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鶴樓》與《登高》之比較

在歷代文壇上對崔顥的《黃鶴樓》與杜甫的《登高》兩首影響深遠的詩都有極高的評價,但是到底哪首為唐詩七律第一,還是見智見仁。我們不妨比較看看:

《黃鶴樓》與《登高》之比較


《黃鶴樓》/崔顥

昔人已乘黃鶴去, 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 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 ,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 ?煙波江上使人愁。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名篇,被推為詠名勝古蹟詩中的翹楚之作。

詩的前兩句承題入墨,即景連篇,因景生情。出語自然地敘述著“黃鶴樓”由“昔”到今的大時空景觀,高度概括了黃鶴樓的歷史傳說和眼前的實況。從“樓”閣空然而“人”去不返的語意中巧妙地隱含著一絲對妄想登仙者的冷諷和對人世嬗變規律的慨嘆。詩人以深沉的歷史觀感,使這平易的寫景詩句耐人咀嚼,引人遐想。這是特色一。

其二,融情入景,詩人由眼前景而昭示讀者一個道理,現實的人生終究比虛妄的“仙境”更美好,更可愛。那“晴川歷歷漢陽樹 ,芳草萋萋鸚鵡洲”,從水天映照中北望漢陽城,那蒼翠的樹木歷歷可見,就連鸚鵡洲上茂密芳香的花草也搖曳多姿,楚楚喜人的美態,多麼令人心往神馳。

然而結尾筆鋒陡轉,引出一個“愁”字。詩人眺望樓,或許有“當年碧血,今日青草,懷才不遇,古今同慨”的思緒牽縈胸間。聯想到東漢做過《鸚鵡賦》的才子禰衡,因其傲骨凜然,竟被江夏太守黃祖殺害而埋於洲上,此洲也就被稱鸚鵡洲。於是,在慨嘆中繼續向北眺望,自然就引發出尾聯的意境。再加上日色西沉,大地轉暗,面對煙波浩渺的江面,難免有“前不見古人, 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 獨愴然而涕下”的淒涼之感。再向北眺望,則是詩人故鄉,汴州(今河南開封附近)映入腦際,於是油然而生“愁”意。

整個這首詩不故作雕飾,不率性誇張,在因景生情,融情入景,並有機相諧地涵蓋古今的開闊境界中,真實地展示了詩人亦雄邁亦憂婉的心靈歷程。宋人嚴羽在《滄浪詩話》中誇讚它是“唐人七言律詩,當以崔顥《黃鶴樓》為第一”。清代詩評家沈德潛在《唐詩別裁集》也十分欽佩此詩,說它“意得象先,神行語外,縱筆寫法,遂擅千古之奇”。

《黃鶴樓》與《登高》之比較


《登高》/杜甫

風急天高猿嘯哀 ,渚清沙白鳥飛回。

無邊落木蕭蕭下 ,不盡長江滾滾來。

萬里悲秋常作客, 百年多病獨登臺。

艱難苦恨繁霜鬢 ,潦倒新停濁酒杯。

《黃鶴樓》與《登高》之比較


《登高》是杜甫的傑作,明代評論家胡應麟推它為“古今七言律第一”,稱此詩為“通章章法、句法、字法,前無昔人,後無來學”的“曠代之作”。

全詩八句四聯,句句皆對,又對得圓渾自然,無斧鑿之痕,充分顯示了詩人駕馭語言的功力。起句的峭急續以第二句的略作紆徐,前者訴諸聽覺,後者訴諸視覺,既有感情節奏上的妙用,又有藝術觀照上的對比效果。如無頷聯蒼茫浩蕩的氣勢,便帶不出頸聯的““萬里”、“百年”的沉鬱悲壯。反之,沒有頸聯的感慨深厚,也無以頷聯的蕭森雄邁相對。至於尾聯之於全詩,等於兩句補語或如高潮之後的下降。主體既佳,全詩自美。

詩人吟詠的是衰暮之年特殊心境中的登高,又是夔州巫峽特殊場景中的登高,就詩意來說,是不能易人、易時、易地的。但讀過這首詩的人,不論何人、何時、何地,只要登臨高處,便會驀地在心頭浮出詩中的句子來,引起感情上的共鳴,特殊昇華為一般,這便是藝術的魅力。

縱觀全詩,一是用詞精當,寫法上又錯綜交織。二是“句句皆律”,全詩八句皆對,粗略看,好像首尾“未嘗有對”中間也好像“無意於對”,但細細品味,就會發現“一篇之中,句句皆對,一句之中,字字皆律”,這就是這首詩的高超之處。

因此,對比兩首詩,我們只能這樣說,崔顥的《黃鶴樓》可以視為題詠名勝古蹟詩中的“翹楚之作”,而七言律詩之首當推杜甫的《登高》。

《黃鶴樓》與《登高》之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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