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小劇場
週六更新 | 作者陳華
歇後語有云"外甥打燈籠——照舅（舊）"，可如果是外甥打舅舅呢？舅舅會不會很悲催，這還有天理嗎？可別忘了，從古至今都是孃親舅大啊。偏偏楚文王熊貲就是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外甥，他對自己的親孃舅鄧祁侯曼明淵又哄又打，在成功借道滅申後，又將鄧國這個傳承五百多年的古國收入囊中，讓同為外甥的騅甥、聃甥、養甥徒喚奈何？
場景一：公元前688年，鄧城（今河南鄧州），鄧宮之內，大排筵宴。鄧祁侯曼明淵正在舉行接風國宴。
鄧祁侯請的客人不是外人，正是他的親外甥——楚文王熊貲。
原來，楚國準備討伐南申國（姜姓，在今河南信陽），因道路不通，故向鄧國借道。鄧祁侯覺得這是和強楚搞好團結的機會，不僅同意借道，還設宴款待楚文王。
面目英俊的熊貲頻頻舉杯，大誇舅舅治國有方，希望能夠敦睦楚鄧甥舅之誼。鄧祁侯聽得很是受用。
然而，自顧自高興的鄧祁侯卻沒留意，大外甥的臉上似乎並沒有多少喜色。
話外音：丹陽城外，鄧曼親自為兒子楚文王出征送行。
風韻猶存的鄧曼舉杯祝願："大王出征，必過鄧國，願大王念在老身的份上，對鄧侯禮敬則個！"
楚文王不經意地答道："兒臣曉得了！"
場景二：席罷，鄧祁侯命令大夫送楚文王前去館驛休息，並約定明日會商兩國盟好事宜。
隨後，鄧祁侯召集眾臣問道："諸卿，你們看楚王如何？"
大夫騅甥搶先道："不知君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哦，當然是聽真話！"鄧祁侯頗為不悅。騅甥平時挺討人喜歡的，怎麼今天說話如此不利索？
"君上，臣甥認為，亡鄧者，必此人也！"騅甥壯了壯膽道。
"何出此言？"鄧祁侯面色越發難看。
"臣甥觀之，楚王詞諛而面惡，必是言不由衷。且楚強而鄧弱，一旦我國許其假道伐申，申破而鄧圍，鄧國生死全在楚王一念之間！"騅甥話已說開，便全無顧忌。
話外音：就在鄧祁侯起身送楚文王的空當兒。聃甥、養甥二人拉住騅甥道："兄長且慢！方才我二人細觀楚王，見其面藏奸惡，恐不利於鄧！本想面奏，又怕君上說我二人是因為以前敗於楚國，挾私報復，故請兄長代奏。"
騅甥道："我也正有此意！"
場景三："哦，那麼依你所見，應該怎麼辦呢？"鄧祁侯似乎有所動搖。
"君上，臣甥認為，楚國蠶食東南既久，各國心中必生怨恨。且楚王尚無子嗣，如果我們能夠乘其不備殺死他，楚國必亂。到時，我們假天子之命，討其不臣，必然應者如雲！如若不然，到時噬臍莫及，悔之晚矣！" 騅甥斷然道。
旁邊的聃甥、養甥也忙施禮道："臣甥等附議！"
"哼，同為外甥，你們怎麼差距咋這麼大咧？你們想過沒有，如此行事，列國將如何看待鄧國，以後誰還敢來鄧國做客？且楚鄧本是甥舅之國，楚王更是家姊愛子，殺之不義啊！況爾等都是吾甥，如何不能兄弟一家親呢？"鄧祁侯滿面怒容，起身拂袖而去。
話外音："可憐我鄧國從此不血食矣！想我大鄧，受國於商王武丁叔父子曼，已享國五百年了，不意今天卻因君上的婦人之仁拱手送人，豈不痛哉！既然忠不見用，吾兄弟留此何益，不若舉族外遷，再圖後事吧！" 騅甥淚流滿面地說。
"只能如此！"聃甥、養甥也無比沉痛地響應。
場景四：丹陽，楚宮之中。鄧曼聽說了三甥的事，非常難受，不覺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
