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威脅從韓國撤軍?對美依賴已深入韓國“基因”,面對敲詐也只能打碎牙齒肚裡咽

秦立志 大連外國語大學國際關係學院講師

早在2017年的美韓首腦會談中,特朗普就提出“美韓應為公平分擔防衛費進行合作”。近期,美韓就2020年的駐韓美軍分攤軍費進行了三輪無果而終的談判。據韓媒披露,特朗普政府不滿談判結果,正在研究撤走駐韓美軍一個旅的方案。但五角大樓發言人喬納森·霍夫曼聲明美國撤軍報道絕不屬實,美國國防部長埃斯珀稱不知道有這樣的計劃。美韓雙方各執一詞,本身就反映了同盟內部矛盾叢生。在特朗普任期內,包括美韓同盟在內的美歐、美日等同盟體系,都面臨著特朗普政府“美國優先”理念主導下“重實利、輕意識形態”的轉向。

美國此番舉動可以從四個層面解讀戰略意圖:

首先,從歷史角度出發,美國很難打破駐韓美軍常態化的傳統。自二戰結束到後冷戰時代,美國一直在韓國維持著不同程度的駐軍規模。1945年美蘇以“三八線”為界分區佔領朝鮮半島,接受日本投降。此後,美軍進入“三八線”以南的數量逐年下降,在蘇聯撤軍後,到1949年6月駐韓美軍撤出朝鮮半島,僅留下約500人的軍事顧問團。

1950年的朝鮮戰爭讓美國重新進行軍事介入,1953年停戰協定簽署後,美國撤出大部分兵力。從20世紀50年代末至2019年,駐韓美軍不斷進行小規模裁軍,從5~6萬人規模降低至不到3萬軍隊。

美國威脅從韓國撤軍?對美依賴已深入韓國“基因”,面對敲詐也只能打碎牙齒肚裡咽

其次,美韓防衛分擔費爭議由來已久,特朗普此舉並非首創,只是步子邁得更大一些。

自1945年開始,美國就對韓國開展了長期的軍事和經濟援助,隨著韓國經濟的快速增長,1988年美國正式向韓國提出了防衛費分擔要求。1991年,美韓簽訂了《防衛費分擔特別協定》,2018年年末第9次特別協定到期。

相較於小布什和奧巴馬,特朗普在分擔問題上更加強硬。從2019年開始,美韓進入第10次防衛費分擔週期。2019年韓國分擔的軍費大約9億美元,已經比2018年上漲了8.2%,而此次美國要求將韓國承擔的軍費提高5倍。這顯然超出了韓國政治和經濟上的承受壓力。

第三,特朗普政府意圖減少同盟“搭便車”、降低聯盟管控成本、提升在聯盟體系中的領導能力。特朗普上臺以來一貫強調“美國優先”,經常指責韓國和日本長期以來搭美國的安全便車。隨著聯盟戰略功能下降,美國開始重新評估與韓國等國的同盟體系的費效比。美國試圖通過成本轉嫁來更為合理地配置自身戰略資源,維護其在聯盟體系中的優勢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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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從美國外交和內政等現實層面看,撤軍不符合美國的戰略東移偏好。從小布什政府轉向亞太被“9.11”事件打亂節奏、到奧巴馬政府的“亞太再平衡”,再至特朗普拋出的“印太戰略”,東北亞都是美國戰略佈局的重中之重,朝鮮半島又是東北亞的大國利益交匯點。美國輕易不會削弱駐韓美軍的規模,即使撤回到日本,也不會對亞太戰略有重大影響。

朝鮮只要不放棄將無核化談判與駐韓美軍撤退的捆綁議題,而美國只要仍舊秉持優先讓朝鮮棄核的強硬態度,朝美不能全面和解,就不會真正撤出駐韓美軍。為了逼迫朝鮮棄核與制衡中國崛起,美國不會“自廢武功”的撤出駐韓美軍。即將迎來2020年美國大選的特朗普,如果能與韓國就軍費分擔上取得突破,勢必會增加連任的政治籌碼,這也是美國此次索要“保護費”的國內政治需要。

美國不斷用訛詐的方式逼迫盟友妥協,會對美國主導的安全聯盟構成如下影響:

第一、動搖了美國重視同盟戰略的傳統。

自二戰結束以來,幾乎歷任美國總統都將鞏固同盟關係視作外交政策的重中之重。即使在尼克松執政期間,儘管要求盟友承擔更多防務成本,但也主要是以同盟協調而不是單邊施壓的方式進行。冷戰結束後,克林頓、小布什與奧巴馬政府均在一定程度上延續了威爾遜式的自由主義大戰略傳統,重視多邊外交和同盟安全。美國在歐洲主要是北約這樣的多邊聯盟,而在亞太,主要以雙邊同盟為主。但特朗普執政以來,卻試圖扭轉原有同盟體系的制度慣性,指責北約、日本、韓國、沙特等美國傳統盟國推卸同盟義務,反映了他的“交易式外交”路線。

