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OURS｜隨筆
兩個月前，北京迎來初雪，數日後，一場更大的雪紛然而至，雪花乘風款款飄向地面，我們都有了“瑞雪兆豐年”的美好願景。
只是，流雲無形，天地無常，在漸為凝重隱晦的天空下，我們再次與困難相逢，糾葛之間的緊張迷惘將長假的喜悅完全擲到天邊，不餘痕跡。久困於室後，許久未見的孤寂也襲進了大多人的心田。
一線戰場的分秒必爭與披霜冒露大多人無法參與，但那個在外界震顫時分仍在搖擺的自我，該如何恰當地面對此時的一切？天際斑駁、雜草葳蕤的特別時期，我們又該作出怎樣的自我對答？
關於此，我也有十二個想要與你分享的體會，它們雖然僅來自於個人的情感體驗，但我仍然期望和你共享它們，且相信，這段步履蹣跚的日子過去後，善於體悟和懂得的我們都能不負曾經的所願。
1. 珍惜孤獨
假期歡聚時的觥籌交錯，驀然變為久居家中的日子，無論你安排有序還是無所事事，大都逃不過孤獨感的時而來襲。只是孤獨並不可恥，若你看透，它自有可愛之處。孤獨是面對和實現自我的先決條件，每份我們日夜憧憬的自由背後，都定有份孤獨默默作陪著，而印記上自由的內心，才能持久地發亮，所以，孤獨並不值得難過，預想外的孤獨多是上天的恩賜，我們終於有了靜靜等自己的時間，這值得珍惜。
我想到常玉，才華橫溢卻不羈放浪的常玉，我愛他筆下孤獨的象、馬和小豹，它們在常玉的畫中，彷彿天地間一孤零，讓人想起初讀“孤山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感受。不必結識常玉，也看得出他是個用孤獨裹緊過內心的人，但正因如此，他筆下這些充滿靜默之美的傑作，才會數十年來叩擊著世界各地那些渴望被撫慰的寂寥之心。
豹棲巨木
2. 篤信團結
作為野獸派代表大師馬蒂斯最聞名遐邇的作品，《舞蹈》是無人不知的超級名作，除了讓淡雅無處可走的色彩張力外，畫中的人們手拉做圈，一起跳舞的畫面也被永久記錄在藝術史上，其實《舞蹈》之外，馬蒂斯還在同時期被委託繪出另一幅《音樂》，名氣卻遜色不少，或許是《舞蹈》中那個用身體組成的圓形，彼時也給了世人更多的衝擊吧。
手拉手圍攏在一起，共舞般活在共同依存的世界上，能夠穿渡過所有的人間跌宕。但實際往往並不容易，因為每個人都不完美，不完美的自己，反而更易窺探到他人的不完美，由此帶來人間萬千漠視、嫌棄與懷疑，大多人會因此鬆開手，甚至把本該牽在一起的手變成傷害他人的武器。
世事艱難，無論對身邊的人還是不相識之人，少一點抱怨和責備。接受他人的不完美，記得大多數人的出發點與你無異。比起抉擇和取捨，想要用團結去共同歷克難題，更需要執著與篤信。
The Dance
3. 不忘悲憫
上世紀三十年代，曾幾何時在巴黎專心畫裸女和貓的藤田嗣治，加入了陸軍從軍畫家協會，開始創作美日戰爭場面的油畫，這也為他在日本藝術圈帶來了極度負面的評價，很多日本人認為藤田在為政府作畫，用藝術歌頌戰爭，毫無底線，輿論壓力和道德批判讓藤田不得不離開日本回到巴黎，終身再未踏上家鄉的土地，直到客死異鄉。
對於自己的曾經作為，藤田說：“其實，我從未畫過戰爭中的將領，我只畫士兵，可憐的士兵。”
或許世人誤會了藤田，他有著畫家的悲憫；或許他只是狡辯，本人便如傳言。歷史永難清晰，但我只想說悲憫，悲憫總被提及，但卻比想象中更加稀缺，悲憫的前提是同理心，同理心已殊難做到，悲憫卻更要在其中再加一份甘願，有著更大的範圍，深存著對人間的悲嘆。悲憫是最高貴的情感之一。