那一年，當時尚在鄂西的巴國想和周天子套近乎，派大夫韓服先到楚國遊說，準備通過楚國與鄧國建立友好關係，然後再從鄧國去朝見天子。楚國覺得這是試探周室的好機會，就派大夫道朔同韓服一起前往鄧國。
哪知道，途經鄧國的附庸鄾國（曼姓，為鄧國旁支，在今湖北襄陽）時，國小心大的鄾人看上了他們帶的禮物，居然殺人越貨。
這下，楚武王可算找到開打的藉口了。他根本不尿鄾國，直接派人質問鄧國。
鄧曼的父親也是一根筋，根本不考慮雙方實力，拒不接受指責。楚國派出大將鬥廉為帥，與巴國共同出兵攻鄧。聃甥、養甥二人奉令率領鄧軍迎擊，結果中了鬥廉的誘敵之計，鄧軍幾乎被殺了個乾淨。
鄧侯又氣又急，面對殺入國中的楚軍，只能認慫，將自己的寶貝女兒嫁給楚武王。
幸好，女兒鄧曼集美麗與智慧於一身，贏得了楚武王的歡心。已經箭在弦上的楚軍猛地一個急剎車，放了鄧國一馬。
話外音：就在鄧曼神思不屬之時，一位老宮女湊過來道："夫人，奴婢聽說，這次大王存心要收拾鄧國。恐怕不久的將來，夫人就要無家可歸呢！"
鄧曼心頭猛地一顫，眼前浮現出兒子出征時那幅虛與委蛇的表情。
"哎，真是兒大不由娘啊！"鄧曼長吁了一口氣道。
場景五：謝地（今河南信陽），楚軍攻入南申國都。素以"裙帶控"著稱的申國瞬間悲劇。
看著申國君臣被押往楚國的可憐相，楚文王意味深長地問左右道："接下來，我們該做些什麼呢？
為滅申立下大功的令尹彭仲爽笑道："大軍行止，不是早就定好了嗎？申在鄧存，申亡鄧亦亡！"
"令尹所言，甚善！"楚文王拊掌大笑。
話外音：鄧國館驛之中，楚文王和幾位重臣相對而坐。
"大王，臣剛才看到您的三個親戚在廊下嘀嘀咕咕的，恐怕對大王不利？" 彭仲爽提醒道。
"哪三位親戚？"楚文王好奇地問。
"騅甥、聃甥、養甥，和大王都是鄧侯的外甥，難道不是親戚嗎？" 彭仲爽道。
"哼，他們是我大楚手下敗將，不佩當寡人的親戚。再者，鄧侯一心與我楚國交好，他們安敢對我不利？"楚文王無所謂地說。
場景六：鄧城外，楚軍雲集攻城。從前在鄧國眼中無比堅固的鄧城，如同風中落葉一般，搖搖欲墜。
"不是說好的鄧楚友誼天長地久嗎？這個該死的熊貲，居然絲毫不講情誼，快去找三甥幫忙守城！"鄧祁侯喃喃自語了一陣後，大聲吩咐道。
"三甥早已離開鄧國了！"左右囁嚅道。
"什麼，他們哥兒仨棄寡人而去了，哎，看來這年頭外甥真得靠不住啊"，鄧祁侯渾身無力地說："悔不聽三甥之言，坐失良機！"
話外音：楚軍帳中。楚文王手捧著母親的帛書，正在沉思。
只見帛書上只有寥寥數語"未亡人牽念家國父老，祈大王放鄧國一條生路"，字字充滿故國之情。
楚文王反覆思忖：母親一直反對自己滅鄧，如果非要此時滅鄧的話，讓母親傷心不說，恐怕還會得罪國內那些擁護母親的大臣。而且，自己已經滅了申國，如果再滅鄧國，未免吃相太過難看，勢必引起漢上諸國的更大敵視，也會令中原諸侯心生戒備。不如索性要些好處，暫時放過鄧國，諒自己這個無能的舅舅也不會有啥作為。
十年後，鄧曼去世。楚文王再無顧忌，立刻外甥懟舅舅照打不誤。楚軍南北對攻，秒殺鄧國。
多年後，在鄧國的廢墟上，一座中國最古老的長城——方城依山傍河拔地而起，成為楚國的北大門，將富庶的南陽盆地盡收楚國囊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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