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李福來
1990年，英國小夥胡如佩來到中國，進入了安達信會計師事務所工作，雖然待遇不錯，但他想要的更多。
有一天，他打電話給大洋彼岸的老爸：為什麼我這麼聰明、中文這麼溜，周圍人卻比我有錢？他爸告訴他：要想富，先出名。
一時間，胡如佩茅塞頓開，中國最有錢的人是誰？帶著這個問題，他問詢了周圍所有的人，沒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想知道。胡如佩看到了機會。
1999年起，他開始利用業餘時間和假期，查閱了100多份報紙雜誌及上市公司的公告報表，憑著審計員的特長，在折騰幾個月後，終於排出了中國歷史上第一份和國際接軌的財富排行榜，胡潤百富榜。
發展至今，素有“鐵打的財富榜，流水的富豪”之稱的百富榜已經涵蓋了各行各業，早已不止百位。
然而在細分領域——胡潤鋼鐵富豪榜，卻被一人“霸佔”，其他富豪只能爭奪第二，少有“篡位”的機會。
他是誰？他就是中國最大的民營鋼企，沙鋼的掌門人沈文榮，被稱為“鋼鐵沙皇”。
2012年，沈文榮“跳脫”鋼鐵領域，登上“江蘇首富”①；2019年“胡潤全球富豪榜”上，他以約合205億人民幣的身家，位列全球富豪第792位。
然而，今年73歲的他不曾想到，即將步入退休生活之際卻邁不過一道坎。
01
“近年來安陽將鋼鐵作為重點發展支撐板塊，整合部分鋼鐵企業，提升產業的裝備水平和產品質量，這一發展思路和發展規劃十分合理，沙鋼將積極參與到整合工作中。”②
11月7日-8日，河南省安陽市政府考察沙鋼，調研會上，市長靳磊對沙鋼寄予厚望，沈文榮立即做出如上表態，目光篤定、言辭懇切。
鋼鐵是沙鋼集團的主營業務，沙鋼正在籌劃整合位於安陽的永興特鋼有限公司，目前年產鐵300萬噸、鋼300萬噸、材200萬噸。
然而重返主業的沙鋼趕上了國內民營鋼鐵巨頭的產能競賽，盈利能力受到擠壓，形勢並不良好。
年初，德龍成功重組渤鋼集團，將實現3000萬噸鋼鐵產能；
今年9月，津西鋼鐵與廣西防城港市簽訂投資協議，擬總投資300億元購地建廠；
建龍重工接手黑龍江的最大鋼企西林鋼鐵，表示在2020年前，將鋼鐵產能從現有2300萬噸，增加至5000萬噸......
安陽市政府選擇此時來調研，既是想要引起沈文榮對其的重視，也是表示對沙鋼的“關心”，但沈文榮倍感壓力。
2個月前，江蘇省委書記、省人委會主任婁勤儉一行人也到沙鋼進行考察調研。婁勤儉當時問了沙鋼一個問題，“新一輪超低排放改造後，噸鋼環保運行費用多少”。
沈彬（沈文榮之子）給出的回答是，噸鋼環保運行費用將達到285元/噸。聽到回覆的婁勤儉顯然不是特別滿意，他表示“沙鋼在環保方面確實下了不少功夫。”③
去年6月，生態環境部點名批評沙鋼集團：
“對中央環保督察組交辦的煙塵汙染問題重視不夠，整改敷衍，一犯再犯，而且長期累積的百萬噸鋼渣等工業固廢隨意堆放在長江岸邊，汙染周邊土壤和水體，威脅長江水生態環境安全”④
被國家點名一個月後，2018年7月，沈文榮在沙鋼集團環保工作大會上強調，此次中央環保巡視組客觀提出批評和整治意見，其目的是希望沙鋼進一步提升環保管理水平。
說到與做到，不能一概而論。直到今年9月，生態環境部的“點名簿”上接連出現過三次沙鋼集團，即使在沈文榮如此重視的情況下，整改進度收效甚微。
政府領導視察一家企業，代表重視該企業，肯定企業在經濟建設中發揮的作用，蘊含激勵的意思。相隔不過兩個月，兩位領導相繼來視察，領導們對沈文榮的沙鋼集團重視程度可見非同一般。
一邊是斥資數百億在海外擴張大數據產業之後，重返主營業務市場遭遇形勢突變；另一邊是在環保趨嚴的大背景下，作為世界五百強企業沙鋼集團環保風險卻頻發。
沙鋼暴露出的問題或許不是一星半點。
02
沙鋼集團有什麼問題？沈文榮為何心有餘力不足？
環保成本好解決，鉅額負債帶來的財務成本不好解決，跨不過這道坎，沙鋼領頭羊的位置可能不保。沈文榮深知這個道理。
擺在他面前的一個問題就是：行業形勢突變，作為龍頭的沙鋼卻出現了業績乏力的情況。
11月12日，沙鋼集團前三季度，營業利潤為76.13億元，較上年同期的147.94億元下降48.54%；歸屬於母公司所有者的淨利潤為43.12億元，較上年同期的78.14億元下降44.82%。⑤
這一數據不僅遠遜於過去幾年的鉅額盈利。而且在業績大幅下滑之際，沙鋼的債務問題仍處於高位，不容樂觀。
沙鋼集團披露的財務數據顯示，截至2019年9月30日，沙鋼集團資產總計2219.38億元，負債合計1273.60億元。⑥
沙鋼集團給出的解釋是，一是公司主要從事的鋼鐵生產屬於資金密集型行業，二是公司近幾年生產及銷售規模擴張較快。
