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英語的迷思:為何看得懂但聽不懂?

在我看來啞巴英語這個問題應該一分為二。我們總是說聾啞人,啞和聾往往是有直接關聯的。在外語的運用方面同樣是這個道理。所謂的啞巴英語往往首先是聽力出了問題,因而影響了口語表達。所以在此處,我先就聽力問題造成啞巴英語,談談我自己的教學經驗。


一、單詞發音的障礙


在我們測試新生時,通常都會讓學生朗讀一些單詞、句子、語段,並且老師也會就朗讀的情況進行評分記錄。


我們的新生測試記錄是這樣描述的:1. 常規的單詞都能夠讀對而且語音語調流暢自然;2. 認識的單詞都能夠讀對,朗讀連貫但語音語調一般;3. 即使是認識的單詞,也很難正確的發音,並且經常讀破句,不能連貫地朗讀;4. 單詞的發音和連貫的朗讀有極大的困難。基本上我們會將測試的新生的朗讀情況分為上述的四種。


第一種情況表示,學生有非常好的語感,可能上過不少外教課程,或者是在外國語學校就讀,平時的學習中有良好的聽力跟讀和朗讀的習慣,會自然而然地將自己看到的文本朗誦出來,但凡是規則的英語單詞都能夠正確地朗讀,一般而言,這類學生很少碰到單詞背誦方面的困難,即使有困難,也是難以記住中文意思,而不是記不住英文拼寫。


第二種情況代表著大多數在英語方面下了一定功夫的中國學生,他們可能遇到了嚴格要求的老師,並且自己也願意配合執行,對於學過的單詞都曾經進行過背誦和記憶,有一定的朗誦習慣,但可能並不是自發自主的,他們的英語語感通常情況下而言一般,但往往也不會對背單詞或者是英語學科很牴觸,我們而言,這是可塑性比較強,可以在短期當中有大幅度提高的學生。


第三、第四種情況的學生,一般而言已經在英語學科上碰到了很大的阻力,有可能是他們啟蒙時期的英語老師水平和教學方法不佳,有可能是天生的模仿能力不足、導致語感不佳,有可能是長期以來並沒有接受過科班的英語訓練,老師也沒有要求過跟讀,朗誦,背誦等等,也有可能是一直沒有接受過音標等訓練,始終都覺得對英語語言有強烈的疏離感,也有可能是因為外地轉學來上海的原因,大幅度地落後於在上海的同齡人的教學水平。通常對於第三第四類學生,我會建議額外的聽力和口語的訓練,尤其是一對一進行的語音矯正。


為什麼我們要在測試的時候專門設置這個環節?為什麼我要專門要求測試老師對此進行評估呢?


英語相比其他的歐洲語言,有一個巨大的問題,單詞發音並不是完全按照規則的。由於複雜的單詞來源問題,英語中的單詞可能是沿襲了法語的讀音,可能是各地的讀音有差異,可能是重音的放置不規則,等等。即使是對於大部分規則發音的單詞,一些比較微妙的元音是否能夠發音正確,也會影響聽者的理解。


舉一些例子。有一個經典的用來嘲笑澳大利亞人口音的例子是:澳洲人會把“I’m going to the hospital today” 讀成 “I’m going to the hospital to die”。澳洲人的day的元音部分發音比較誇張,聽上去像是die(死),那“我今天去醫院”就變成了“我到醫院找死”。當然這只是一個笑話,用來揶揄澳洲人的口音,但也足以說明元音的發音可以造成理解的差異。更不用談很多中國學生難以把一些音發準確,造成了自己說出來的英語別人不理解,自己也不理解別人的標準英語。我可以舉一個方言的例子,上海話中“高”和“搞”就是典型的輔音差異的例子,“高”是不送氣清音,“搞”是濁音(聲帶振動),這兩個詞上海人都能自然的分清楚,而外地不少人難以聽出差異,這個例子常常被西班牙語老師拿來講解語音,因為西語中co和go的發音就是這樣的差異。我記得在我大一學西班牙語的時候,我們的外地同班同學往往感覺這些聽力辨析無比困難,而上海學生則很容易搞清楚,這就是母語的發音對外語聽力的影響。