這個特別時期，悲憫又是多麼重要，它是將所有人和所有人心心相連的唯一方式。悲憫不是同情，它比同情更真切、貼近和熱烈。當各方面的立場互相沖擊，眾說紛紜和難辨真偽時，不如跳出眼下的沉浸與片面的認知，只去幫助和在意那些真的受到傷害的人--用依舊熱情充溢的心，這才是悲憫的真意。
The Battle of Attu
4. 維繫夢想
“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時，無論接下來是山雨來，還是大風止，都只是難以干涉的上天安排，對於自己，只要一直記得自己原先的目的和期冀所在，便已無愧。
心無旁騖總難做到，心有旁騖，卻仍然不忘抓住曾經的熱烈和信念的人，才擁有著真正到達彼端的可能。
當出不了家門時，當每日被壞消息佔據腦海時候，當無謂有謂的擔憂交織時，哪怕各處都被按下暫停鍵的時候，也要安妥好那些渴望和熾熱，莫要冷卻和放棄，這是最聰明的人方能做到的事情，畢竟生活終歸會回到平常，不要失去比起時間更重要的東西。
木桐每年一換的藝術酒標中，2014年大衛·霍克尼的作品是我的心頭所好，一幅關於“夢想”的作品--當時，大衛·霍克尼為了致敬已故的木桐酒莊莊主Baroness Philippine de Rothschild，繪出一幅精簡自然卻充滿希望之美的作品。每人皆做夢，一個空杯，一個滿杯，代表著一直想釀造美酒的夢想和奇蹟。從無到有，從零到一，總是難如登天，但若實現，必永難忘懷。
5. 回溯童真
作為一名“懷古廚”（熱愛懷舊，賦予記憶之物特別情感的人），大年三十後在家的多日間，我重溫過不少記憶深處的經典（很久前的電影、書籍甚至動漫畫），與其說是在回憶經典，不如說是用實際行動表達著對過去溫暖的眷戀，從個人經驗而言，這也是非常好用的、短暫逃脫繁瑣現實的秘訣。
回首往昔，也是找到、理解自己的方式--一切自我形成的秘密在過去都有跡可循，而回憶裡那些散落的溫柔碎片，也會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心靈治癒，這是今日能夠見證的何種奇蹟也無法相比的。被困在寂寞無人的山谷中，有人會仰望天空，有人會自怨自艾，也有人會打開手機裡的相冊，被片刻溫柔擁抱，再找現實的出路。
一直很喜歡豐子愷的畫，每次都能在心中引出一片漣漪，畫中場景太神似童年時的回憶了，不僅來自情境，更來自氛圍，沒有超人的閱歷和感性的人是無法畫出這樣大巧若拙的作品的。看到這些小品畫，我更信任、著迷於那些被珍藏的回憶。
依松而築 生機滿屋
6. 辯證意識
每件事情都有著正反相對的解析方式，這樣的思維方式會在落寞時分為我們帶來撫慰，而在張揚時刻幫我們清醒，無疑我們此刻需要它前者的作用。
攝人心魄的美麗下或有暗流尚存，而崎嶇難行的路上亦有它特有的價值。當我們看到太多負面信息、聽罷多曲人間悲歌時，也不要一氣將情緒墜到深深的谷底--如果你願意，這世界上是沒有情緒的谷底的。在痛失與折磨外，一次困難也能夠帶來更多的自我反省，併為我們的周遭剔除掉那些早該被遺棄的糟粕之事，我們所在的世界，終於還是因為一次次的困難變得更好。
看看M.C Escher的這幅《Relativity》，上下、正反、出進、得失，本就相依相存，無法獨論。世界上那些順遂和樂觀的人，大都不是擁有格外幸運的人，只是長於辯證罷了。而在今日我們所處的環境，更需要這份智慧和冷靜。
Relativity
7. 珍視家人
取消掉旅行計劃和親友相約，只得留在家中，被動地和家人有了更多的相處時光，也許不少人都在這幾日中，擁有了數年間和家人吃飯的最高頻率。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和家人默默的緣分。只是需要在意的是，和家人相處良久後，家庭溫情習以為常了，幾代人生活的格格不入卻在凸顯，對美好漸而頓感，對不良感知卻在增益，這是不快樂的大多緣由。