的確，近年來鋼鐵業形勢突變，2018年，鋼材價格上漲帶動沙鋼集團收入規模大幅增加，毛利率同比小幅提高；2019年以來，鋼材價格下滑疊加鐵礦石價格上漲，導致沙鋼集團鋼鐵業務毛利率有所下降。
拋開外部原因，“變”是一箇中性詞，變壞和變好都有可能。
2015年左右，我國鋼鐵行業產能過剩嚴重，在內部需求不足的情況下只能出口，大量的鋼鐵出口又造成了鋼鐵價格下跌，全球鋼鐵行業越來越不景氣，逐漸跌至低谷。
轉型非鋼產業是很多鋼廠的共同選擇，而沙鋼謀求的是大數據轉型。
但從2016年開始，行業在去產能的政策影響下快速復甦，去年甚至還創下了有史以來的最高盈利，很多中型鋼廠都取得了幾十億的利潤。
這種情況下，包括很多國企在內的鋼廠都放棄了非鋼、轉而通過產能改造、置換實現擴產，沙鋼卻是為數不多堅持繼續做大非鋼產業的企業，白白錯失大好良機。
本來沙鋼集團準備將其主營業務由鋼鐵業務轉為鋼鐵、數據中心雙主業共同發展，實現集團業務結構調整和轉型發展，增強市場競爭力和抗風險能力。
但在非相關多元化的道路上，沙鋼不僅走了彎路，而且還吃了不少虧。旗下上市公司沙鋼股份又是遭受股東減持套現又是被停牌788天......
佈局大數據，轉型雙主業，對於沙鋼而言很難說是好是壞。但投資市場的險惡，即使是鋼鐵沙皇也很難百戰百勝。
更何況，已經年過古稀的沈文榮或許已經力不從心。
03
1933年，蘇聯作家尼古拉·奧斯特洛夫斯基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中寫道：革命者在鬥爭中百鍊成鋼。
從中專畢業後進入當地的鋼鐵廠打工，憑藉著工作勤勉、為人踏實一路當上的廠長，隨後憑藉著獨道的眼光先人一步引進國外先進的設備和技術一步步將落魄的小廠發展成為中國年產營收達二千多億的沙鋼集團。
沈文榮一直也是一個“革命者”的角色，20年間，他帶領沙鋼遠遠的甩掉了蘇南地區遍地的小鋼廠成了唯一的倖存者，自己也成了鋼鐵沙皇。
曾經的他認為，他的兩個孩子沈彬和沈謙，不可能繼承他的集團，面對外部關於繼承人的問題時，他總開玩笑說他們可以來沙鋼工作、可以成為團隊領導，但他們不能接任他的位置。
"沙鋼是一家股份制企業，需要對股東負責，要尋找一個能把沙鋼帶到未來的人"他說。
於身於心，70多歲高齡的沈文榮現在只能將未來留給下一代，不得不面對繼承的問題。
沙鋼官網的高管序列，沈彬悄悄的出現在了沙鋼創始人名列的第二排，僅次於第一排的沈文榮。在工商登記上，沈彬也已經是沙鋼集團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據今年10月報道，沈彬的接班成了沈文榮所樂道的一件大事。沈文榮一改以前畫風，“現在我們新一屆的年輕班子已經形成了，這一代人應該要超過我們，做得更好。”
沈文榮的另一子沈謙也開始嶄露頭角，他的頭銜是“沙鋼投資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長、沙鋼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沙鋼（上海）商貿公司董事長”。
作為第一代創業者，沈文榮和美國紐柯鋼鐵創始人肯·艾佛遜、韓國浦項鋼鐵的樸泰俊並稱鋼鐵界的三大“傳奇式人物”，在各國的鋼鐵史上留下了濃墨淡彩的一筆。如今，沙鋼能否保住中國民營鋼鐵的老大地位善待存疑。
對於在鋼鐵行業錘鍊至今的沈文榮來說，本是功成身退的時候，卻把沙鋼集團帶到了岔路口。承擔起沙鋼集團未來的擔子還是不可避免的落到了兩個兒子身上。
鋼鐵沙皇前面的這道坎也只能留給“皇子們”跨越。成則，他可能被歷史銘記；敗則，他或許在浪潮中沉浮。
*圖片來源，資料來源備註：
①：中國鋼鐵人才網，《2009胡潤鋼鐵富豪榜：沙鋼沈文榮再度成首富》，2017年10月10日。
②：沙鋼集團官網，《安陽市委副書記、市長靳磊到沙鋼參觀考察》，2019年11月11日。
③：沙鋼集團官網，《省委書記婁勤儉到沙鋼考察調研》，2019年9月10日。
④：張曉慶，《生態環境部點名沙鋼集團：汙染問題一犯再犯，百萬噸鋼渣棄江邊》，每經網，2018年6月29日。
⑤：朱玥怡，《前三季度業績下跌45％ 沙鋼集團發債10億補血》，新京報，2019年11月19日。
⑥：朱玥怡 趙毅波，《“鋼鐵沙皇”沈文榮突圍：業績下滑 負債已超1200億》，新京報網，2019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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