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出行那天,也順也不太順。是一天的濛濛細雨,山巒潛形於靄靄的濃霧中。由於車意外拋錨,我們一行不得不更改行程,於是就來到了清江,來到清江隔河巖水電站。

吃過午飯,再返回318國道已是下午兩點多鐘。因為這樣,我們一行決定夜宿野三關。

車行至榔坪,便已夜色深沉,只是這時才感覺深秋的夜,來得這樣突然。整個白天,完全讓這突然的夜色消解得七零八落。

也許是這種心境的誘使,就更讓人想到野三關。似乎,野三關就是一種歸宿,或許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說嚮往,我是無半點虛情假意。我未曾去過野三關,但是我很想去看看。因為,我還是小不點兒時,祖父常講起野三關,我印象中只覺得野三關很美,有山有水,也有很多戴著瓜皮小帽、揹著褡褳的商人,穿行於古鎮的市面上。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我的祖父邂逅野三關,也是從一個商人,或許是一個純粹意義上的挑夫開始的。那時從大平原、大都會進施南的外來文明,大多隻能靠肩挑背馱。於是我老實巴交的祖父,才有機會憑著一身的力氣,肩上擱著一條桑木扁擔,兩頭吊著鹽巴、黑糖、棉花、布匹甚至是笨重的窯貨,從清江河口溯流而上,走磨市,經資丘,到野三關,再過施南,換回白花花的銀元,甚或是一挑山外人饞眼的山貨特產。

祖父作為一箇舊時農民,憑著腦子裡少量的古詩古文,就能走遍整個施南,這不能不說是他的造化。而這一方的山水林木,也無疑是渴求奇蹟出現的。在舊時封閉的十萬大山,能夠與外界溝通的渠道實在太少了。那些挑著擔子的土商人,在他們看來也不僅僅是帶來了眼前的雜貨:布匹、棉花、窯貨,更重要的是,山裡人也熱望瞭解外面的世界,於是,就出現了這些土商人,從不擔心自己會露宿荒野的一段溫馨。在這萬山老林中,那些吃力行走的挑夫,只要見得一盞燈火,就能獲得一夜渴望的歇息。據祖父描述,他們吃過晚飯,賓主圍坐,談天說地,樂而不倦,時常在不知不覺間,天際赤紅,繁星隱去。他們得趕緊上床閉目小憩,為黎明開步的行程計。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與祖父一樣的商人中,也有不少多情善感的有情人。長期走過這條商道,長期遇著故人,這山野深處裡的靚女子,自然是不少見。久而久之,長相接觸,為情所灼,為心所動,為顏而醉,也就有了幾多纏綿悱惻的糾葛。說不定哪一年,商人迴轉就把女子帶出山外,置些田產,富足過起日子。再過些年回來,已是兒女攜手左右,這種美滿的姻緣自是續寫深化了這條商道上的人文意義,無形中也給這裡的山色平鋪了一道溫厚的風景。


我的祖父本是一介老實的農民,祖父的父親是個有過十年長學的孔孟夫子,自然容不得他去這般忤逆犯道。倒是他常講起那些溫馨的故事,十分陶醉且饒有興味。我從他實誠的臉上,就不用懷疑祖父講述的故事的真實性。

野三關是怎樣就形成了那家家店鋪、戶戶棧房的舊時商埠重鎮的,我沒有能力和條件去作深入的考證。但我有理由相信,這是歷代商家也包括我祖父那樣的土商人,用智慧、理念和勤勞共同營造出來的。那種特殊時期的繁榮,本身就代表著舊時社會形態的精神支點。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此次踏上祖父曾經走過的路,自覺有種莫名的沉重。人類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當是可以理解成個體生命的延續和壯大,或許是輪迴,從這種意義上說,此來,我自是能理解成懷舊了。

車過榔坪鎮之後,我們就期待在那沉沉夜色中,浮現一團碩大的光亮,這光亮要是出現理當就是野三關了。然而,夜就是那樣的奇特,連燈火的強弱也常常使你失去參照。車拐過一道彎,碩大的光亮出現了。車上同仁說,到了。有的打賭說,前面要不是野三關,他晚上不吃飯。這種打賭當然不能當真,本是飢腸轆轆,又有誰能去剝奪他人吃飯的權利。這倒是透出一種心態,渴望接近,這正是我們芸芸眾生在亦生亦活中常常面對的問題。

結果,車穿過一團又一團的燈火,而又不是野三關。當我們真正接近野三關時,我們的心情倒是平靜了許多。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燈火中的野三關確實是漂亮的。大山隱沒在暗影裡,突出了小鎮的輪廓,更突顯了燈火閃亮的街景。

一頓豐盛的晚餐後,已近午夜。街燈也大多熄滅了,街市沉於安然靜謐之中。於是,也沒有上街走動的必要了。第二天,我們因為還要趕路,於是起得很早。我走出賓館的大門,頓時被一股涼涼的晨風所驚擾,不知不覺間,我全身戰慄。踱到街上去看看,排排門戶還大門緊閉,瀝青街面上,行人稀少,全不是我想象中的古鎮。我試問,祖父講述的那種家家店鋪、戶戶棧房的熱鬧哪兒去了?是不是祖父情激所致,而作的富有想象力的描繪呢?如果是這樣,我倒真是要詰問祖父的願心何在了。

所有古鎮的存在都是一部史書。一個小鎮能聲名遠播本身就是一種價值的存在。然而一個小鎮的現實表象又是萬萬扛不起歷史的巨大承載的。歷史也是清潔劑,在其無限的流量中,也時刻在滌盪人類遺留下來的枯枝敗葉,留下來的自然是至真至美的精髓。從這個意義上說,眼前的古鎮呈現出的那份安祥、那份恬靜又為啥不是這裡的普通老百姓珍惜並珍重的呢?

我離開野三關,回望國道旁的這一千年古鎮,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街面上的曲尺形櫃檯也讓錚亮的鋁合金玻璃製品所代替,但仍能留住我無窮的思緒。與野三關的邂逅,不僅僅是我本身,更是一種傳接祖父遙想的超越和接力,一種全新的註解。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野三關,雖然舊時的繁榮已去,仍是一種歸宿,是一種實實的嚮往

作者簡介:閻剛, 1962年9月出生,中國作協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簽約作家。現任宜昌市作協副主席、宜昌市小說學會會長、西陵區文聯主席。出版有《聖手》《村上的將軍》《清明上河圖》《角色》《山野熱鬧》等小說集。長篇小說《河口紀事》發表於《小說月刊》。中短篇小說集《村上的將軍》榮獲湖北省第三屆少數民族文學獎和宜昌市第四屆屈原文藝創作獎。中篇小說《村上的將軍》獲2013當代小說獎、第四屆湖北文學獎提名獎。主編有《五峰文藝叢書》《吊腳樓文學叢書》《中國民俗志.湖北西陵卷》。獲第十二屆中國民間文藝“山花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