第二、削弱了美國的聯盟信譽、增加了同盟成員的離心傾向。

戰略信譽的重要基礎是國家戰略決策的一致性與連貫性,但這與特朗普的對外戰略搖擺不定相矛盾。特朗普執政以來,不再追求聯盟的意識形態與制度的契合,更多強調聯盟的直接管理成本,卻有意忽視同盟對美國全球霸權的戰略效益。在對華政策上,美韓存在著明顯的分歧。美韓的同盟利益並不完全重合。對韓國來說,如何在維護美韓同盟的同時,保持與中國的關係,是文在寅政府的一個重要議題。

韓國、日本、法德等傳統盟友對美國的戰略不確定性頗生疑慮,可能被迫選擇“自力更生”的內向型策略,減少對美國的安全依賴,效仿戴高樂法國尋求獨立於北約的核威懾力量;如默克爾在美國退出伊核協議後所言,歐洲應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而不能再完全依賴於美國的保護。

亦或選擇“對沖風險”的外向型策略,像杜特爾特的菲律賓那樣向中國靠攏。特朗普政府既延續了歷史上美國通過聯盟意在遏制競爭對手、實現在聯盟內部主導權護持的戰略傳統,但又通過逼迫增加防務分擔費來削弱同盟體系的穩定性。在傳統安全威脅下降的後冷戰時代,美國的這類舉動進一步削弱了聯盟體系的可靠性和戰略信譽,給美國聯盟管理增加了不確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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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對美國的聯盟能力不會“傷筋動骨”。

從歷史上看,對聯盟態度的轉變只是美國聯盟體系發展中的一個變奏而已,並不會導致聯盟破產。縱觀冷戰以來美國的結盟歷史,美國聯盟體系的合作範圍和深度在擴張過程中時有反覆。“美國優先”固然增加了美國聯盟體系的不確定性,但是同樣也檢測了聯盟體系的耐受力,擴展了盟友對美國的認知界限。從這個角度看,特朗普政府的聯盟政策對於美國聯盟體系的未來發展未嘗沒有積極影響。

由於美韓同盟的嚴重不對稱性,在美國與韓國爭取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博弈中,韓國在姿態上讓步較大。雖然美韓之間有上述關於自由貿易協定、防衛費分擔、對華戰略等方面的分歧,但這些分歧仍然不會從根本上撼動美韓同盟。共同安全是軍事同盟成員最大的訴求。

在安全領域,韓國仍舊需要美國的核保護傘作為最後的安全保障。即便特朗普改變了美國乃至世界的政治生態,但美國的盟友不會輕易放棄歷經70年所構建出的自由國際秩序,可能會選擇加強區域內與跨區域合作,以對沖自由國際秩序衰弱所帶來的諸多不確定性,併為美國國內的政治生態變化爭取時間。

第四,美韓雙方仍然會為聯盟內聚力做出努力。

美國自小布什政府以來,就懷疑中國要將美國影響力從亞洲排擠出去,搞亞洲版的“門羅主義”。在美國主動選擇與中國“部分脫鉤”、美國有限遏制中國崛起、兩國戰略競爭加劇的情況下,駐韓美軍的消減和美韓同盟的分化會削弱美國在東亞安全秩序中的主導能力。

從維護在東北亞和“印太”的戰略地位出發,美國不會輕易放棄美韓同盟。冷戰後美韓同盟轉型,駐韓美軍增強了“戰略靈活性”,謀求針對半島以外的地區事態。駐韓美軍搬遷到平澤新基地後,其行動能力和活動半徑可迅速擴大到半島以外地區。

對韓國而言,對美國的同盟依賴具有高度脆弱性,缺少第三方替代選擇。韓軍的作戰能力雖有提升,但軍事情報、偵察等方面仍依賴美軍。從朝鮮戰爭至今,韓軍的戰時作戰指揮權仍掌握在美軍手中,移交戰時作戰指揮權日期一再推遲。韓國經濟依賴美國市場及投資,駐韓美軍每年軍費的相當一部分融入韓國經濟,為韓國創造了就業機會。美國在韓國社會及民眾中的軟實力影響具有一定的廣度和深度,韓國對美國的依賴已經深入到戰略心理、文化層面中。(責任編輯:唐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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