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圖說:關鍵時期,每個地方都如臨大敵(王千馬 攝)】


年前從成都跑到這個叫蓬溪的川東小縣過年,沒成想死活就回不去了。

小縣屬於遂寧,位於遂寧的東北。往東便是南充。要知道它,就得先說遂寧。比起南充,這個四川地級市似乎很少為外人所知,但是在川內,它和內江一樣,都是成都到重慶的樞紐,所以也是成渝經濟區中心城市。

據說它緣於東晉,大將恆溫在平蜀後,有“平息戰亂,遂得安寧”之意,遂有此名。它下轄除了蓬溪,還有一個去年被升格為縣級市的小城,叫射洪,捨得酒業的老家。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圖說:遂寧與蓬溪位置圖】

從蓬溪回成都,在過往有幾種方式,一種就是坐野豬兒到遂寧,再乘動車到成都,這是最佳的組合。

另一種就是坐野豬兒直接上高速到成都。在四川待久了,你會發現各縣市有很多做出租業務的私家車,它們大多可以電召,拼夠人數就出發。所以被人稱為野豬兒。

平時從蓬溪到成都,一人只要80,春節時會漲價,120,也能忍受,但沒想到這次他們又提了價格,為150。有人會憤憤不平,但有人也覺得,人家在這個疫情嚴重的時候還出來跑車,是拿生命換錢,所以多要點也很正常。

不過,錢倒是小事,關鍵誰也不知道這個司機天天跑,天天接觸不同的乘客,會不會中招。如果兩個小時都和他窩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那自己豈不是也逃不過?再說,拼過來的乘客,誰又能保證他安全?

這個時候,真有點草木皆兵的感覺,看誰都可疑。看誰都想繞道走。

至於動車,也是不敢想。相比坐私家車,動車就更讓人不放心。車廂那麼多人,都不知道從何而來。尤其是那種途經武漢的,就更讓人膽戰心驚。

以前,由於蓬溪實力不強,動車不經過此地,但近兩年來,居然有成都到南充,或者達州的C字頭,選擇通過這裡,可以看出,四川開始加速對川東、北的經營,這對蓬溪人來說,無疑是個利好。

但是疫情的到來,卻讓這個小縣的列車,停運了6趟,只剩下4趟還在運行。

火車和私家車都不敢坐,又恨自己身邊沒有車,望著只有兩個小時車程的成都,居然無計可施。

都恨不得想靠11路走回去。

窩在小縣城裡,看著外面冷清的街道,那些在外地叫ROSE和JACK的秋香和富貴們,也不知道現在縮在哪裡。

尤其是麻將館,更是門可羅雀。事實上,是人影皆無。

自初一之後,全城的麻將館,和咖啡廳都被勒令歇業,那些戴著口罩冒死打麻將的四川人,給斷了地盤,只好乖乖地放下手中的“武器”,或者藏在家裡找“家搭子”。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圖說:能讓四川人一個春節不泡在麻將桌上,就是巨大成功(王千馬 攝)】

對很多人來說,無聊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隨著疫情的發展,工作變得遙遙無期。

結果一個春節下來,沒有工作比有工作還要心累。

我倒還好,因為是作家,很多事情可以“坐”在家裡完成。得感謝這些年互聯網技術的大發展,連小縣城的老輩們,都會在家裡安上WIFI,讓我很安心地帶上一臺電腦,隨時都可以開工。

正好疫情讓人不敢出去亂跑,可以收心在家裡寫點文字。數了一數,這個春節從初二開始,到初十,就寫了將近兩萬字的兩篇大文章,還碼了無數的微頭條。簡直就是把被壓抑的說話衝動,和搓麻激情,全噴在了文字上。

只是我的勤奮,卻越發地襯托出家人的“碌碌無為”來。家人做的是線下的職業培訓。去年一年北上營口,南下普洱,縱貫整個中國。說起來,現在的中國人變得格外的有學習熱情,而且三四線的城市格外有緊迫感,所以這種培訓下沉得很厲害,跟拼多多的市場有得一拼。

不過,家人年前的最後一次出差,是在黃岡的麻城,得先飛武漢,然後從漢口坐火車前去,回來又得把這過程倒著做一遍。這之間還在麻城待了四五天。但那個時候,新型肺炎對很多中國人來說,還是一個陌生的名詞,談論此事,還是要被當成造謠生事,所以事後嚇出一身冷汗,但這總比發燒來得讓人心安。