再比如重音的問題,philosophy(哲學)變為形容詞philosophical(哲學的)到時候重音要向後移一位,很多人會讀成phi-losophical,但其實應該是philo-sophical (標準的音標寫法英音 /ˌfɪləˈsɔfɪkəl/ 美音 /ˌfɪlə'sɑfɪkl/),看上去重音相差一位只是一件小事情,但其實在一個連貫的語段當中,這個本來應該認識的單詞就會變成一個聽不出的生詞,進而讓我們的理解卡殼。如果是在托福考試的聽力當中出現這樣的一個單詞,學生可能就在緊張之下漏聽了整整一句話,反反覆覆地責怪自己剛剛怎麼有一個單詞那麼耳熟,但是我卻聽不出來,最後影響整個語段的理解和答題。


各國發音差異的單詞就太多了。比如schedule(日程表)英音 /'ʃedjuːl/ 美音 /'skɛdʒul/,在聽力中遇到可能就會愣住。諸如此類的例子非常多,也非常瑣碎,我在維基百科上查到一份整理完的對照表,但仍舊是不完整的,可以作為參考。(文末閱讀原文跳轉)其實這個問題特別好理解,英音和美音的差異,相當於北京人說的普通話和臺北人說的的國語的差異,普通話中“和”讀作“he”,但臺灣人會讀作“han”,如果是一個在臺灣學了中文的老外來到北京,聽到“he”也會不明所以。


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些單詞本身有兩種讀音,比如在不同詞性的時候發音不同,舉個例子說lead這個單詞表示領導的時候讀作 [[li:d](i:作為長音,相當於ee的讀法),而作為金屬鉛的時候讀作 [led]] 。很多學生在背誦這個單詞的時候以為兩種意思是同一個讀法,以至於在聽到相關篇章的時候完全想不起來這個單詞。


還有很多單詞,是完全不規則的讀音,有些是保留了原語言的讀音。經典的例子是entrepreneur(企業家),保留了法語的讀音,英音 /ˌɒntrəprə'nɜː/ 美音 /ˌɑntrəprə'nɝ/,而很多學生從來沒有查過讀音,都是按照英語的讀法,讀作entre-pre-njur,那在聽力中遇到,就只能放棄。再比如Renaissance(文藝復興),也是一個同樣典型的例子,這個單詞在英音中是按照英語讀法,讀作 /rɪ'neɪsəns/,而在美音中一定程度上保留了法語的讀法 /'rɛnəsɑns/,而恰恰這個單詞又是託福的高頻詞,在很多話題中都有涉及,所以我們都會讓學生單獨去記住這個讀音。


上面我說到的,都還是高級學習者的常見問題,通常要到託福/雅思等階段才會比較集中的遇到這個問題。一般的表現形式是,把句子分拆開來慢慢聽都能聽懂,凡是自己學過的單詞也都能正確的朗讀和拼寫,但語速一快、內容一連貫,就會腦子一片空白。所以學生常常抱怨,native speaker怎麼語速那麼快,都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講完了,其實是自己的語音問題造成了理解的不連貫。


而初級的語言學習者,通常面臨著基本的單詞也讀不對的問題。可能平時學習的教材就沒有配套語音,可能老師上課從來沒有朗讀或帶著學生朗讀(別說,這個問題還特別常見,很多學生抱怨說學校老師上英語課從不講英語),可能自己在複習單詞的時候也從來不讀出來(家長們總是跟我投訴,自己的孩子是“看”單詞,而不是“背”單詞),拿到手的課文從來不朗誦,只是盯著看,看到熟練為止(家長們常說,從來沒聽到過孩子在家讀課文)。如此這般,難怪很多單詞讀出來時與正確的發音相隔千里,往往是按照自己意淫的方法在讀,比如以前有學生問我oaker是什麼意思,我想了很久不知道是什麼單詞,我讓她拼出來,她說o-c-c-u-r,我哭笑不得。


所以說,如果語言最基礎的組成部分“單詞”的讀音都不能保證,那就不用談連貫的聽力理解了。先老老實實一對一糾正語音,再花相當多的時間去做一句一句的聽力跟讀和聽寫,最後再去考慮影子跟讀和段意複述。


