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男人用一隻手攥住他的雙腕,用另外一隻手,從褲兜裡摸出一個亮晶晶的小物件,在陽光中一抖擻,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隨即他感到有一個涼森森的圈套箍住了自己的右手拇指,緊接著,左手拇指也被箍住了。

這是莫言短篇小說《拇指銬》中的一段文字,一個名叫“阿義”的八歲小男孩,為生病臥床的母親專門跑到鎮上拿藥,返回途中,卻被翰林墓地一對男女中的老頭用奇怪的理由——走路時左顧右盼銬在了一棵松樹上。

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阿義手裡拿著的的兩包藥,像“雙胞胎一樣”散落在地上,阿義記得,那是自己“向胡大爺家借錢”、是“哀求店鋪老闆,下跪磕頭”才買來的藥。

阿義大喊著:“我的藥……我孃的藥……”但那男人聾子似的,對他的喊叫不理不睬,用鐵一樣的巴掌輕輕地拍拍阿義的頭顱,之後,他走進麥田,尾隨那個女人而去。

阿義腦袋裡亂糟糟的,他想走,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自由,他掙扎著,用力住後拽胳膊、上竄下跳、嗷嗷怪叫,那兩個緊密相連的鐵箍箍住了拇指的根部,勒得兩根拇指充血發紅,動一動就鑽心痛疼。終於,他累了。他把腦袋抵在樹皮上,呼嚕呼嚕地哭起來。

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生病的母親還在等著阿義抓藥回家,阿義的使命,就這樣被打斷了,阿義認為的重要,在那個男人的眼裡,竟然一文不值。

看客的集體無意識

因為阿義的求救,那些路過的行人,不少停下了腳步:小個子男人老Q、黑皮衣的女人、大個子男人大P、司機小D和農婦。

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老Q拿著放大鏡對拇指銬好好的觀察了一番,認為一個地地道道的美國貨,他還好奇是誰把小男孩銬到了樹上,阿義回答他是一個老爺爺,不過在老Q看來,小男孩“你一定幹了什麼壞事”,不是偷了他家的母雞,就砸碎了他家的玻璃。儘管阿義解釋,是自己的母親病得不輕,吐血了,自己去抓藥。老Q還是不信,而怎麼把小男孩救下,也只能“解鈴還須繫鈴人”。

黑皮衣女人直爽活潑,不過,她認為身邊的男人比自己更能幫助小男孩:“大P,想辦法解放他”“小D你過來看看”。

大P簡單粗暴,走到松樹前,抓住阿義的兩條細胳膊,用力一劈,阿義殺豬似地嚎叫起來。

小D從工具箱底翻出一根鋼鋸條,折騰了幾分鐘,那銬子上沒留下半點痕跡,鋼鋸齒卻磨禿了。

他們因為還要趕著赴宴,便一邊議論著,一邊上了拖拉機蹦蹦跳跳地開走了,只留下了一路煙塵。

此時的阿義,像一隻被綁住後腿的蛤蟆,被掛在樹上,快要昏昏欲睡的他,看到遠處來一位一農婦,他像她大聲呼救。農婦用手戳戳那泛著藍色的物件,又撥弄了一下阿義青紅的拇指,她也沒有辦法,能做的只是給阿義一點水喝,不過她很快搖搖水壺,愧疚地說:“半壺下去了,不是我捨不得這點水,我的男人在地裡割麥,等著喝水。他脾氣暴,打人不顧頭臉。對不起你了。”

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因著不是自己的事,他們對小男孩的幫助“淺嘗輒止”了,他們,還並不能理解小男孩為吐血的母親拿藥是一種怎樣的焦急。阿德勒在《自卑與超越》就說:你所認為的具有重大意義的事,也許在別人眼裡一文不值,因為你們在這件事上沒有達成共識,沒有共同的意義。因此,對老Q這些看客來說,小男孩被銬與自己毫無利益衝突,為什麼要幫助他呢?僅僅展現善心和悲憫,已經綽綽有餘了。

我們不再習慣感同身受了

評論家王幹說,莫言的小說基本上是一種暴力美學,小說裡不僅被虐還自虐。阿義是一個需要被拯救的弱者,一個無辜的受害者,卻被大家忽視,或者施救者因為威脅到自己身利益並沒有竭盡全力就匆匆離去。但阿義不能再等待了,生病的母親還等著他回去,這是他的使命和信念,因此他只能自救——阿義看著像紅蘿蔔一樣紅腫的手指,他一口咬斷,掙脫了拇指銬……

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就在本月的12月10日晚,長期定居日本的王阿姨,回到上海領取過世丈夫的骨灰。為了不給其他乘客造成影響,地鐵上的王阿姨還專門用普通塑料袋來裝骨灰。

一路上,王阿姨回想著跟丈夫的相遇、相知和相戀。沒想到下車時,她竟然忘記了放在座位下方的塑料袋。王阿姨報警後,細心的民警反覆確認監控錄像後,發現竟然是鄰座的一位乘客拿走,這位乘客並不知道袋子裡是什麼,“還以為是吃的東西或禮品,就將它帶走了。”

王阿姨眼裡最為重要的老伴兒,到了別人那裡,不過成了一口吃的。

很多我們在乎的東西,在一些人眼裡就是一文不值的,就是毫無意義的,畢竟這世上什麼人都有,你會遇到各種滑稽的人,跟你不一樣的人,甚至跟他怎麼溝通都溝通不了的人。

莫言《拇指銬》:你所認為的重要,在別人眼裡根本一文不值


尤其在我們當下,人類似乎已經被捆綁在以美國為象徵或代表的以經濟實力為主導的“文明”的“賊船“,而我們本民族的傳統文化中的“義”“奉獻”等也在被這類價值觀擊潰。

事實上,並不是別人認為的重要,在我們眼裡一文不值,而是我們不再習慣去感同身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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