現在,不要說驚嚇了,整個兒連被驚嚇的資格都沒有了,因為業務全都停擺了。

老楊是家人合作的夥伴,也是一家培訓公司的老闆。本來做公司就夠讓他英年生華髮了,結果又遇到了現在這樣的問題,逼著業務要從線下往線上轉。

微信中,老楊一嘴的焦慮,畢竟對他這種創業型的公司,沒有IP,沒有流量導入,即使往線上轉,又怎麼轉,還是一個問題。當然,如果真的轉成了,說不準也因禍得福。

家人貌似輕鬆,內心也沉重。18年,在成都房價高潮期,又入手了一套房,去年,裝修。精打細算應該能過日子,但裝修是個無底洞,這兒添點,那兒加一點,結果遠遠超出了預算。本來鼠年戮力同心,大家一起多賺錢,結果整個上半年,看樣都白搭了。

如果說,在疫情發展的前期,很多人都處於一種應急反應,想的都是如何抗疫,如何保命,但時間一長,大家擔心的就轉移了,不要命保住了,事業卻廢了。

“人生有這麼一個長假,不是挺好的嘛?”我說,“再說家裡不是還有我嘛?”

我們遠遠還不算最慘。

在1月底,一篇題為《比疫情更讓人擔心的,是中小企業》的文章刷屏了。文章中寫,很多中小企業在挺過了糟心的2019年,結果發現沒有最壞只有更壞。疫情在已經千瘡百孔的心上,又補上了一刀。

“一位老闆算了一筆賬:400個員工一個月工資200萬,房租130萬,儲藏期很短的貨備了100多萬,稅收定額50萬,水電損耗20萬。停工一個月損失500萬。

一位廣東開廠的老闆現在如坐針氈:員工150人左右,一個月約120-150萬費用。去年因為比較困難,沒賺到什麼錢,現在賬上的錢只夠3個月的支出了。他長嘆,這場疫情,對我們這種小企業來說,是生死一線了。”

如果說它們離自己還有些遙遠,那麼,2月1號下午的一通電話,就讓人感同身受了。

來自深圳某智能製造公司的副總裁,是我的朋友。他的公司,蒸蒸日上,正在上市的進程中。然而這次疫情的爆發,讓它們在短短時間,因為貨物積壓,以及違約賠償,損失數百萬。儘管這是不可抗因素,但它們還是打算負起自己作為中國優質公司的責任。擔心的是,這場疫情不知道要延續到什麼時候。

如果說它們還算可以,但是朋友的同學,就徹底地被“洗白”了。

同學的公司正好在疫區武漢,70來號員工,然而,有數人感染新冠,讓他的人生,有了諸葛亮寫《出師表》時的悲壯,“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顯而易見,他在相當長時間內,都不會接到訂單,而且還要負擔起自己員工的生存,他的結局很明瞭,只有破產一途。多年的奮鬥,毀於一旦,讓人很不甘心,更讓人無奈的是,他在創業時曾經無數次想到過破產,比如資金鍊斷裂,比如經營不善,或者有小人作祟,但就是沒有想到這樣一種方式。

從這兩起案例可以看出,在這場疫情當中,能扛得住並最終活下來的,也許是兩頭。一個是頭部企業,它們如今佔領市場,資金流也很充裕,不怕一時的挫折,另一個則是輕資產公司。最吃力的就是像朋友同學這樣,高不高低不低的中小企業。

因此,1月30日,廣州市房地產租賃協會發布《致全市業主(房東)的減租倡議書》,建議廣州市業主(房東)對受疫情影響最大的2月(2020年2月1日-2月29日)實行免租一個月,3月1日-4月30日租金減半兩個月。

顯然,這個協會的出發點很好,希望通過減租,來幫助一些中小企業渡過難關,但它也許沒考慮到,有些房東也需要靠這些租金來過日子、交房貸,租金如果免了,房貸還交不交?中國的銀行可不會跟你心慈手軟!而且,有些房東免了租,卻發現租戶的租金還得繼續交。好處都落在了那些作為中介的二房東手上。

所以,這種倡議最後只能是倡議,落實難料。

所以,如果真心想扶持中小企業,就必須要另想辦法。國家要想,我們也得幫國家想。

讓人並不意外的是,在疫情中表現出色的江浙滬地區,又在扶持中小企業上率先做出了榜樣。

上次是浙江、上海,這次抓眼球的是蘇州。

在落款日期為2020年2月2日的《蘇州市人民政府關於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支持中小企業共渡難關的十條政策意見》(題目很長,怕人記不住,所以又被簡稱為“蘇惠十條”)中,分別從:

