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夏紅”易主?商標被“套”走,新舊當家人互撕,寧鋼籌劃數十億投資

“寧夏紅”易主?商標被“套”走,新舊當家人互撕,寧鋼籌劃數十億投資

2019年11月底,寧夏銀川的大街上已經少見綠色。在街頭的店鋪中,不時能看到一些飯館大門或匾額上的“寧夏紅”標誌。

“寧夏枸杞,寧夏紅”、“每天喝一點、健康多一點”,藉助央視廣告,寧夏紅枸杞酒曾一度在全國家喻戶曉。不過,2014年以後,一度傳出將要上市的寧夏紅卻聲音漸消。

鮮有人知的是,寧夏紅在2018年悄然“易主”。2019年11月29日,新京報記者來到寧夏紅枸杞酒的生產地,工作人員告訴記者,目前寧夏紅旗下兩家工廠均已經納入寧夏鋼鐵集團。資料顯示,寧夏鋼鐵集團的實際控制人為曹廣江。

控制權變更後約一年時間,寧夏紅的前後兩位老闆對簿公堂,寧夏紅控制權陷入爭奪戰。寧夏紅曾經的實際控制人張金山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目前寧夏紅的商標、工廠等資產,為曹廣江“套路貸”所得。而曹廣江對新京報記者回應稱,自己只是“擔保著擔保著,就成為了(寧夏紅)股東”。

11月底,新京報記者前往寧夏銀川、中衛兩地,與當事人直接對話,走訪工廠、當地經銷商,試圖打開股權爭奪的“羅生門”,還原知名品牌寧夏紅危機的前世今生。

數年上市路未果,員工曾買“原始股”

“天下枸杞出寧夏,中寧枸杞甲天下。”作為曾經的枸杞酒第一品牌,寧夏紅的誕生與發展都與中寧當地著名的枸杞產業有著直接關係。

2000年,張金山接手中寧縣一家瀕臨倒閉的枸杞酒廠,以拯救當地枸杞產業。這家工廠即後來的寧夏紅中寧枸杞製品公司前身(下稱“中寧枸杞公司”或“中寧枸杞”),日後成為了寧夏紅枸杞酒的核心生產基地。

據張金山講述,其接手後沒多久,寧夏紅的發展即出現轉機。2002年,張金山將寧夏紅品牌帶到央視打廣告,自此寧夏紅漸漸為國人所知。同年的春季糖酒會上,寧夏紅更是創造出兩天簽約6.8億元招商合同的紀錄。

據媒體報道,2004年,寧夏紅曾引進新加坡金樹投資公司、中國企業有限公司等戰略投資者,計劃運作2005年在新加坡上市,不過計劃後來因公司發展目標改變而取消。2012年-2014年,寧夏紅多次提出上市計劃。2014年寧夏紅再次提出“將在三年之內IPO,2020年衝擊百億銷售規模。”

中寧縣寧夏紅工廠目前的負責人張建波在寧夏紅工作有20多年,據其敘述,2016年時因當時公司說要計劃上市,自願購買原始股,自己出資15萬元。2017年時,還依然有一些員工購買“原始股”。

12月2日,張金山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當時因為要上市,部分員工以“債轉股”的形式購買原始股,原本計劃在公司股改時變更股權關係,但股改最終沒有成功。

寧夏紅以上市為由向員工募資多少?在張金山提供的收購協議(2018年4月簽署)中有對外負債情況顯示,寧夏紅神杞股權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夥)、寧夏紅美杞股權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夥)、寧夏紅傳杞股權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公司)共同為債務主體,對債權人“員工借款”的欠款有4731.139萬元。

債務危機爆發,寧夏紅核心公司曾被申請破產

“寧夏紅”易主?商標被“套”走,新舊當家人互撕,寧鋼籌劃數十億投資

股改折戟的背後,是寧夏紅突然爆發出債務危機。

天眼查信息顯示,張金山當前直接持有5家公司股權,其中,香山酒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香山酒業公司”)和寧夏紅枸杞產業集團有限公司(下稱“枸杞產業集團”)分別持有中寧枸杞公司46.33%和53.67%的股份。張金山稱,這三家公司都是實質資產較多的公司,其中中寧枸杞公司是寧夏紅品牌的核心公司。

