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4年,湘軍攻克天京後,曾國藩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

曾國藩是滿清中興的名臣之一,畢生以“忠君衛道”自詡,但很有意思的是,湘軍攻克天京之後,就有他要做皇帝的傳說,讓後人霧裡看花水中望月。

那麼,文正公究竟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呢?

1864年,湘軍攻克天京後,曾國藩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

1、傳說從哪裡來?

曾國藩做皇帝的傳言紛紜,這當中既有完全杜撰的,譬如梁溪坐觀老人在《清代野記》中繪聲繪色寫道,天京城破之後,湘軍大將彭玉麟寫個小紙條給曾國藩,“江南半壁江山,老師其有意乎?”曾國藩大驚失色,慌忙把紙條揉成一團吞落肚中。

這種描寫一看就是小說家言,就跟左宗棠去見洪秀全一樣,顯然不能作數。

也有曾國藩後人所記,比如曾國藩幼女曾紀芬在《崇德老人自訂年譜》中,記載湖南鄉下工匠讚譽曾國藩“兩江總督太細哩,要到南京做皇帝”。

此外,曾國藩的孫女曾廣珊(曾國藩次子曾紀鴻的女兒),曾經告訴她女兒俞大縝說,“李秀成曾經勸文正公(曾國藩)做皇帝,文正公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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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王闓運(晚清經學家,曾入曾國藩幕府)的學生楊鈞在著作《草堂之靈》中記載到,王闓運勸曾自立,曾國藩以手指蘸著茶水,在桌上寫了很多“荒唐”(滿案皆“謬”字,故知其無復入世心久矣。)

楊鈞的弟弟楊度,後來倒是成功忽悠袁世凱當了皇帝,這是後話,不展開。

二、假如曾國藩想當皇帝,能成功嗎?

撇去流言不談,曾國藩假如真的想自立,有無可行性?

時間回到1864年7月19日,湘軍用炸藥轟塌天京太平門段城牆。當天中午,圍攻天京兩年之久的湘軍從各個方向衝入城內。當天夜裡,幼天王洪天貴福在李秀成等人的護衛下衝出城門,往浙江湖州而去。

由於天王洪秀全已於6月服毒自殺,天京的陷落基本上標誌著太平天國運動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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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攻克天京,湘軍和它的締造者曾國藩雙雙到了成立以來的巔峰。

相比之下,彼時的清廷卻是風雨飄搖弱不禁風,綿延十多年的太平天國摧毀了最為富庶的南方以及清廷可以依靠的各種武力:八旗和綠營都被打垮。

英法聯軍的入侵,不僅打垮了僧格林沁率領的蒙古騎兵,還焚燒了咸豐皇帝的最愛:圓明園。

當曾國藩挾不世之功威震東南的時候,端坐在紫禁城內的清廷首腦,不過是兩個中年女人和一個未滿十歲的兒童。

有人認為他會當皇帝,有人勸他當皇帝,這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過,李秀成是被俘的太平天國將領,他勸說曾國藩的時候,後者肯定想起了三國時代的姜維。蜀國滅亡後,姜維為了復國,極力勸說伐蜀主帥鍾會叛晉自立。

鍾會沒想到的是,手下部眾基本上不支持他的造反計劃,最後群起而攻之,鍾會、姜維雙雙殞命。

復國、叛國都成竹籃打水。

有人或許會說,鍾會的軍隊來自朝廷,曾國藩的軍隊是其一手締造,不具有可比性。

當時的湘軍來源主要是湘鄉人,軍官幕僚為知識分子讀書人,士兵則招募湘鄉一帶農民。曾國藩與一些重要將領既是同鄉,又有同學、師生、親友的關係。湘軍的士兵由營官自招,並只服從營官,上下層層隸屬。

1864年,湘軍攻克天京後,曾國藩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

雖然全軍只服從曾國藩一人,但在鎮壓太平天國的過程中,出力的並不僅僅是湘軍一家。還有左宗棠的楚軍,李鴻章的淮軍。

此外,長江中游有官文的部隊,揚州鎮江有富明阿馮子材的綠營,北面有僧格林沁的騎兵,再北有勝保的部隊。

這些人都絕無可能支持曾國藩稱帝(恐怕還等著他稱帝好來撲滅以博取功勞呢),就連湘軍本身,多年征戰之後,好不容易熬到結局,正是“飽則思殤”“倦極思還”的時候,憑藉這樣末端之弩去爭天下只怕比太平天國結束的更快。

況且,湘軍中真正願意跟他走的, 無非九帥曾國荃、霆字營鮑超所部陸師; 以及水師彭玉麟這樣絕對忠於他的死黨, 這些人馬只佔後期湘軍的五、六成左右, 人數不是太多.。

就曾國藩本身而言,打仗其實非他所長,“結硬寨,打呆仗”,中規中矩罷了,在湘軍中更多憑藉自己的人脈,威望領軍。

相比之下,左宗棠會打仗,李鴻章武器好,只要曾國藩腦子清醒,就絕無可能有稱帝的念頭。

1864年,湘軍攻克天京後,曾國藩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

三、不是不能反,而是不想反

歷史上有很多野心家,為了稱帝不惜火中取栗,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吳三桂,比如袁世凱。

