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世界群芳爭豔,只有她的衣著暴露了在賈府的真實處境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羶,是《紅樓夢》中最旖旎的一個章節,大觀園的女孩子們穿著一色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都是羽緞羽紗的,映著琉璃白雪,分外精神。因此有人說這是大觀園的一場難得的“時裝秀”,卻也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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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換上掐金挖雲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狸裡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四合如意絛,頭上罩了雪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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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皮襖子,罩一件海龍皮小小鷹膀褂,束了腰,披了玉針蓑,戴上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忙忙的往蘆雪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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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雲穿著賈母與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裡子裡外發燒大褂子,頭上帶著一頂挖雲鵝黃片金裡大紅裡外發的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裡面的穿著更是英姿颯爽,裡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褃小袖掩衿銀鼠短襖,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腰裡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腳下也穿著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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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姊妹都在那邊都是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獨李紈穿一件青哆羅呢對襟褂子,薛寶釵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邢岫煙仍是家常舊衣,並無避雪之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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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紈因為孀居的身份,自然不能穿紅著綠,因此和眾姐妹不同。邢岫煙家境貧寒,穿的家常舊衣,更突顯了她的身份和在賈府的窘境。邢夫人並不以其為意,王熙鳳也不能完全照顧周全,這才有了後來平兒的慷慨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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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兒說:“昨兒那麼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猩猩氈就是羽緞羽紗的,十來件大紅衣裳,映著大雪好不齊整。就只他穿著那件舊氈鬥蓬,越發顯得拱肩縮背,好不可憐見的。如今把這件給他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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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眾姐妹中最出彩的要屬剛來賈府的薛寶琴,簡直就是團寵一般的存在,剛來賈府賈母就十分喜歡,逼著王夫人認了幹閨女,又讓和自己一處居住,這可是原來寶玉、黛玉曾經的待遇。而且看到天下雪,就賞給了一件十分珍貴,流光溢彩的鳧靨裘。寶琴穿著這件華裳在山坡上和紅梅同框,賈母感嘆比仇十洲畫的《雙豔圖》還好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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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眾姐妹中,除了李紈、邢岫煙,最特殊的穿著就是薛寶釵了。薛寶釵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連情說的是衣服的顏色,是一種紫色。斗紋錦說明了衣服的花紋和質地,是一種有鬥型花紋的織錦。由多條環形線、螺形線構成,形狀如鬥。花洋線是進口的花線,番羓絲是形狀似乾肉條一樣的圖案,常出現在西藏女子的衣服圖案上。鶴氅則是類似斗篷的無袖外衣,也叫羅漢衣,出行或者靜坐都可以禦寒。不過在我們的印象中穿鶴氅的人大概都有些仙風道骨,是一種很男性化的衣服。薛寶釵的衣服無論從顏色還是圖案來說,都有些老氣橫秋的感覺。我想在一眾大紅衣裳中最令人遐思翩躚的應該是薛寶釵的禦寒之衣了,是如此的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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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薛寶釵自幼喜歡清淨孤獨,不喜歡花兒粉兒的,這也體現在她的居室裝飾風格上,也體現在著裝打扮上。