按張金山的說法,寧夏紅2018年以前經營正常,即便是銀行債務一時還不上也能通過申請展期解決。在寧夏紅企業經營過程中,一直存在“倒貸款”的行為,但一直沒出過問題。之所以債務會集中爆發,源於一筆1800萬元的債務糾紛。

張金山告訴記者,2017年9月份,因浦發銀行抽貸,寧夏紅公司突然還不上欠寧夏開拓公司的一筆1800萬元的借款。天眼查資料顯示,寧夏開拓商貿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為曹波,曹波持有該公司100%股權。

張金山稱,2017年10月起,曹波及手下開始頻繁跑到張金山處催賬,並多次使用坐辦公室、撥打騷擾電話等手段。因為該事件屬於債務糾紛,張金山報警後警方也無法介入處理。為解決糾紛,2017年12月,張金山主動找到了曹波的叔叔、寧夏鋼鐵集團董事長曹廣江,請其出面代為說和。

2019年11月28日,新京報記者在寧夏中衛見到曹廣江。曹廣江向記者證實,張金山曾於2017年12月向其請求,“讓曹波不要來家裡要債。”

張金山表示,為了解決當時與曹波的糾紛,2017年12月21日,自己將“寧夏紅”系列商標質押給曹廣江,曹廣江將這些商標用作了反擔保。而曹廣江口頭承諾約束曹波不再鬧事。張金山稱,僅僅5天,曹波等人又跑到寧夏紅公司鬧事。

這筆債務只是冰山一角。裁判文書網資料顯示,2018年以來圍繞寧夏紅的債務糾紛頻繁出現。

2016年12月到2017年7月,中寧枸杞公司向中國工商銀行中衛支行貸款2億元,截至2018年5月,尚有1.98億元本金未償還。2019年4月,中寧枸杞又因為欠寧夏銀行中衛分行借款本金1400萬元以及若干利息,被法院強制執行。

新京報據裁判文書網不完全統計,中寧枸杞至少發生過9起與銀行的借款糾紛。張金山提供給新京報的《資產轉讓協議》顯示,中寧枸杞公司、枸杞產業集團還至少用過5次民間借款,一些借款也發生逾期現象。

債務危機持續發酵,讓中寧枸杞先後兩次被債務人申請破產。

2019年4月11日,華融西部開發投資股份有限公司以中寧枸杞到期不能清償債務為由,向法院申請對寧夏紅中寧枸杞製品有限公司破產重整;2019年4月16日,一家名為“長城資產”的公司也申請了對中寧枸杞進行破產重整。不過,兩份申請均沒有被法院受理。

寧夏紅商標被“套”走?新舊當家人從“互保”到“互撕”

債務糾紛的最大的影響,是寧夏紅的實際控制人從張金山變更為曹廣江。

張金山與曹廣江均為寧夏中衛當地人,二人早已有著互相擔保的合作關係。張金山稱,很早寧夏鋼鐵集團和寧夏紅之間簽過“互保協議”,彼此企業互相為對方企業向銀行擔保。曹廣江同樣向記者證實此事,並告訴記者,早在2009年左右就與張金山存在“互保”情況。

張金山表示,在處理與曹波的債務糾紛時,自己將商標抵押給曹廣江。根據其提供的協議顯示,2017年12月21日,張金山與曹廣江簽署《商標專用權質押擔保合同》顯示,因香山酒業欠付他人款項,需要曹廣江代張金山償還共計9000萬元。此外,雙方簽訂了3840萬元貸款提供保證擔保,並且在當時的商標質押擔保合同中提到,“質物的價值為人民幣80000萬元。”

