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仁勇:從放牛娃到“水族第一位航天工學博士”

人物名片:張仁勇,水族,1984年生於貴州省三都水族自治縣,中共黨員。本科、碩士、博士畢業於西北工業大學航天學院,飛行器設計專業,曾作為國家公派聯培在意大利米蘭理工大學深造,是三都自治縣有記載的水族第一位工學博士。現為中國科學院空間應用工程與技術中心空間探索技術研究室副研究員。曾獲貴州省“春暉使者”、西北工業大學—“先進個人”、中科院空間應用中心“先進黨員”等稱號。

张仁勇:从放牛娃到“水族第一位航天工学博士”

張仁勇

“這些立方星是不帶推進功能的微型衛星,這些是小行星的採樣返回艙。”在中科院空間應用中心的空間探索技術研究室裡,張仁勇向記者介紹他帶著學生做的各種形狀的飛行器,表情就像一個說著自己最愛寶物的大男孩,眼裡閃爍著夢想的光芒。

放牛娃的“水鄉”童年

貴州省黔南州三都水族自治縣,這裡是美麗的水族的主要聚居區,也是中國唯一的水族自治縣,張仁勇就出生在離縣城三都22公里的水龍鄉水龍村。

風景如畫,風情如詩,這是人們眼中的貴州,張仁勇的故鄉正是如此。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家鄉。”在採訪的時候,張仁勇給記者展示了貴州畫家李宗炳的一幅的油畫,畫裡,有金色的稻田、清澈的溪流,勞作的人們。

和村裡的“水娃”一樣,張仁勇從小就說的水語,唱著水歌,看哥哥在馬背上飛馳,看姐姐手中針線飛舞,雖然在物質上可能並不富裕,但水族人生活是快樂的,客人來了,哪怕沒有好菜,也要端出米酒,一起豪飲高歌。

张仁勇:从放牛娃到“水族第一位航天工学博士”

水族人勤勞、熱情、質樸,但偏遠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條件限制了村寨的發展,父親常年在外鄉打工供幾個孩子讀書,張仁勇最小,備受哥哥姐姐寵愛,但也需要幫家裡砍柴、放牛、收玉米。在張仁勇的記憶裡,最辛苦的還是母親,“媽媽既要乾女人的活,又要幹男人的活,100多斤的稻子也是一個人扛。”

“那是一天下午,正在水田拔秧苗的媽媽說自己肚子痛,先回家休息,叮囑我把秧苗拔完,第二天她來插到另外一塊田裡。”但等張仁勇回到家中,母親卻已被送往醫院,而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時,只要看到有小孩子被媽媽牽著手的場景,我就忍不住掉眼淚。”說話間,張仁勇眼眶紅了。

從那之後,原本天天逃學下河撒野的“水娃”開始努力讀書。鄉里的學校教學條件有限,在張仁勇初二那年,父親從生活費裡擠出400元做轉校費,讓他去縣城的鵬城希望學校就讀。

“小學的時候,老師大多用水語教學,對古詩詞基本上不理解,鄉里初中沒有正式的英語老師,都是由地理老師代課。”因為基礎實在太差,張仁勇差點被鵬城希望學校“拒之門外”,多虧教物理的班主任老師看出了他在數理化方面的聰慧,力保他得以入學。

三都鵬城希望學校是一所由深圳市多家愛心援建的愛心學校,入學後,張仁勇得到了深圳愛心人士餘曉煒一家的長期資助。雪中送碳,讓離家的少年感受到來自社會的大愛與溫暖。“我時刻懷著對他們的感恩之心,終身難忘。”在採訪中,他也一再對當年的班主任老師和資助家庭表示感謝。

懷著感恩之心,加上學習刻苦努力,中考時,張仁勇的成績已從墊底一躍至以全縣前茅,考入都勻一中。2003年高考,他更以優異的成績被西北工業大學少數民族預科班錄取。

张仁勇:从放牛娃到“水族第一位航天工学博士”

有夢想,就有了支點

其實,少年張仁勇也是一個有夢想的孩子。“小時候放牛,我曾無數次躺在山坡上,仰頭看著天空的飛機,想象它是怎麼美妙地飛行。”

仰望天空的夢想,正是張仁勇遠赴西北求學的動力。西北工業大學是中國唯一一所以同時發展航空、航天、航海“三航”工程教育和科學研究為特色的全國重點大學,想要探索在蒼穹飛翔的秘密,這裡是最好的學府之一。

“初中、高中、大學,每到一個新階段我都發現周圍人比自己厲害得多,也激發我更加努力。”對“水娃”來說,踏入大學校門不是苦讀的終點,而是實現夢想的起點,“水娃”成了同窗和老師的印象那個“最晚離開圖書館的人”。“學習其實也累,也難。”當感到疲憊的時候,張仁勇就到學校的航天博物館裡轉轉,看看那些飛行器模型,又燃起了動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年之後,張仁勇全班第二名的成績優先被航天學院錄取。臨近本科畢業,他想,“軌道力學對知識要求很深,如果不是做一個研究型的學者,不能觸及領域核心,而且水族還沒有一個航天博士,我要繼續深造”。2008年,他考入飛行器設計專業,跟隨航天飛行動力學技術國家級重點實驗室副主任羅建軍教授攻讀碩士,2009年獲碩博連讀資格,2013年獲“國家建設高水平大學公派研究生項目”資助,到意大利米蘭理工大學進行為期兩年的博士聯合培養。

“西工大的校訓是‘公誠勇毅’、崇尚紮實和務實的學風,這和水族的精神有著相同的脈絡。”隻身在異鄉求學11年,儘管風土人情相異,“水娃”並不感覺孤獨,反而在求學的11年裡感受到“西工大人”對學術的追求和對異鄉學子的關懷。