(一)加大金融支持——比如確保小微企業信貸餘額不下降、確保小微企業融資成本降低、發揮各政策性銀行“國家隊”作用、鼓勵金融機構提供保障性金融服務;

(二)穩定職工隊伍——比如實施援企穩崗政策、緩繳社會保險費;

(三)減輕企業負擔——比如減免中小企業房租、減免中小企業稅費、延期繳納稅款、扶持中小企業創業園……等方面,來扶持那些受疫情影響而導致生產經營遇到困難的中小企業。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圖說:為蘇州鼓掌】

蘇州不能不這樣做。這個靠近上海的蘇南城市,自1980年靠鄉鎮企業起家之後,到1990年代之後,更是通過招商引資,急速做大自己,甚至和上海一度形成了產業競爭。這也讓蘇州誕生了全國第一個自主開發的工業小區、第一個與國外合作開發的工業園區、第一個封關運作的出口加工區、第一個設在縣級市的國家級高新區、唯一一個深化兩岸產業合作試驗區和開展開放創新綜合試驗的開發區。今天的蘇州,每年實現的外貿進出口總量穩穩佔據江蘇一半以上、全國近十分之一,實際利用外資總數突破2000億美元。蘇州扶持好中小企業,就是服務好自己的未來。

當然,蘇州也能這樣做。因為多年以來,蘇州在政府、市場、社會三者之間的關係上,就做到了和諧發展,既推崇強政府,也抓住轉變政府職能這個“牛鼻子”而深入推進體制改革,服務到位不越位。所以面對疫情,蘇州很容易就會為中小企業著想。

在蘇州通過減租、減稅、減費,全面減輕中小企業負擔前後,上海人社局也公佈,上海將實施多項減負措施,包括失業保險穩崗返還、推遲調整社保繳費基數、延長社會保險繳費期、實施培訓費補貼等內容,來共克時艱。

浙江也不甘落後,2月5號,由浙江省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領導小組,提出關於支持小微企業渡過難關的意見,同樣也包括加大對小微企業降低要素成本的支持、加大對小微企業的財稅支持、加大對小微企業的金融支持,以及加大對小微企業外貿出口的支持等方面內容,可謂是及時而又精準。

難怪在這場疫情當中,有人對江浙滬的表現讚賞有加。它們在營商環境、社會治理水平,以及面對公共危機的應急響應上,都做得高人一籌。這無疑跟它們多年來堅持改革開放,和思想解放有關。

不過,如果我們審視這些密集出臺的政策,還是會發現一些問題。“如同下雪,大雪飄飛很冷,但最冷的時刻是雪停解凍的日子。”2月5日,吳兄曉波親自在“吳曉波頻道”上撰文說,“這些政策好則好矣,可是‘利好鏈條’太長,對於發不出下個月員工工資、交不出房租的焦頭爛額的‘賈國龍們’而言,卻似乎解不了近渴。”

吳曉波給出的方案是,就是“返稅紅包”:

“出臺一個應急性政策,向去年納稅的民營企業返還一個月的稅金,約6600億元。”

“這筆‘返稅紅包’,從哪裡來回哪裡去,公平直接,當可解西貝式企業的眼前之急。6600億元當然是一筆不小的數字,但對於中國財政的總賬本而言,也並非不可承擔之重,它相當於中國工商銀行和建設銀行的去年淨利潤之和。”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圖說:即使西貝,也被疫情衝擊得夠嗆】

不過,我在一一看了這些政策之後,既擊節叫好,也發現了其它問題,那就是它們都是有“有效期”的。

蘇惠十條特意註明,本政策執行期暫定為自政策發佈之日起的三個月;浙江的政策也是到4月30日。也就是說,這些政策只能救一時之急。相反,疫情的影響應該深遠,遠不止於上半年,那麼,過了這春,這冬又該怎麼辦?