其實，無論面對喜悅或悲哀，上天造就的家人關係總是一份恆久的禮物。饒是珍惜習慣擁有的事情比想象中更難，仍舊希望每個人面對每份熟悉的美好（其實是美好的），都能更好一點。對家人好一點，亦是對自己好一點。如果實在做不到，就不妨忽而假設一下“失去”的體會。
描繪家庭場景的藝術家，我最喜歡美國Jonathan Eastman的作品，他也是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的創始人之一。在《The Hatch Family》中，Jonathan Eastman為委託方描繪出其樂融融的祖孫三代，跨越文化與歲月，如此畫面裡也藏著很多人內心的依戀。
The Hatch Family
8. 接受等待
從某種層面而言，人生只存在得到和等待兩件事情，而每次得到的前後階段，大都被飽滿且難尋暇隙的等待所填滿著，所以人生大多時間只是在等待。
有些足夠努力、勵志的人擁有一項本領：在任何時候都能為了靠近目標做些什麼，哪怕只進半寸。這值得崇拜與肯定，卻並不時時可行，因為在自我作為外，世界的運轉本來就依照著世界自己的節奏，有時我們必須等一等，就如我們也經常等聚會還沒到的朋友一樣。而在等待的過程中，我們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只是保持本我、樂觀，並完全理解世界不為你而轉，這又是考驗。
人走在路上的時候不存在等待，在GYM中揮汗如雨時也不存在等待，等待是等朋友、等天氣、等排隊、等表白的回覆、等診斷的結果，等無法駕馭的一切，就像等到劇院鐘聲敲響、鐘錶齊鳴時，下半場的演奏才會開始，哪怕貝多芬再世也無法改變。更何況，大多美好都姍姍而來，等待值得，而在那之前，盡力平靜，就好了。
女性畫家瑪麗·洛朗桑的《Woman With A Dog》裡被描繪著的，是兩位即將出場的美麗舞者在劇院後臺的等待，也希望我們在經歷從今往後的每一次等待時，也能擁有畫中人物這般的優雅、淡定與平靜。
Woman With A Dog
9. 相信永恆
心懷疑慮的時候，不妨思考永恆的存在方式。
在靜謐夜晚望見每一顆星辰，在回家路中踏上每一寸土地，均是永恆歲月裡早被註定的相逢。宇宙間的一瞬，鑄就了你我的一生，一如它鑄就了地球始末的方式。何必憂慮，一切足夠短暫，一切足夠永恆。
攝影是一刻的藝術，但如果說有哪位攝影師能夠用手中的相機超越一刻，表述永恆，杉本博司大概是不錯的答案。每一刻本身，便是永恆，時間序列的推進就是如此難以捉摸。
杉本博司因拍攝大海而出名，可比起他記錄的盤古開天后從未更迭的海面，讓我們和古人擁有對等的視角看看這世界，我更青睞他在電影院用超長曝光去記錄一部電影的播放--最終，照片中屏幕上只餘留一片白光的蒼茫，這是每個人最初在看電影時見證的第一瞬畫面，也是我們在這世上睜開雙眼，看這部名為“人生“的電影放映時最初見證的畫面。這片純白，大概也是人在離開時，眼眸中最後留下的色彩。
當有的事情試圖泯滅美好與快樂，相信安排，相信每刻，相信一切的始末都出奇平等，相信所有的遭遇只是一種相逢。
10. 歡迎幽默
幽默是具有靈性的本領，有著融化一切尖銳與粗糲的溫度，幽默是一種天賦，當然不是人盡皆有，幽默的人選擇幽默，不具幽默感的人歡迎幽默就好。追隨幽默代表著一種決心，遠離真正痛苦的決心。
