兄弟情義,以及對盛文師兄亦師亦友的尊敬


兩位京劇大師的兄弟情義,及眼中的“長者”亦師亦友的師兄

我改學花臉後,跟隨孫盛文師兄學戲的時間最長,學的劇目也最多。盛文師兄,在科內銅錘、架子兼優,因倒倉後嗓音未能完全恢復,舞臺上擅長演“老臉”角色。如《普球山》的蔡慶、《英雄會》的黃三太、《四傑村》的鮑自安、《戰宛城》的曹操等。出科後,留在富社演出實踐,並執教帶師弟。他曾先後教會我《大、探、二》、《鎖五龍》、《探陰山》、《盜御馬》、《取洛陽》、《醉打山門》、《功宴》、《蘆花蕩》等幾十出戏。

那時,盛文哥才十七、八歲,但因父母去世過早,長期的獨立生活,使他完全脫去了孩子的稚氣。他那微長的面龐上,顯得沉穩持重、少年老成。盛文哥為人正直,待人厚道,做事認真。平日,不僅“盛”字輩尊重,就是“喜”字、“連”字輩的大師兄們也都對他另眼看待。在我們這些小師弟的眼中呢,他儼然是一位“長者”了。


初時,我還真有點怕他呢。時間長了,我才瞭解,盛文哥平日說話少露笑容,但語氣平和;教戲認真,要求嚴格,但從不打人,也從不因為我們唱唸的字音不準或嘴皮沒有用力就將筷子往我們嘴裡去檸。(看過電影>的朋友們也許對當時這種教戲形式有所瞭解,打戲打戲不打不出息)他總是耐心指點,反覆示範。所以,逐漸地我對這位師哥敬重之餘,又加了一層親近。盛文師兄教戲時,我們七八個師弟一起學。往往是我和盛戎先會,演出也很露臉。盛文哥很是喜愛我們倆,我們倆對他也更加尊重。

每天早晨,我和盛戎主動輪流為他準備漱口水和洗臉水。他洗漱完畢,我們就給他端來剛沏好的熱茶。他演出時,手錶、錢都交給我保管。他該換服裝了,我們會將他的靴包打開,幫他穿靴子扮戲;他需要飲場,我們給他預備好溫水;他需要擦汗,我們就將毛巾送到他面前。多年來,我們師兄弟之間,十分和睦融洽。我們都親切地喚他“三哥(他在家中排行第三 )。

盛文哥的父親孫德祥老先生是名武旦,生前長年在上海演出,去世後就地安葬在上海。盛文哥多年來的心願就是欲將孫老先生的靈柩運回故土北京安葬,不做異鄉孤魂,只是苦無能力。這年夏季,盛文哥攢夠這筆運費,向師傅、肖先生提出請求。師傅、肖先生聞之,連聲誇獎盛文哥孝道,破例批准他赴上海的假期。兩星期後,盛文哥拍來“靈柩即日到京”的電報,盛武有戲無法前去。肖先生恐他需要人手都忙,問誰願去接,我和盛戎應聲而起。

早飯後,十點多鐘,我倆直奔永定門車站(因有靈柩不能在前門車站下車)。


從永定河跑到火車站路程不算近呢,一會兒就跑得汗流浹背。我倆脫去大褂,又脫去小褂,赤著背一口氣跑到車站。還好,上海來的火車沒有進站,我們這才放心地找個樹蔭,坐在地上歇息。汗落了,我勸盛戎:“快穿上衣服,免得著涼。”他也笑著說:“別光讓我穿,你也得穿!要不你的嗓子又……”他說著用手揪著嗓子,張開嘴做了個表示嗓子啞了的鬼臉。

火車來了,我看見盛文哥從前邊的車廂上走下來,四處張望著。車站人很擁擠,我們跑不過去,又怕盛文哥看不到人著急,就使勁地大喊:“三哥哥!三哥哥!”我倆的大嗓門真靈,人們都扭頭看我們不說,還主動地給我們讓開路,我們很快就到了盛文哥身邊。盛文哥象見了久別的親兄弟一樣,用胳膊把我倆摟住:“我猜著你們準會來接我的!盛武呢?”“他有戲,肖先生讓我們當全權代表”。盛文哥笑著點點頭,感到莫大的安慰。我和盛戎跑前跑後幫助盛文哥辦理手續,將靈柩運出車站,抬到僱好的馬車上,因盛戎要趕回廣和樓演大軸子《五花洞》的包公,臨來時,肖先生要我倆必須同去同回,因此未跟車去松柏庵下葬,我們心裡很是不安。我倆順著永定門、天橋、珠市口、前門回到廣和樓,向師傅和肖先生彙報了經過。師傅點頭自言自語地說:“不枉養兒一場啊!盛文真是個好孩子。” 這天晚上臨睡之前,盛文哥將我倆叫到他的屋子裡。

“伸出手來,閉上眼睛,我給你們點東西。”我和盛戎照辦了。他把幾個又涼又硬的東西放在我們手上。我睜眼一看,是四枚銅子,盛戎手裡三枚銅子,我們愣住了。“這是我每天發的七枚小份錢,出科後,也一直沒取消,以後就歸你們每天領吧!你們每天演戲夠累的,年齡也漸大了,別虧了嘴,七枚錢不好分。今天你四枚,他三枚;明天他四枚,你三枚。可不許打架啊!” 親切的言語,深切的情意,似一股暖流溫熱了我們的心。我倆高高興興地收下了師哥給的錢。按照他的安排,領用了好幾年,直到科班內重新調整,免去出科學生的小份錢後,才算停止。

在過去的舊科班裡,師兄們往往依仗自己年齡大一些,早學幾年藝,對師弟很是看不起,經常隨意欺侮、打罵。至於佔師弟的便宜則更是司空見慣。我們的盛文師哥呢,幾年來,不僅在藝術上精心、耐心地教會了我們本領,希望我們將來在藝術上能有所作為而且在生活上體貼、關心、愛護我們。他給我倆的這幾枚銅錢,凝結著真誠情誼。在那個社會,盛文師兄對我們的一片深情是多麼珍貴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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