賈母對此頗有微詞,說一個年輕的女孩家,這樣也要忌諱。果然薛寶釵最終的結局是”金簪雪裡埋“,她和寶玉成親但不能相守,孤獨地度過了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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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裡要說的並不只是薛寶釵的穿著有什麼象徵意義和讖語意義,而是要從她的穿著來看看她在賈母心目中的位置。賈母是一個非常慈祥的老太太,她的一大特點就是喜歡孩子,疼愛孫子孫女,喜歡童顏繞膝,盡顯天倫之樂的感覺。如果我們從賈母作為一個老人來看的話,這是很自然的。一個大家族的身份、輩分最高的女人,責無旁貸地承擔著家族復興的重任,而子孫繁盛是一個家族興旺的標誌,家裡有孩子的笑聲,就說明這個家有未來和希望。當然,老年人也最害怕孤獨與寂寞,因此賈母喜歡孩子,毫不慳吝地表達著對孩子們的喜愛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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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喜歡自己的兒孫,也喜歡親戚家的孩子,例如湘雲、黛玉,例如四姐、喜鸞,她並不是很在意對方的身份地位,家境條件,關鍵的一點是孩子可人疼,有乖巧可愛,聰明懂事的一面。雖然賈母說從我們家四個女孩算起,都不如寶丫頭,但她心目中真的喜歡薛寶釵嗎?恐怕要畫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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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也和其他女孩子們一樣一起做大紅的避雪衣服。在第八回的時候林黛玉去寶釵家探望穿的就是一件大紅羽緞對衿褂子。薛家從入住之時便聲明所有的吃穿用度一概自負,因此寶釵的衣服自然是薛府製作,她的衣服可以和香菱的一樣,但卻沒有和賈府中姊妹們一樣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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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人家即使富比王侯,物質生活也遠沒有現在豐富,因此衣服鞋襪,甚至糕點吃食都可以作為賞賜,獲得者則除了物質之外,更重要的是一種榮耀。身份越高的人的賞賜,哪怕真的很輕微的禮品,也足以讓受者臉上增光了。賈母的衣服賞過史湘雲,賞過寶玉,賞過寶琴,卻唯獨沒有賞賜過寶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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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雖然經常誇讚寶釵的懂事明理,但未必真心喜歡這樣性格的女孩子,賈母搖頭道:“使不得。雖然他省事,倘或來一個親戚,看著不像;二則年輕的姑娘們,房裡這樣素淨,也忌諱。”這就是賈母對於薛寶釵的態度。在老人心中,薛寶釵如此的做派行為,大概並不是有福有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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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雲最是心直口快,面對寶琴金翠輝煌的鳧靨裘,道:“那裡是孔雀毛,就是野鴨子頭上的毛作的。可見老太太疼你了,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湘雲又瞅了寶琴半日,笑道:“這一件衣裳也只配他穿,別人穿了,實在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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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推寶琴笑道:“你也不知是那裡來的福氣!你倒去罷,仔細我們委曲著你。我就不信我那些兒不如你。”湘雲因笑道:“寶姐姐,你這話雖是頑話,恰有人真心是這樣想呢。”琥珀笑道:“真心惱的再沒別人,就只是他。”口裡說,手指著寶玉。寶釵湘雲都笑道:“他倒不是這樣人。”琥珀又笑道:“不是他,就是他。”說著又指著黛玉。湘雲便不則聲。寶釵忙笑道:“更不是了。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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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對話非常有意思,直言”我就不信那些兒不如你“的是薛寶釵,眾人皆以為薛寶釵的不過玩笑話,真心這樣想的人只有林黛玉,也說明林黛玉平時在賈母心目中的重要位置,是任何一個姐妹都無法比擬的,只有薛寶琴的到來有些後來者居上的味道。但事實上醋意濃濃,無比失落的恰恰是薛寶釵。薛寶釵也是在十三歲的時候就到了賈府,幾年以來和賈府雖然禮尚往來,看起來親切熱鬧,實際上賈母對於寶釵始終是對待一個乖巧懂事的客人,而不是親人的感覺。湘雲、黛玉都曾經是賈母的心頭肉,同樣是親戚,薛寶釵和黛玉、湘雲是顯然不同的。如今從天而降一個薛寶琴,更讓薛寶釵明確感到了這種疏離和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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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除夕夜放炮仗,賈母摟著黛玉,王夫人摟著寶玉,而薛姨媽摟著湘雲,王熙鳳開玩笑說我們是沒人疼的了,而真正沒人疼的是寶釵,這個可憐的女孩,在小小的年紀卻要承擔著過多的責任,與其年齡不相稱的成熟,讓她在眾人眼中,在賈母心中只能是可敬的”寶姐姐“,而不是可愛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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