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國王KING
1
那是個無比陰鬱的週六中午，好友邀我去一家小餐館吃蟹。
雖是午間，但四周冷颼颼的，我不由得裹緊身上的衣衫，與好友一同步入餐館。
好友熟稔地帶我到一處入座，餐館裡已經坐滿了安靜就餐的食客，每人面前都擺著一盤香蟹，食客們的嘴巴不停嚼動，細聽的話，能發現“嗶咔”甲殼破碎的聲響。
餐館很昏暗，看不清每個人的臉。
這樣的環境安靜得讓人發慌。這裡並沒有大排檔那般熱鬧嘈雜，反而像廟宇。幾乎每個人都忙於將桌上的克萊伯分解開來。
2
大概在一年多以前的夏季，J國有一位漁民發現了這種叫克萊伯的物種。
那天，那個漁民正在清點漁網裡的收穫時，忽然注意到海灘上冒出了一隻螃蟹。
漁民當時認為那是隻普通的歐洲綠蟹——這個惡名昭彰的外來物種，又被稱為“海洋蟑螂”，以極具破壞力而著稱。
這段時間，漁民們撈上岸的除了大批龍蝦，還有眾多繁殖能力超強的歐洲綠蟹。
它們異常兇猛，一言不合就佔地為王，不但能吃掉生蠔、蛤、青口等，還會攻擊本土其他體型更大的螃蟹，嚴重威脅到生態平衡。
這位漁民也認為這是一隻該死的歐洲綠蟹，於是輕而易舉地將它抓起來，打算把它當作自己的午餐。
漁民早已聽過，歐洲綠蟹由於性格兇悍，所以渾身上下的肉質都充滿了勁道，口感飽滿。
這麼想著，漁民下意識地吞了一下口水，低頭看著在自己手中掙扎的綠蟹。
手中的蟹比起之前看過的，個頭還要大一點，兩隻鉗子耀武揚威地揮舞。
漁民只是看了一眼，就發出了一聲恐懼的驚呼，馬上將螃蟹甩出去，彷彿那是一塊病毒。
“怎麼了？你還好吧？”旁邊的漁民問道。
剛剛接觸了“綠蟹”的漁民，臉色蒼白，顫顫巍巍地指著在沙灘上緩緩移動的東西。
“那不是什麼綠蟹，那玩意兒，它長著一張人臉！”
3
在那天之後，世界各地逐漸開始有眾多目擊到“克萊伯”的情報。
克萊伯——人們這樣稱呼這種人面蟹。在它們的甲殼正中央，長著一張人臉。
在旁人看來，這個突兀地長在甲殼上的人臉，彷彿一顆外露的心臟。這張小小的人臉上，沒有耳朵和頭髮，但眼睛、鼻子、嘴巴卻有。
這種人面蟹初看噁心，再加上街頭上的宣傳，讓大家人心惶惶的。不少人信誓旦旦地說，那些罪惡的靈魂會轉生到人類身上——克萊伯就是最好的證據。
但漸漸地，人們發現，人面蟹除了長相怪異之外，好像並不能傷害人類。
於是膽大的一些人開始品嚐起人面蟹克萊伯。
以此為起點，克萊伯相關的餐廳紅紅火火地開遍了世界各個角落，如今品嚐克萊伯，已經是一件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情。
好比今天，好友帶我過來的這家餐廳，就是以克萊伯美食而在當地城市著稱。
我曾經在視頻網站上看過各類克萊伯吃播，紅燒，清蒸，燉菜……各種做法都可以適用於克萊伯，更可怕的是，我還見過生吃……那些吃播主播一臉平靜地用各種工具撬開克萊伯的甲殼，我甚至看見了甲殼上的人臉痛苦得皺成一團……
萬幸，現在我們這家餐館裡，用的是比較傳統的做法。沒等多久，老闆也把克萊伯端在我們面前。
身邊的好友馬上食指大動——只見克萊伯身上的縛繩被快速解開，接著好友右手一按一推，克萊伯身體馬上被一分為二，只剩下一些絲線連著，一股怪異的香味從被拆解的死物那兒發出。
好友囫圇吞下後，見我皺眉，“第一次嗎？”
我輕輕點頭，為了不讓他嘲笑，於是按照先前看過的吃播，有樣學樣地動起手來。
4
眼下，這團東西縮在光潔的碟子上，散發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漁民撈出古怪螃蟹，我好奇嚐鮮，吃後我發現自己活不長了。
它被縛繩五花大綁的樣子，讓我不由得想起那些神話傳說裡，被束縛著的邪惡生物。
只要把它們解開，世界就會陷入恐慌與混亂。
隨後我嘲笑自己：怕什麼，它都已經死了。
於是我捏著繩子一頭，往上一拉，縛繩被解開。
也是此時，克萊伯的幾條腿慢慢伸展開來——瞬間，我抖了一下，彷彿自己親手解開了一頭被封印許久的怪物。
來不及讓自己害怕了，我像是向它挑戰一樣，迅速移向克萊伯的右腿（我現在暫時沒勇氣拆開它的殼），“咔”的一聲脆響，它尖細的右腿被我拆了出來，末端十分鋒利，像圓規一樣，我感到不舒服。而且，克萊伯的腿上滿布著細密毛髮，我想起了蜘蛛那細長的腳。
顫顫巍巍地將克萊伯的殘肢送往口中，後槽牙壓住蟹腿，頃刻之間，它的右腿就在我口中粉身碎骨。
見狀，好友問我：“好吃嗎？”
我含糊不清地說“好”，然後把稀少的肉末還有些許甲殼殘渣嚥進胃中。
重複幾次後，我已經習慣把克萊伯分解，但還是不敢直視它焦紅的背甲，那地方像一面明晃晃的盾牌，更不用說，那塊盾牌上還有一張小小的人臉。
