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是故鄉啊

○渭南市澄城中學高三(16)班 金逸

奶奶的故鄉在美麗遙遠的科爾沁草原,那兒有一望無際的綠色海洋,草木豐盛,野花搖曳,彎彎的遼河猶如一串珍珠灑落於綠錦花緞之上。牛羊時而低頭吃草,時而相逐,柔柔的輕風,梳理著馬的毛髮,低沉悠揚的蒙古長調穿過天上的雲朵輕輕訴說著曠古的寂寞、千年的滄桑……

奶奶的家在距科爾沁千里之外的渭北高原,這裡有無數縱橫交錯的溝溝壑壑,亙古黃土下蘊藏著豐富的礦產資源,“渭北黑腰帶”馳名全國,五十年前,年輕的奶奶和眾多開拓者來到了礦山,從此,伴隨她的不只是巍峨的井塔、閃爍的礦燈,還有漫天的黃沙、乾涸的土地……

奶奶在煤礦工作、結婚、生子,幾十年來,也許因為工作繁忙,也許因為生活拮据,奶奶很少回過故鄉,也很少談論起她的故鄉,她試圖完全融入異鄉生活,事實證明,她基本做到了。奶奶放棄母語,學講礦區普通話;改變飲食,學做麵條饅頭;脫下民族服飾,著工裝時裝……然而,她那一頭自然捲曲的頭髮、高壯的身材、常常詞不達意的漢語、能歌善舞的特長、不拘小節的豪放、朗朗的笑聲以及“吉木斯”這一名字無不昭示著她蒙古人的身份。不管她到哪,當地人總能一下子判斷出她是外地人,儘管她的家在這已經五十年,我,她的孫子都已經十七歲了,但還是無法改變她客居異鄉這一事實。

我想,某個月圓的夜晚,奶奶一定特別思念自己的故鄉,聽她唱《嘎達梅林》,聽到的何止是歌聲啊!沒有綿綿的思念,就不會發出這樣的吟唱,沒有曾經的別離,怎麼有如此的斷腸。獵獵寒風中,奶奶一定無數次夢到過氈房邊祈禱的媽媽、遼河畔奔馳的馬兒,看她跳起蒙古舞,隨風而起的衣袂甩出的滿是滴淚的呼喚啊!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闊別故鄉四十多年,奶奶終於踏上歸途,一個少年遊子,等她跨越千山萬水,重新回到生她養她的地方,已是白髮老嫗。龍應臺的《如果》中有這樣一段話:當他垂垂老時,他可以回鄉了,山河仍在,春天依舊,只是父母的墳,在太深的草裡,老年僵硬的膝蓋,無法跪拜。“唯有門前鏡湖水,春風不改舊時波”,草原的風輕撫依然,敖包的祭石還在,馬頭琴似乎還在繼續著當年的音色,母親的笑容卻早已不見蹤影,故鄉不見故人,回去的是故鄉,也是他鄉啊!

看到奶奶在故鄉小徑蹣跚的身影,我不禁淚眼模糊,腦海中一下子閃過一首詩: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比賀知章更不幸的是奶奶已經改變了鄉音,幾十年的離鄉背井,她已經完全不會說蒙語了,她已經適應不了內蒙的氣候,不習慣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的草原飲食,甚至聽不懂家鄉話,在家鄉,她變成一個外鄉人了。

在科爾沁,奶奶和我受到了親戚們熱情隆重的招待,草原民族的好客讓我樂不思蜀,奶奶反而在住了一段時間後卻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回到那個遠在異鄉的家,那裡有她的青春、她的骨肉、她無法割捨也必須終老的家。

那個叫故鄉的地方,在她心裡終於化做了夢中的家園,永遠的傷疤,無論經歷多少風沙,都不會被掩埋。

奶奶的故鄉,雖然回不去了,終究還是可以魂牽夢繞,到了爸爸這一輩,卻不知故鄉為何方。他出生成長在煤礦,對於煤礦而言,他們是土生土長的一代,礦山應該是他們的故鄉吧,然而戶口本籍貫那一欄明明確確印著的是外省外鄉啊,一個是熟悉成長的地方,一個是陌生遙遠的地方;一個承載著他的童年,一個流淌著家族的血脈,哪一個到底才是他的故鄉呢?

“故鄉何處是,忘了除非醉”,工業化進程加快了人類遷徙的步伐,他鄉、異鄉的分界線越來越模糊,或許有一天,地球都要去流浪,到那時,“故鄉”一詞也將隨風而逝,留下的,唯有回不去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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