幽默是一種反叛，或者說幽默的本質中，本來就帶有著反叛成份，因為幽默是自主的、超脫的、凌駕的，被主流的馬車拉著到處亂逛的人斷然不懂得自己決定路線散步的樂趣。每一次幽默的產生和接收，那些輕鬆會意和愉悅釋放的背後都有一份堅定的自我，讓我們足以面對一切。
我很喜歡羅斯·懷利的作品，令人忍俊不禁的幽默感當然有，那種童趣般的溫暖也不缺乏，且大多無關諷刺和自嘲。
11. 與愛相伴
與愛相伴，不僅僅是與愛的人相伴，更要努力讓自己的生活空間裡充滿自己真心熱愛的事物，就像作家的書房，音樂家的錄音室，玩具達人的百寶箱一樣，每個人來到這個世上，都是在“創造領地”，生活趣味的本質很簡單，就是將愛物（和愛人）都圍在身旁。留守在家，哪怕有時因無事可為而失去耐心，但只要還有那些能帶來愉快和安心的美好陪伴，生活就算還在用一種健康的姿態喘息著吧。
作為波普時期的代表人物之一，Tom Wesselmann的作品經常取材於他的愛物與愛人。線條輕快，顏色紛呈，這幅《Still Life With Apple Orange And Radio》也如是。就算暫時只能“禁足”，只要創造出一方充滿喜歡事物的天地，還夫復何求呢。
Still Life With Apple Orange And Radio
12. 一“事“同仁
“在所有應該得到，而且已經擁有的歲月裡，不管是悲傷的事，或是快樂的事，全部都是真實、平等地灌溉著我”。
--奈良美智
正如奈良美智所說，能夠灌溉我們內心的事情是多種的，它們有紛繁複雜的偽裝，而能夠不卑不亢的人，才會幸運地得到它們共同的給予和灌溉。想要做到，先要擁有足夠的執著，還要具備與這世界若即若離的本事，足夠執著帶來專注與期待，若即若離卻能避免無謂的傷害。當事情中有美好的雛形，那麼就當仁不讓地抓住，而反過來--若事情往不妙進軍，若即若離的人才能勇敢地像個孩子一樣，暫且逃開。
好喜歡奈良美智1993年創作的這幅《But, Nothing Get Me Down》。面對生活有可能的失衡，他筆下的小孩子總能做到漫不經心，漫不經心是寵辱不驚，也是境界。其實，都知道“But”之前是困苦，但敢說出“But, Nothing Get Me Down”的執拗小孩，才是我們最想保持的那個樣子吧。
But, Nothing Get Me D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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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這十二點外，其實還有不少具體的提醒想說，如少出門、勤洗手，不被社交圈的眾說紛紜太過影響等等，大家現在都懂，也就不贅言了，終歸，希望每個人都能擁有更好的生命體驗。而在“心”的層面，我相信所謂的美好，似海市蜃樓，又恍惚間觸手可及，最終結果幾何，仍舊與外界無關，哪怕馬上傾盆大雨、大雪和冰雹一起落下，只要我們的內心在恰當的田地耕耘，最後對生活的感知依然會如午後一夢般暢然。
最後，待波濤過去，回到鮮明又平常的生活後，我們也不要忘掉此刻所遭受和擔憂的一切，並盡力去享受那些並不理所應當的平凡和如常。幸福的本質是懂得珍惜，盼望我們都能做到這一點。
祝君平安，且很想聽到你此刻的心有所感。
撰文 Ka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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