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十二枝宮花有何寓意?

棲鴻看紅樓


薛姨媽有十二枝新鮮樣法做的宮花,送給賈府五個人,實際是六個人收到。這“宮花”二字,引起無限解讀,甚至有人認為,宮花是公主的象徵。回首詩提到“惜花人”是秦可卿,就證明秦氏是公主。

這觀點太過荒誕,以至於我一直懶得找證據來駁斥。直到最近聽戲,《女附馬》中的一句唱詞,竟與這“宮花”不期而遇。

女扮男妝的主人公,誤中狀元,赴瓊林宴,御街誇官,身穿紅袍,帽子上插的,就是“宮花”!如果宮花非要跟“公主”拉上關係,難道中了狀元的女子就會變成公主了?

宮花的確和皇權有點聯繫,但並不是“公主”身份這樣簡單粗暴。事實上薛姨媽說得很明確:“這是宮裡頭做的新鮮樣法,拿紗堆的花兒十二枝”。“宮裡頭的新鮮樣法”,不是說後宮的嬪妃宮女自己製作,而是做出來供應嬪妃宮女的,也有可能,是嬪妃想出樣式,要求商家訂做的。

薛家是皇商,掌握向皇帝與後宮供應物品的權力,所以較有機會接觸到“新鮮”的東西。而她不派人專門送,只叫周瑞家的(是王夫人陪房,但現在算是賈家的奴才了)“帶了去”,就是順便捎去的意思,足以證明薛姨媽對這些宮花,並不是太過重視。

詩中專派秦氏是“惜花人”是怎麼回事?一來,從回首詩的水平就可以看出,這詩並非原作者所寫。二來,從鳳姐、三春、黛玉的態度來看,的確對這宮花不太重視。而接下來出場的秦氏,從其臥室陳設足以證明,這是一個“擅風情,秉月貌”的女子。而根據作者構思(未必是最終構思,很可能是前期構思,《紅樓夢》還不叫“紅樓夢”而叫“風月寶鑑”時的構思),秦氏的“擅風情秉月貌”將成為“敗家的根本”。

換言之,十二宮花的作用,除了展示三春的性格、寶黛釵的三角感情、璉鳳的和諧生活之外,還要引出秦可卿這個重要人物。而引出這個人物的目的,是把賈府敗落的原因(至少是部分原因),歸結到“擅風情,秉月貌”的荒淫之風上去,而不是用“宮花”二字展開無限聯想,讓賈府直接參與皇權鬥爭。

事實上,作品中多次提到皇宮用品,比如“上用新茶”、“上用大紅紗”、“上用妝緞蟒緞”,在第四十回用“上用”的和“官用”的作比較,可見“上用”是供應皇室,意同“御用”,理論上應該比“官用”的更高檔。

“上用”的是進奉皇帝及後宮,但肯定不止於此。皇帝后妃都用權力用“賞賜”的形式贈送親故,而進奉者也不會不分贈一部分給朝中官員——還記得茯苓霜嗎?那是“粵東的官來拜,送了上頭兩小簍子”,按說是比較珍貴的,可是同時也“給了門上人一簍子作門禮”,以至於老太太太太的茯苓霜還沒開封,柳五兒這邊已經又吃又送人了。

同樣的模式移到朝中,賈家這樣的京官當然有機會得到“上用”“御用”的東西。千萬別聯想到“僭越”上去,更別跟賈府的獲罪聯繫起來。如果真是“僭越”,賈府從二十四回到六十二回到處有“上用”之物,未免也太放肆了吧?何況王子騰送外甥寶玉的壽禮,也有“上用銀絲掛麵”,難道四大家族約好了一起“僭越”?

倒是王夫人給的兩瓶清露說得明白:“那是進上的,你沒看見鵝黃箋子”。聯繫賈府曾把兩件“慧紋”“進了上”,看來賈府還承擔替皇室收集珍貴稀奇物品的責任。這樣一來,賈家有“上用”的東西就不稀奇了。而皇商薛家,有幾枝“宮花”,就更是平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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