二、句子朗讀的障礙


黃曉明曾經鬧過不大不小的笑話,把not at all讀成了“鬧太套”,讓全國人民都記住了這位“中國合夥人”。


說真的,我覺得這一點都不好笑,因為我的小學英語老師也是這麼讀的,而且還反反覆覆誇張的要我們跟著模仿她不標準的讀音。


這裡就說道了第二個問題,很多學生孤立的單詞都能讀對,但放在句子裡就不是那個味兒。


英語中有很多的連讀現象,not at all之間的連讀就是個最好的例子,對初級中級語言學習者來說可謂是一個攔路虎。其實如果你學了法語就會知道,法國人對"聯誦"的嚴格規定,比英語的連讀難上十倍都不止,哪個法語學習者不是為此多長了一把白頭髮,才學會朗朗上口的浪漫法語?


除此之外,朗讀句子的時候是否能正確斷句(不讀破句代表著學生有良好的語法功底,或者是語感非常好導致流暢理解能力好),能否像母語者那樣正確的抑揚頓挫(想想普通人的朗讀和主持人的朗誦有什麼區別?普通的母語者的朗讀和雖然每個字都讀對但是怎麼聽都奇怪的老外的朗讀有什麼區別?)都是我們評判學生的標準之一。


如果學生自己朗讀是時候做不到標準,更談不上接近母語者,那在聽母語者常速對話的時候,就會覺得無比困難。


要克服這些問題,唯一的辦法就是平時積累聽力跟讀。


我曾經跟學生、家長都分析過,作為外國語中學的畢業生,我們和其他學生語言功底的差異在哪裡?在外國語學校的七年中(初中四年,高中三年)我們是堅持不懈的每週週一到週五早讀晚讀,一週保證8次30分鐘的朗讀,一年有32個教學周,7年積累下來的朗讀時間是0.5h*8*32*7,接近900小時。這900小時並不是混過去的,而是由班長或者英語課代表站在講臺前,播放課文錄音,放一句停一句,全班跟讀,負責監督自修的任課老師會在班級裡巡視,教導主任和值班老師也會全校巡邏。在這樣嚴格的積累、正確的方法、常年的堅持之下,我們可以做到很多課文是熟讀背誦,而不是臨到考前強記硬背,並且也在潛移默化中積累了所謂的“語感”。


所以“語感”是什麼?是熟能生巧。


三、生詞俚語的障礙


生詞是一個明知故犯的問題,無論是閱讀理解還是聽力理解,生詞都是不可逾越的障礙。我覺得最扯淡的觀點就是“沒必要背單詞”。如果不背單詞,就算你的聽力能力沒有任何問題,你能聽到的語段也是“今天我們的課上要談一談XXX,XXX是植物中XXX部分的XXX,對植物的XXX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對於不想背單詞又想掌握英語的學生,我只能說,醒醒吧,別做夢了。


對此我還要補充一點,如果希望背的單詞能在聽力中用上,那就必須把讀音一起背出來,理由如上已經解釋過了。


還有各國在表達同一個意思的時候,可能也有不同的詞彙,比較經典的梗就是rubber這個單詞,很多學生在小學階段學到的意思是橡皮,之後在留學北美的時候也自然而然的會去問別人哪裡可以買rubber(橡皮),這時候別人可能會神秘一笑,告訴你應該去藥房買rubber(安全套),這就是地區性的用詞差異。再比如有一次我看英劇,劇中人說自己on the tube,我想了很久沒想通什麼叫自己在管道里,後來才明白,英國俚語的tube就是地鐵,現在想來也很形象。俚語千變萬化,根本不是幾句話可以說完的,英語學習者大可以不需要為此自卑自責,因為英語的有趣就在於其豐富性,全世界幾十億母語和非母語者在使用英語,每天都在往這個充滿活力的語言中添磚加瓦,加之英語又不像是西語(有皇家語言學院),法語(有法蘭西學術院)有唯一的語言學權威機構去規定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所以自然會有千萬種不同的說法同時存在。越是生活化的詞彙,越是差異巨大,你就想想,在中文裡,各地表示“餛飩”有多少種說法?南京人說混沌,福建人說扁食/肉燕,廣東人叫雲吞,四川人叫抄手,別說老外是不是會暈倒,中國人自己搞得清楚的也不多。這就是語言運用的人數之多、地域之廣帶來的常見的問題。所以對俚語的問題,大家作為外語學習者既不要自卑,也不要自我放棄,見到一個記一個就是了。