5
當克萊伯的腿被堆在餐桌上七零八落時，我艱難地喘了一口氣，瞄了一眼旁邊，好友已經快要收尾了——他手上那隻克萊伯，只剩下可憐的半邊身子。
剩下的半邊，一部分進入好友的腹中，另一部分變成桌上的碎殼。
我鼓起勇氣，強忍著噁心，觸碰了它的背甲，然後根據好友的指導，按住蟹掩，一滑一拉，整個克萊伯被我破開，所有臟器暴露在我眼中。
捏著克萊伯的身體兩側，往中間一折，它內部的物體便暴露了出來。
那並非是熟知的蟹黃，而是透明的流質——類似膠水那種玩意兒。這種流質狀物體，就在克萊伯的體內。
接著我湊近這些詭異的流質東西，吃了一口。
立刻，我的口腔間就出現了怪異的反應。牙齒像被黏在一起，很難嚼動，舌苔上漫起了苦澀。
我強壓著這反胃的口感，問好友：“這究竟是什麼？”
“啊……”好友停下手上的動作，“據說是克萊伯的蟹黃。”
我看過的那些吃播，幾乎所有博主都不太清楚這些是什麼東西。但他們無一例外，都把這些東西吃了進去。
似乎是嫌我吃得還不夠噁心，好友壞笑著說：“當然，我覺得那些其實是克萊伯的本體。”
6
克萊伯的本體……
大腦慢慢地迴響著這句話，我像是聽見了可怖的遠古怪物的呼喚。
身上逐漸變得冰冷起來，只覺得血液都被抽乾了一樣，手指僵硬，然後那隻剩下半塊的克萊伯，從指間滑落，摔在碟子上，“哐當”一聲。
食客們都停下了動作，齊刷刷看著我這邊。他們都隱藏在陰影裡，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丁點亮光，嘴角殘留著膠質狀的汙漬，閃閃發亮。
他們嘴上還咬著克萊伯的腿，隨著咀嚼動作，那根腿也在一上一下晃動，像這群食客的觸鬚。
我倍感壓力，頭暈目眩地低頭。白花花的碟子上，我直視著克萊伯溼潤的雙眼，以及它背甲上的小小人臉，那一刻，它彷彿活了過來一樣，我竟然看到它的眼睛動了一下——儘管它的動作十分微小。
很快地，我便明白了過來：假如它，並沒有死去呢？
假如它還在活著呢？它是不是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即便身上的臟器都被剜去，它依然默默承受著這一切酷刑？
它的目的，自然是把本體注入人體內，好讓自己的生命繁衍下去……你看，那些人，不是都被轉變了嗎？
當我這麼想時，好友把一隻新盛上來的克萊伯遞到我面前，笑嘻嘻地問：“還吃嗎？”
在我眼中，克萊伯的身體忽然暴漲起來，它的腿在瘋狂蠕動，雙眼冒著殘忍而痛苦的目光——它想要報復，但它必須忍耐，所以它在暗暗掙扎，怒氣衝衝地直視著我……
我呆住了，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回過神來，那隻克萊伯已變成正常大小，焦紅的背甲，以及背甲上的人臉正直勾勾地對著我。
已經沒有辦法再思考了。我摔下碗筷，慌不擇路地離開餐館，背對著那些好奇、不解的目光，奪路狂奔。
站在大街上，彷彿劫後餘生地喘著粗氣，為自己的離開感到慶幸。我並不知道，那位留在餐館的好友之後變成了怎樣。
7
現在，距離那次事件已經過了好幾天，我變得焦慮多疑了起來。每到夜晚，總會做噩夢。
夢中，這群克萊伯怪物成群結隊地向我走來，它們身上冒著沖天的火光，似乎剛從地獄縫隙裡爬出。它們身形巨大，我們人類在它們腳下，彷彿螻蟻一般，我覺得它那尖細的小腿，就可以將我們輕而易舉地撕成兩半。
這群怪物圍繞著我，從斷肢處噴湧出難聞的流質物體，很快，我全身都浸沒在黏糊糊的海洋裡。
我在這黏稠的透明物體裡寸步難行，驚慌不已，絕望得想要逃走，然後它們用那看了一眼就會讓人發瘋的背部對著我——瞧瞧，它們的背上滿是腐爛的人臉，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侵蝕著我全身。
“咕——萊——伯——咕——萊——伯……”
這群怪物嘶啞地說著話，彷彿遠古的呼喚，腔調讓人極度不快，它們好像在用盡全力嘶喊。
我知道它們想要什麼，應該是我的靈魂吧……
我沒有回應它們的呼喚，而是讓自己拼命逃出了那惡臭的膠體海洋……但漸漸地，我發現夢境中，“海洋”的水位在不斷上漲……
第一次是腳脖子上，第二次是腰間，昨天是胸部……
我並不知道今晚會怎樣。
但我至少知道，遲早有一天，我的靈魂會被這可怖的呼喚給拉扯出來；而我的身體，則變成了它們滋生的溫床。
我不禁渾身戰慄。
這群怪物，它們將會在我體內生生不息。（作品名：《克萊伯的呼喚》,作者：國王KING。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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