但就曾國藩而言,他一生以“忠君衛道”自居,就他個人而言,不僅是“不敢”,而是“不會”。

他是一個真正做到“每日三省吾身”的人,很明白人性的弱點,更能控制自己的慾望。

1864年,湘軍攻克天京後,曾國藩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

早在道光二十四年,即1844年,這年三月,曾國藩從北京給弟弟們寫信,提到了“求闕”二字,“闕”即空缺、虧損。

“求闕”的意思是:人不必過於追求極致、完美,有些缺陷,反而是好事。

當時,他給弟弟們寫這封信,源於一事:在湘鄉的曾家欠了上千金的債,他從北京寄錢回家,還要求弟弟拿出400金贈送給親戚,因為親戚更窮。弟弟們當然不幹了,於是他寫了封長信,做思想工作:

  “兄嘗觀《易》之道,察盈虛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無缺陷也。日中則昃,盈則虧,天有孤虛,地闕東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眾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豈若是不公乎?今吾家椿萱重慶,兄弟無故,京師無比美者,亦可謂至萬全者矣。故兄但求缺陷,名所居曰求闕齋。蓋求闕於他事,而求全於堂上。”

 這段話的意思大致是:哥哥我讀《易經》,悟出了“盈虛消息”之理,天地日月一到極致就會盛極而衰,人有些缺陷,是再正常不過了。我們曾家現在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兩代高堂都健在,而且兄弟姐妹俱全,我本人也官運亨通。人世間的好事,我們曾家佔了太多。如果還一味追求更多的好處,將會因此而損害現有的美滿。所以,拿出400金贈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言以蔽之,不要好事佔盡。

咸豐十一年(1861年)八月,清軍攻下安慶,攻克安慶,

“(曾氏)兄弟聯輿入城,備極尊榮”,曾氏卻自問何修得此,用為愧悚。

不久,曾國藩接旨兼辦浙江軍務,總轄四省時,又自認“權太重,位太高,虛望太隆,悚惶之至。”當他受封為協辦大學士,又認為是“無功無能,忝竊至此,慚悚何極!,因而發願“拼命報國、側身修行”。

同治元年五月十五日,曾國藩則明確告誡幾個弟弟:“日中則昃,月盈則虧”。次年,朝廷補授其九弟曾國荃為浙江巡撫,曾國藩又在信中勉勵弟弟,“吾兄弟報稱之道,仍不外拼命報國、側身修行八字。”

不要讓自己和家人處於盈滿狀態,以免招禍——這是曾國藩的智慧。

他在一封家書中曾寫道:“餘謂天之概無形,仍假手於人以概之。霍氏盈滿,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諸葛恪盈滿,孫峻概之,吳主概之。待他人之來概而後悔之,則已晚矣。吾家方豐盈之際,不待天之來概,吾與諸弟當設法先自概之。”

即將盈滿怎麼辦?

“自概”。

“概”引申為刮平、削平之義。管子說:“釜鼓(古代容器)滿則人概之,人滿則天概之。”容器滿了,人就用“概”去削平、刮掉一些,使之不溢滿出來。這是“人概”。同理,人滿了,天會借別人的手來概。

曾國藩認為,“天道惡盈”,與其等老天爺假借他人之手來收拾,不如自己先動手。

他信中所說的“霍氏”即霍光,西漢末年的權臣,與三國時吳國的諸葛恪一樣,都是權傾一時、炙手可熱的人物,卻不懂收斂、不知進退,最終盈滿之際,大禍臨頭,身死族滅。

所以,貫穿曾國藩一生的理念就是“求闕”,謹慎小心。

1864年,湘軍攻克天京後,曾國藩有沒有動過做皇帝的念頭?

正因為此,他在攻克天京上報有功人員名單時,位列第一的不是他弟弟,主持兩年圍攻的曾國荃,而是湖廣總督官文,“六月,克復江寧,曾國藩奏捷,推官文列名疏首”(《清史稿》)。

相比於曾國荃的殫精極慮,親臨戰場,官文主要是在後勤方面做了些工作,“徵兵籌餉,接濟東征”,但有一點很重要:官文是滿人。

不久,曾國藩又主動要求裁撤湘軍,“奏準裁撤湘軍兩萬五千人”。他還給弟弟曾國荃寫信:“金陵克復,兄弟皆當引退,即以此為張本也。”

勸他激流勇進解甲歸田,但此時曾國荃已被封為江西巡撫,自我感覺好的一批,壓根沒聽曾國藩的,看到老弟沒有反應,曾國藩立即又寫了一封信,言辭很嚴厲:“自古握兵柄而兼竊利權者,無不兇於國而害於家,弟雖至愚,豈不知遠權避謗之道?”

他同時奏請朝廷,以曾國荃病情嚴重為由,請求將他開缺回籍。

所以,皇位的誘惑,對歷朝歷代中國人來說,當然是一個終極誘惑。

但對曾國藩而言,堪稱:月圓到無比飽滿、花開到淋漓盡致。

曾國藩不動心。

因為,那是一個越吹越大的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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