但在曹廣江的敘述中,這一次的商標抵押卻與曹波的事件無關。

曹廣江表示,擔保合同中提到的“因香山酒業欠他人款項”,即為當時張金山已經將商標抵押給另一家小貸公司鑫悅海。鑫悅海向張金山提前要債的過程中,張金山再次找到曹廣江希望其為自己擔保。曹廣江當時答應做擔保,但是提出希望拿到商標的輪候質押權。鑫悅海在多次溝通後提出,曹廣江償還這一筆欠款,商標抵押權就可以到曹廣江手裡。

12月2日,新京報記者再次採訪張金山時其表示,公司向鑫悅海抵押商標借款尚未到還款期限,是曹廣江為了謀取商標質押權主動償還這筆錢。12月8日,新京報記者撥打鑫悅海小額貸款有限公司公開手機號碼瞭解相關情況,電話無法接通。

張金山稱,2018年3月,此時曹廣江再向他提出建議:商標已經質押,如果要融資上市必須要曹廣江同意,和別人合作還不如和他合作。3月21日起,曹廣江與張金山陸續簽訂《合作協議》《資產轉讓協議》《資產轉讓協議補充協議》《調解書》《股權轉讓協議》。上述協議簽訂完成後,張金山手上的寧夏紅資產幾乎全部被轉讓給了曹廣江。

張金山稱,上述資產中有形資產價值7.15億,商標權價值8億,總價15.15億元。

對於自己主動提合作,以及張金山認定的“商標權價值8億元”,曹廣江並不認可。

曹廣江表示,這一次合作是張金山主動提出。根據曹廣江提供的案件事實及理由,自己在2017年12月18日至2018年6月相繼為寧夏紅償還部分對外民間借貸、銀行債務等。2018年4月,曹廣江以上述代償為由,要求香山酒業公司、中寧枸杞公司提前償還曹廣江代償的款項及出借的款項,並行使質押權。

當時的仲裁中,香山酒業等對借款事實並無異議,但表示有多筆借款還款期限未到,曹廣江不能要求香山酒業提前還款。

在這一次仲裁下,最終香山酒業、中寧枸杞公司與曹廣江達成協議,將公司享有的全部著作權、商標權、專利權共計作價3.23億元轉讓給曹廣江,以實現曹廣江享有的質押權。

上述3.23億對價中,有1.82億元將用於抵償曹廣江為香山酒業、寧夏紅中寧枸杞公司出借、代償的總款項18245萬元。剩餘14054.5萬元,將在曹廣江向寧夏銀行、中國建設銀行等代償保證的1.4億元借款後,視為曹廣江支付剩餘對價。

3.23億元“打包”寧夏紅的商標只是雙方交易中的一項。2018年3月21日,曹廣江與張金山簽訂了《合作協議》,根據《合作協議》,曹廣江首先以0對價的方式取得了“寧夏紅枸杞產業有限公司”和寧夏紅產業銷售有限公司各90%的股權。

對於寧夏紅品牌的兩大核心公司——中寧枸杞公司(生產枸杞酒)和香山酒業公司(主要生產白酒),曹廣江則選取了租賃的方式獲得經營和管理權。租賃期暫定為10年。

此外,協議中約定,張金山旗下的中寧枸杞公司、香山酒業公司、法國酒莊成品酒、香山房地產公司、寧夏紅銀川枸杞有限公司、寧夏紅網絡科技有限公司現有的全部資產由曹廣江認可的公司根據實際情況按成本接收,在接收的物資委託他人生產為成品銷售後,或前述資產變現後,償還寧夏紅相關債務(其中不包括銀行債務)。

在資產收購和股權轉讓上,0對價以及曹廣江有沒有清償後續債務等,也成為交易雙方的爭議點。

對於與張金山的這些糾紛,曹廣江向新京報記者概括為,“我就是擔保著擔保著,就成了(寧夏紅)股東。”

