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節:我走了,只帶走一張訓誡書!

——沉痛悼念人民的好醫生武漢李文亮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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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我就走了!

我走的時候,渡口很黑,無人相送,

只有幾朵薄薄的雪花,輕輕地落在我的眼底。

我一思念,它們便從眼角熱辣辣地滑出,

打溼了我的病服,打溼了我的長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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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二月的夜晚啊,真黑,

黑得讓我幾乎想不起萬家燈火的模樣。

我短暫的如同晨曦般一閃而逝的生命,

一直想追求一種乾淨的光明,

無奈,人世間,不允許我這樣做,

不允許我這樣自由自在地奔跑。

我也曾自詡過自己很明、很亮,

但我拼盡了全力,

卻什麼也沒有擦明,什麼也沒有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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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們,昨夜冒著風雪來看我的人!

謝謝你們,整夜不眠,像守望親人一樣把我守望!

可是,脆弱的人間,沒有奇蹟會發生;

可惜,喧囂的紅塵,只有平庸在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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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很平凡,很渺小,

可有一天我被上帝有幸選中,

託我將他的旨意轉告蒼生。

我小心翼翼地說出一點真相,於是,

有人便勸我不要“隨便”驚擾了眼下一片大好的和諧。

他們說:你沒看見滿城繁華開得正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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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全世界繼續相信現世、安穩,

我只好打碎良心為眼前的太平去守口如瓶,

還用鮮紅的指印保證——我說的話都是童話!

他們讓我用一紙鋥亮的告誡書告訴全世界:

那個頭戴花冠的致命皇后,從來不曾下凡作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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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

我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打更聲,

被一張“告誡書”封回了心底。

於是,我向世間第一次吹響的那一聲孱弱的“哨聲”,

被一枚血紅的巨大印章打散在風中。

就這樣,天下繼續熙熙攘攘;

就這樣,人間依舊太太平平。

誰也不知道,巨大的恐慌即將把城門深鎖;

誰也不明白,沉重的悲痛很快把祥和吞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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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緊接著,上帝大怒,

山河失色,人間毒殍與日俱增。

後來,我也病了。

再後來,我的家人都病了,而我的妻子卻忙壞了。

我們就像這靜靜撒落人世間的千萬片雪花一樣,

你一片,我一片,他一片,

各自隨風飄零,各自被世俗碾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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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以為,只待春江水暖,

我和家人便能再度重相逢。

到那時,我們坐在鵝黃的油菜花田,

把花兒一朵一朵地細數,

把日子一分一秒地細過。

等啊等啊,我只等來了小樓昨夜一場雪!

上帝摸摸我的頭,愛憐地說:

乖,還是跟我走吧!

你傾心惦記的人間,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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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聽就淚落如雨。

雖然人間苦寒,

但我怕我過了那座冰冷的奈何橋,偶爾回望吾鄉,

再也望不見那窗深夜等我回家的溫暖的燈光!

雖然上帝溫暖,但我怕我喝了那碗苦澀的孟婆湯,

偶爾回想吾家,

再也想不起一家老小的笑臉如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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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

我的風骨早就被強力拍死在了一紙保證書上。

我繼續陽光朗照地活著,繼續春風般溫和地走著;

我繼續歌頌眼前的生命,繼續讚美夢裡的松柏;

那是因為,我對這片熾熱的土地,

還愛得很深沉,還愛得很真切,

還愛得很熱烈,還愛得很執著……

而如今,我的肉身,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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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成為一粒不起眼的塵埃之前,

我又靜靜地懷想了一遍故鄉的黑土白雲。

多想回到小時候啊,

風是盡情飛舞的,雪是潔白無瑕的,

心是自由蹦跳的,笑是爽朗明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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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平淡自由地活著,真好!

可我,卻死了!

我再也無法撫摸一下親人那溫潤的臉龐,

再也沒機會帶孩子去看東湖的春曉,

再也沒時間陪父母去看武大的櫻花,

再也無力把元宵節的許願燈放到白雲的最深處,

高高地對人間說一聲:活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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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依稀夢見我尚未出世的孩子,

他(她)一出生就會眼含熱淚,

在人潮人海中把我苦苦尋覓。

對不起,我可憐的孩子!

我知道,你只想要一個平凡健在的父親,

而我卻做了一幫平民們的英雄,

做了一個被冤死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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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我要走了,只帶走一張保證書,

那是我此生唯一的行囊!

那是我留給人世間的最後的、最沉重的“承諾”!

謝謝世間所有懂我憐我愛我的人,

我知道你們都在黎明到來前等著我,

等我越過高山,等我跨過瀚海!

可是我,實在太累了,

實在爬不過橫亙在我眼前的這座高山了!

可是我,實在太苦了,

實在越不過盪漾在陽世間的這片瀚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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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我不想重於泰山,也不怕輕於鴻毛。

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希望在冰雪消融之後,

眾生依然熱愛大地,人民仍然相信祖國。

等到春雷滾滾,春花遍野,

如果有人還想紀念我,

就請給我立一個薄薄的墓碑吧!

不必偉岸,只須證明我曾來過這個世界,

有名有姓,無知無畏!

那麼,我的墓誌銘也只需一句話:

他為蒼生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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