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祭 恍然如夢

時間不允許我們重來,我卻不願從過去醒來。

十二年前,你因為我來到縣十二中學而恨我,那時我們讀初一,單純的只有莽撞,你以為你真的恨我,我也以為你討厭我,半年後你的一句“我們從此在一起”,我便飛蛾撲火許你一世並蒂如花。青春期的我們開始了異於常人的叛逆,被詛咒的縣十二中學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我們入學那年,十二中學早已從半個世紀前的名校變成一群壞孩子的聚集地,成了“沒有希望”“沒有前途”的代名詞。我梵妃出生書香門第世家,從小不論成績,相貌,禮節在整個恆市都首屈一指,儘管家住縣城,名聲依舊在外盛傳。所有人都覺得我會進入著名的恆市一中,接過梵家大旗,此生都是萬眾矚目的梵氏女兒,成就遠超梵氏前人。然而,在小升初的選擇中,我堅定地選擇了縣十二中,所有人都在為我嘆息,表達他們的困惑,他們想知道為什麼?時至今日,只有我自己清楚,選擇縣十二中學我從不後悔,即使我們依舊悲傷。

那年縣十二中學看到了希望,很多人因為我選擇了十二中學,包括你,姬宮涅,作為恆市市長唯一的兒子,小小年紀便在選秀節目脫穎而出,擁有自己的粉絲,你的父親作為恆市市長沒有讓你繼續走你喜歡的路,他也強勢地因為我讓你沒有去了你喜歡的恆市一中而是來到縣十二中學,冷漠的你剛見面就表現了對我的敵意,對十二中學的不屑。作為班長,我習慣隱忍,大度,包容,照顧別人,我不需要理由,半年時間裡,你從開始的刁難到我們互相說著“至死不渝,不離不棄”,年輕的我們,酷酷的,在胳膊上刻下愛情的宣言。我們毫無忌憚地放肆。和別人口中的懷孩子一起打架,我們學會抽菸喝酒,一起逃課去網吧,在縣裡也成了別人口中的壞孩子,你父母工作忙對你每次都是強勢的教育完就走了,你變得只是更加叛逆,我的父親希望我自己成長,他相信我叛逆過後依舊優秀,不願過多幹涉,我的媽媽不是親生的,對我的教育多少有些顧忌,很長時間裡選擇沉默陪伴。

初一過春節,你和你父母爭吵,自己跑出家,我去了恆市找你,我們住了酒店,我們屏蔽掉父母,朋友,晚上,你的父親很快從你的消費記錄找到了酒店,究竟是市長,他沒有為難我,而是帶我們回了你家,你的父親向你說了抱歉,但只是為早上你們的爭吵為他的動手道歉,他說他是過來人,我們就是在自毀前程,讓我們分開,你回擊你的父親,你跟他說“你聽他安排了一切,但和梵妃分開是不可能”,我看到了你的認真。我說出了離經叛道的話“叔叔,我們不分開,我會嫁給姬宮涅”你父親很生氣,沒有再說什麼,回了房間,只留下我們倆個在客廳,你說過你的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的媽媽,當晚,你的媽媽跟我單獨聊了,她說你的父親和她都一直就很喜歡我,她說你和你的父親有很多隔閡,所以送你到十二中學是相信我會影響你變得優秀。她說了很多話,我覺得句句灼心,後來,我每每想到你媽媽竟會錯誤地覺得我們不該在一起。我想過和你說我們分開,只是我們每次在一起都會讓我覺得我擁有全世界最好的一切,便從未說過。而你也說你曾經害怕你的父親,放棄了繼續跳舞和賽車,放棄了恆市一中到了縣十二中學,和我在一起後,你沒再害怕過,你說就算你的父親不再給你錢,你都能為我建起一座王朝,我低頭淺笑著,向你允諾必陪你對抗所有,浴血白頭。

2008年我們初二,十二中學以前的傳統風氣都出現了,學生們都不再像初一時那樣安分了,初一時我們悄悄在一起,大家都覺得天造地設的一對。到了初二班裡很多女生給你傳紙條,其他班的女生也向你表達喜歡,我的身邊也一直都是圍著其他男生, 大家都在衝動著,或許因為一句話就打一架,女生總是嫉妒著,拉幫結派地說著詆譭我的話,即使我已經做的很好,但只要和姬宮涅在一起,她們就不會消停。好在紛紛擾擾我倆沒有分開,你還是一直會找遍實體店把最潮流的帽子買給我,我會陪你看籃球,花掉所有的零花錢送你NBA專屬款籃球,會因為你愛上籃球。中國舉辦奧運會,我們一起入選志願者,一起在現場為中國男籃加油。16天的奧運會結束,我們從北京回到學校,學校的老師,我的父母,你的父母都聚在一起,我們商量怎麼應對初三的中考,我們在一起他們沒有辦法阻止便同意了,一年裡我們一起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就只想要我們一起好好學習,把中考過了,我們同意了。2008年的秋天很快就來了,我們在一起把書整理好,開始努力學習,老師也安排我們成了同桌。