2019年7月17日,張金山向中衛市公安局舉報曹廣江涉黑問題。公安局出具的《處理意見書》顯示,舉報線索正在核實中。

對於涉黑指控,11月28日,曹廣江向新京報記者否認道:“怎麼可能涉黑涉惡,貸款是我求著他(貸)的嗎?”曹廣江還出示了一張電子檔資料,上面記錄著,2019年9月29日,中衛市公安局出具了曹廣江的無犯罪記錄證明,內容是:“經查詢曹廣江無違法犯罪記錄”,中衛市公安局蓋了公章。

寧夏紅現狀:員工稱對工廠沒影響,管理層提薪至上萬

“寧夏紅”易主?商標被“套”走,新舊當家人互撕,寧鋼籌劃數十億投資

張金山告訴記者,2018年4月份的《收購協議》簽訂完成後沒多久,曹廣江就已經控制了寧夏紅。2019年5月、6月,曹廣江開始對寧夏紅大規模裁員。

11月28日,新京報記者來到位於中寧縣的香山酒業公司(主要生產“白酒”)的生產工廠。

在工廠員工們眼中,廠子的老闆已經從張金山換成了曹廣江(協議中,曹廣江是租賃的廠子)。

廠裡一位工作20多年的員工告訴新京報記者,此前雖發生過“裁員”現象,但那屬於“機構改革”,換老闆對公司沒有影響,“該生產就生產,該銷售就銷售”。

工廠現任生產部負責人則告訴新京報記者,目前中衛市工廠內主要有員工100人左右。此前工廠的工資發放會不定時,現在每個月按時發放,員工也有提薪,“管理層的工資以前只有幾千,現在上萬”。

該生產部負責人還表示,寧夏紅目前生產線銷售正常,有的產品沒有繼續做,是因為此前的產品種類太多,鋪開太大消耗較多成本,目前主要集中在核心產品上。

同日,新京報記者走訪了中寧枸杞公司(主要生產枸杞酒)的一家工廠。這家工廠員工們的普遍看法是,認為“換老闆”後對工廠沒什麼影響。

工廠負責人張建波告訴記者,他在寧夏紅工作20多年,目前該廠區有200人左右,主要集中在包裝線上。目前工廠一切正常。

記者在當地走訪的一些經銷商也認為,寧夏紅髮生股權變更後經營上沒有什麼變化。中衛市的一家寧夏紅酒類經銷商告訴記者,在老闆換掉之後,寧夏紅的產品種類變少。

在當地,寧夏紅枸杞酒依舊佔據不小的市場份額。在寧夏銀川、中衛等地的飯店裡,寧夏紅的酒均隨處可見。在中衛市區,不時也能看到賣酒類產品的門店上掛著寧夏紅的招牌。

記者11月底在寧夏紅工廠瞭解到,公司2019年度新推出“天生一對”的寧夏紅枸杞酒、枸杞飲料、枸杞果膏等產品。

股權爭奪仍在進行,寧鋼籌劃數十億投資

目前,張金山與曹廣江之間的股權爭奪還在進行中。張金山稱,其已於2019年3月,對曹廣江進行起訴,現官司正處於質證階段。

懸而未決的股權爭奪和尚待釐清的官司,又將會如何影響這一知名地方民企?

儘管官司走向仍舊未知,寧夏鋼鐵集團似乎已經開始為寧夏紅的未來鋪路。上述寧夏紅中衛生產部負責人告訴新京報記者,寧夏鋼鐵集團計劃投資數十億在中衛建設“枸杞世界”。

曹廣江對新京報記者證實了該說法,“枸杞世界”項目已經獲批建設。其展示給記者的資料顯示,2019年3月,該項目的具體建設方案出爐。集團給新京報記者出示的一份宣傳資料中也顯示,“2019年,寧夏紅枸杞世界項目正式啟動,進入枸杞全產業鏈發展的全新領域,開創‘中國枸杞酒’新時代”。該資料稱,寧夏紅枸杞世界以枸杞文化體驗為核心,以工業旅遊區建設為主體,大力發展枸杞深加工、文化休閒和養生相關服務,打造以寧夏紅產業為核心的綜合性文化旅遊目的地。

新京報記者 李雲琦 彭碩 編輯 李薇佳 校對 張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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