四、語法結構的障礙


相對於閱讀,聽力中語法結構造成的障礙往往不那麼嚴重,因為人在口語中總是傾向於說簡短的、直截了當的語言,因為你在說話的時候來不及做複雜的思考,而在寫作的時候人可以深思熟慮,所以會寫出比口頭語複雜得多的語言。


但是要注意的是,如果一個學生的詞組、句法都不過關,那仍舊需要回爐補習基本功。


語法的問題我會在閱讀篇章中再展開,此處就不多說了。


五、特定話題的障礙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更喜歡和擅長的話題。男生們可能對NBA如數家珍,女生們可能對化妝品瞭如指掌,還有很多美劇迷可能能報出一大堆演員的名字,說真的,要比這些“專業”能力,我還真的是及不上我學生。所以很多學生雖然綜合的聽力、口語能力不強,但在特定的領域可能完全沒有障礙。我有學生非常喜歡體育,NBA球賽一場不落的看完,並且還是個足球迷,他沒學過一天西班牙語,但是聽西語的足球解說基本沒問題,更不用提英語的NBA解說,但是對我這樣一個連籃球賽和足球賽有幾個球員都不清楚的外行,翻譯球賽解說是個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在英語考試和運用中,這個問題也會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很多學生託福的瓶頸都在於某些特定的話題,女生往往不喜歡天文學和地質學(好多人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你讓她怎麼學板塊漂移?),普遍而言生物學(託福中佔比非常高)也不受歡迎。


你只要簡單的思考下我們的知識背景,你就很好理解了。


在中國中學的課程體制中,沒有設置天文學,地理課生物課雖然有,但並不深入。人文學科方面,雖然中國也學習世界歷史,但對於古希臘、古埃及之類的歷史並沒有很多的展開,這同西方文明的側重點完全不同。所以對於這些生詞多、又從沒學過的話題,學生自然會發怵。


解決方法也很簡單,可以在課外補充一些相關的知識,一方面積累生詞,一方面積累學科常識。我比較推薦的方法是看紀錄片,因為枯燥的知識變成視頻之後就會生動有趣很多,抽象的概念也會變得很形象和好理解,另一方面紀錄片的講解都是精心剪輯的,作為精聽材料也是極佳的。所以聽力遇到瓶頸的時候,就不要逼迫自己了,不妨給自己放個假,先刷上20部學科紀錄片再說,可能你的障礙很自然就被移除了。


結語:個人經驗之談


以上的五點是我根據自己的教學經驗總結的,作為一家之言,我的講法並不一定權威、完善,但是應該是相當接地氣的。


不過正如我的標題所說,這篇文章只是針對:“為什麼看得懂但聽不懂”這個啞巴英語的話題。如果你的情況是“既看不懂也聽不懂”,那就是要回歸初級英語的基本功問題了。


我個人而言,英語聽力的突破有兩次,第一次是密集的聽了幾周的常速英語新聞之後突然就“開竅了”,彷彿語速一下子在耳邊慢了下來(密集的定義是一天連續泛聽4小時以上,持續了兩三週),第二次是開始沉迷美劇的那會兒,每天就是一邊吃著外賣一邊聽著2倍速的美劇(不是為了炫技,而是覺得快進著看可以快速刷完劇情),2倍速刷完幾部美劇基本上常速聽力就沒問題了。當然期間還穿插了很多次各種各樣的英語考試、考證,市面上的考試差不多都考了一遍,官方題目也都做了一遍以上,這對於英語聽力能力的夯實也是至關重要的。


而作為我的大學專業(雖然已經都忘了),西班牙語聽力的兩次突破是在專四、專八考試之前,同樣是沉浸式(自虐式)的連續聽常速新聞。當時是裝了軟件聽Radio 5的新聞頻道直播,24小時插著耳機,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放著常速新聞,有時候複習著就睡著了,醒來耳機還塞著在放聽力。同樣也是到一定的量之後就會發生質變,會覺得突然每個詞每個音節都變得清晰了,很多原本聽不到的詞都跳出來了,所有認識的單詞都能聽出來,聽不出來的都是不認識的生詞。這個就算是一種突破吧。


啞巴英語的迷思:為何看得懂但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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