2010年,張仁勇作為組長承擔了實驗室的一些重要項目,就在聯調試驗的重要階段,他接到父親病危了的消息。“導師聽到之後馬上說,你什麼都別管了,趕緊回家。那一刻我特別感激。”張仁勇說,“西工大的老師不僅學術上是我的標杆,更是為人的榜樣,他們為學生著想,對學生的關愛讓我感動。”他記得,因為語文基礎不好,導師羅建軍就搬著凳子坐在他身邊,一字一句地幫他修改論文;在博士畢業即將離開母校時,校黨委書記陳小築、校長汪勁松專門從會議裡抽身與自己見面,殷殷祝福,切切囑託。

談起這些,“水娃”又一次紅了眼眶。

张仁勇:从放牛娃到“水族第一位航天工学博士”

博士答辯

點滴溫暖留存心底,他沒有辜負母校的期望,在中外導師的指導下,張仁勇完成了題為《深空探測小推力低能轉移軌道設計方法研究》的博士論文,對我國深空探測軌道設計具有重要參考價值。2015年,張仁勇順利通過博士學位答辯,被中國科學院空間應用工程與技術中心錄用,大山的“水娃”終於走入了中國航空航天的核心領域。

“5年半的博士研究生生涯於2015年5月8日這天順利結束。十年半的西安求學路,我六分之一的有效生命已融於古都西安。西北工業大學將我培養成了一名航天飛行器設計專業博士。老師們的知遇之恩將令我受益終生,我將感恩一生!”畢業時,張仁勇在朋友圈裡這樣寫到。

在張仁勇獲得博士學位後,三都自治縣專門發賀信,表示張仁勇是三都水族自治縣有記載的“水族首位國家公派出國留學博士、首位水族工學博士、我國水族首位211、985重點大學統招本科、碩士和博士生”,對西工大和航天飛行動力學技術重點實驗室的培養表示感謝。

馬尾繡,藏著家鄉囑託

在採訪這天,張仁勇穿著一件別緻的禮服,領口、袖口、胸前都鑲嵌著一種特別的刺繡——水族馬尾繡。張仁勇告訴記者,這是一種用絲線纏繞在馬尾上的非遺技藝,圖案來自水族傳統紋樣和“水書”。不過,最為特別的,還是胸口用馬尾繡製作的CSU三個英文字母,這是張仁勇工作單位的首字母縮寫,圍繞字母繡著點點星光,代表著“水娃”正在探索的浩瀚而美麗的宇宙。

“這些馬尾繡是我的姐姐與村裡的姑姑嬸嬸一起,耗時近2年時間縫製的。”一針一線,藏著家人和村寨對他的關愛,也代表家鄉對他的希望與囑託。

“每一位水族兒女都有責任弘揚水族文化。”從西安、意大利米蘭、到北京,只要有重要的場合,張仁勇都會穿上馬尾繡禮服,向每一個感興趣的人仔細講解馬尾繡的傳統和水書的文化的含義,熱情宣傳水族文化。

在大三的時候,張仁勇就拿出自己的第一筆獎學金1000元,號召聯合周圍的貴州同學在初中母校設立“鵬翔獎學基金”。留學意大利期間,他省吃儉用,為家鄉捐款。工作後,他設立“水龍村春暉教育基金”,向社會發起倡議,反哺家鄉。

此外,大學開始,他持續11年到家鄉各中小學校做科普講座或學習報告會,鼓勵家鄉的孩子努力求學,開闊視野,走出大山;或是到村裡請老一輩吃飯喝酒,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家鄉人教育的重要。如今,一些考上北京上大學的孩子遇到張仁勇時告訴他:“哥哥,我們當年就是聽了你的報告,有了努力的動力。”

其實,張仁勇不只是“學霸”“工科男”,他更有細膩、浪漫的一面。在米蘭留學期間,他與同學一起租車走遍歐洲,時常邀請留學生到自己的公寓聚餐、跨年,他的公寓也因此被同學叫做“水上人間”。他組織了“米蘭京英”同學會,邀請博士、專家、設計師隨他到三都考察,用國際視野助力家鄉發展。

2015年,提交博士畢業論文後,張仁勇獨自一人,揹著乾糧、水和衣服,以“免費搭車”的方式,從西安一路到西藏拉薩,“我和大貨車司機結下了友誼,一起睡客棧的大通鋪,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體驗到人間百態的生活。”張仁勇說,“其實這趟特殊的畢業旅行,收穫最大的是我用親身經歷去感受和證實了‘人的溫暖和善意’。”

“我們現在的工作是在複雜的宇宙空間中,為飛行器找到一條‘最優通道’。張仁勇工作的部門“空間探索室”,承擔著為中國航天器空間軌道優化與任務設計的重要職責。這裡隨處貼著行星、飛船的圖案,茶杯裡滿滿的茶葉,角落裡的摺疊床暗示著工作的強度和難度。這支由“80後”“90後”組成的科學家團隊和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在辦公室偶爾相互開著玩笑調節氣氛,更多的時候,他們面對著電腦屏幕上覆雜的數據、圖表聚精會神,為中國航天立於世界潮頭日夜奮鬥。

“作為航天人,要有特別能吃苦、特別能戰鬥、特別能攻關、特別能奉獻的航天精神,這與水族文化、水族人民艱苦奮鬥,堅忍不拔的精神相吻合。”2019年底,張仁勇被評為中國科學院副教授,他為此自豪,因為“水族從此有了一個航天領域的副教授。”他會努力成為家鄉學子與科學世界的“紐帶”,去幫助更多孩子實現走出大山、成為科學家的夢想。

就像當年的“水娃”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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