我們探討數學題,一滴血鮮豔豔地滴在書上,我看看你,你說沒事,一下擦乾淨了,我沒在意,四個月我們都陪在彼此身邊,流年靜好,十二月十五日你說你想回家休息休息,已經請假了,說完你吻了我的額頭,那麼用力,感覺很長時間你才停下,我幸福地仰頭看著你,你又一次用力地摸了我的頭,順勢把我埋在你懷裡,車來了,你就要走,你讓我送你上車,我便出去送你,走到車旁,你突然吻我,我沒來得及反應,只覺嘴裡血腥,有淚滴落在臉上,過了很久,我看見是你的眼淚,我也笑著哭了,覺得你幼稚,就離開幾天把我都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看你時你已經哭得站不穩,司機過來扶住了你,我的心一下揪得很疼,眼淚跟著大顆大顆地落著,你沒再和我說話就上了車,車開走的時候,我哭著追了很長一段路,直到看不見了。你回家後的幾天我收到你的信息,身邊幾個好朋友陪著,我收拾你的書時看到很多血跡,舔舔嘴唇,你走那日的血腥味還在,我的嘴唇未破。十二月二十四日,是傳說中的世界末日,“梵妃,你到我家來一趟吧,司機一會就過去接你了”是你媽媽的電話。能聽出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你走那日的心慌,恐懼努力地壓抑了這麼久還是一觸即發了。我嚎啕大哭,司機來的時候我沒有力氣說話,一度感覺暈厥又醒來,我終於見到了你,“為什麼你早就知道了,不告訴我們”我笑著哭著問你,“你在十二中學,我一定要在十二中學陪你,我不能在醫院,只是你今日不該來”你無力地說著,“因為你在這,我不得不來”我知道說什麼都遲了,我們互相看著,倔強地笑,“梵妃,這是小涅給你買的,他不讓給你,阿姨今天拿出來沒別的意思,就是告訴你,以後想小涅你就回來”你的媽媽說完就準備把戒指收起來,我拿過戒指,“一年前我就說嫁給你了,戒指已經遲了一年,現在還不趕緊給我帶上,不要忘記我”我邊說邊把男士的那隻帶在你手上,我的手一直抖,才幾天,你瘦弱成這樣,我扶著你拿戒指的手把戒指帶在我手上。我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在你床邊用力地抱著你,恍惚間同你睡著了,一直這樣多好,你的手從我手上滑落,我永遠的失去了你,那一晚,外面下了很大的雪,你入冢後,我的心裡便有了一座墳。我把自己和你一起葬了進去。我的肉體開始在世界的每個角落找你,我整宿整宿睡不著,他們都說我瘋了,但他們沒有放過我,他們說我天生媚惑,罪孽深重才把你剋死,眾口鑠金,2009年,我消失了一年,我總是在半夜驚醒,淚溼枕巾,夢到冰天雪地我在尋找我丟失的最珍貴的一切,我的世界哀鴻遍野。

2010年,被人們認為十二中學最有希望的一屆學生畢業了,但十二中學並沒有被改變,依舊無一人考入重點高中,我們班作為十二中學最優秀的班級,除了流言蜚語什麼都沒有。他們走後,我再次進入十二中學,這次沒有了你,也沒有了別人,我已不再是全市第一,而是病未痊癒的留級生,2011年,我被重點高中錄取,十二中學沸騰了,又有很多人慕名而來。我以為你會出現,咬牙切齒地告訴我,你還好好地在,不曾離開,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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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會撕心裂肺的哭喊,你倔強的不出現是怕我落淚嗎?離別沒說再見,你不會心酸嗎?

2018年,我站在中國最高學府,身邊都是成就斐然的人,他們學識淵博,溫柔相待卻抵不過你的出現,時時求問上天,是你那張已染塵世的臉太誘惑嗎?連上帝都吝嗇不願將你換回來,慘忍在我身邊將你吞噬,沒有絲毫對生命本身的尊重,你是上帝的寵兒嗎?不讓你的眼睛見人世的傷心。看著身邊的佼佼者,我最思念十二中學的2007屆。你走後悲劇沒有停止,2010年春節,十二中學我們最好的朋友因為聽見有人在說著我們,說了我不配和你在一起,卻不要臉地貼著你,連上天都看不下去,說著為什麼死的不是我,他衝動打了那些女孩,被警察帶走,他沒有犯很大的事,只是那些女孩中有一個家裡有人,抓著不放,被判三年,2018年秋天在家裡離開人世,他一向身體健康,是在監獄裡留下的病,我盛裝出席送走了他。

半夜醒來,海棠花未眠,藍色妖姬開了,藍焰灼燒著夜色,卻鉤勒不出想你的輪廓。駐足回眸,我們揮舞著青春不過演了一場悲劇。我或許是真的被詛咒,萬劍穿心,習慣就好,只想為你們好好活下去,青燈伴古佛,衣缽敲木魚,日日夜夜承受,日日夜夜不忘,願生性能夠吞下寥寥孤單,不問歸期,回來就好。若能再選一次,我還會選擇十二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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