我相信,江浙滬接下來還會有後續的舉措出臺。

也有其它聲音,說疫情就是大浪淘沙,將那些沒有實力、沒有能力的,只能濫竽充數、渾水摸魚的企業,給淘汰出去。這其實也是淨化市場的一件好事。千萬不能政府幹預太大,到最後保了一些不該保的。

理雖然如此,不過在這一時刻,穩定人心比什麼都重要。畢竟,一家企業背後是無數個家庭。至於那些不符合要求的企業,可以在日後通過結構調整,和政策監管一步步給清理出去。

當然,我也希望那些真正想做出點事情的企業,能經受住考驗。

相比較現在被集中關注的中小企業,其實還有很多散落在各個角落的人群,正等待著陽光的拂射。

網絡上有著無數這樣的故事:

比如這位開飯店的,一年到頭就等春節賺點租金,減輕來年的壓力。結果新型肺炎一出,備貨太多,還倒虧了。馬上兩個孩子要交學費,交保險,夫妻兩人交社保,車子換輪胎,銀行貸款……“我的壓力,喘不過氣。”

比如這位單親媽媽,帶著個孩子在外面租房子住,以前過年她都出去夜市街擺點攤,做點小買賣,賺點小孩的學費生活費之類的,今年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導致所有的街道都沒人走動了,“我和兒子倆人也是呆在出租房十天了沒出去,真希望疫情快點結束,不然我們娘倆就要活不下去了。”

還比如這位在商場做零售生意的,肺炎導致她們私人老闆沒有生意,還要每天自己堅持上班,商場也不放假也不免租金,“現在商場每天一個人都沒有,馬上又要到交高額房租的時候了,包括信用卡車貸都沒有還,現在一分錢都沒有,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

還有這樣一則故事,主人公是在深圳開出租,因為疫情,深圳街頭也很空曠,每天出車連基本租金都賺不回來,還要自己貼錢交租金,還要交房租生活費,兒子又要上幼兒園交學費,超市的青菜也是貴得不得了。他的妻子說,“老公每天出去又擔心感染病毒,又迫於生活壓力不得不出去。”

這些變成文字的訴苦,讓我心有慼慼焉。儘管看上去,沒有那麼憤激,但是私下裡,這裡的每個主人公,說不準都痛哭過很多夜晚。

它讓我很想喊話那些政府的管理部門,如果說那些中小企業還有政策的幫扶,那麼,這些小人物的人生,又該誰來關愛呢?他們的救濟又在哪裡?

政府可以對中小企業各種免,那麼,出租車的司機們能不能享受到這樣的紅利?

另外,除了政府之外,社會各界是不是也應該互幫互助,比如那些拿著國民的錢放貸賺高利息的各種“唄”們、“卡”們,是不是也應該高風亮節,給欠債的小人物留出些緩衝空間?!這個時候,也是考驗社會責任的時候。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圖說:同舟共濟是人類之所以存在的重要緣由】

讓人有些耿耿於懷的,還有鐵老大。

2月4號下午,我左思右想,還是想從蓬溪坐火車回成都。於是買了第二天早上的票。比起野豬兒,票要便宜100多。但定了沒多久,就被家人“勒令”給退了。退就退吧,但讓人不爽的是,前前後後不到一個小時,每張票就損失了近十元。

鐵老大不是老早就喊話,要免退票費擴至全國,敢情擴了一個多星期,還沒有擴到這個小城來?!

不管怎樣,手續費被扣了,成都還是沒能回得成。

好在躲在小縣城,不像以前那樣大吃大喝,儘管到處都關了門,還不覺得物資有所匱乏。說起來,我們這些人如果真的能階段性的清心寡慾,不知道要給這個社會減少多少麻煩。

只是四川的天氣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受不了,就像被低潮的情緒籠罩了,看不到太陽。

但不管雲層到底有多厚,太陽永遠在那裡。




千萬不能遺忘,那些被疫情影響的小人物,他們也需要陽光的普照

採寫 | 王千馬(中國企業研究者,中國商業地理寫作第一人。出版有小說《媒體這個圈》、《無所適從的荷爾蒙》,主編有《無法獨活:致喂大的年輕人》、《不焦慮的青春》,近年來相繼推出《重新發現上海1843-1949》、《海派再起》、《寧波幫:天下第一商幫如何攪動近代中國》、《盤活:中國民間金融百年風雲》、《玩美:紅星美凱龍30年獨家商業智慧》、《紫菜爸爸》以及《新制造時代:李書福與吉利、沃爾沃的超級製造》、《大國出行:汽車裡的城市戰爭》等作品。)

圖片|除署名外,均來自網絡

製作 | 粉紅女佩奇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