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寶小主播生存法則:大哭崩潰最多2分鐘,身體沒垮就必須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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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寶小主播生存法則:大哭崩潰最多2分鐘,身體沒垮就必須直播

直播電商,又一次讓出身平凡的女孩兒們看到了頂尖的翻身案例。

1992年出生的李佳琦,經過3年的積累,從普通的專櫃導購轉型成了頂級帶貨網紅。而他身上最清晰的標籤,是勤奮。

勤奮和直播一樣,沒有門檻,這讓年輕人以為這個行業的成功觸手可及。

直播新人阿漁比李佳琦還年輕3歲,從業者越來越低齡,才有足他們夠好的體力忍受住賬號剛起步的嚴寒期。

過去的十個月,阿漁幾乎每天直播到凌晨兩點。顛倒的生物鐘,擾亂了她的睡眠。直播的亢奮讓人難以入睡,她時常感覺腦子裡像在開火車,不受控制地回憶直播間哪些事情沒做好,下一場該怎麼調整。

和主播一樣多的,是MCN機構,他們遍佈杭州,四處尋找像阿漁這樣的新人主播。但市場沒有給這些小機構和主播太多的機會,大部分機構九死一生,九成以上的女孩最終告別直播。

十個月裡阿漁已經換了兩次工作,開了第三個直播賬號。

第一家機構在簽約一個月後解散,第二個機構全是新人,毫無經驗。第三份工作才剛開始,開播39天,新賬號快樂阿漁漲粉到1520,平均一場直播漲粉39人。每換一次工作,就意味著一切從零開始,按照簽約條款,舊賬號屬於原簽約機構。

阿漁是少數還在這個行業中堅持的年輕人。對她來說,直播電商並不僅僅是一個噱頭或者風口,如果這次選擇成功,她很有可能從一個月入兩萬的普通上班族,變成月入十萬甚至更多的帶貨主播。

一、“每個女生都需要擁有一件”

杭州是被電商再塑的城市。九堡、下沙,這些原本遠離杭州市區的偏遠街道,成為主播、MCN機構和供應鏈的聚集地。

一種流行的說法是,在九堡,每一棟寫字樓裡都至少有一個大型供應鏈。主播和MCN機構必須在最靠近貨源的地方,才能迅速調動跟貨有關的各類資源。

阿漁每天打交道的地方只有供應鏈。中午起床化好妝,她要立刻打車前往供應鏈,為後兩天的直播挑選款式,兩三百件樣衣中,能挑中的不到四十件,選款的審美完全依賴於主播個人。這是一個女主播的核心競爭力。

價格是既定的,供應鏈能給的已是行業低價,中小主播大多沒有談價和反向定製的機會。最終能不能把貨賣出去,全靠主播在直播間的表現以及直播間本身的流量。

賣衣服的流程非常機械化。粉絲可能在任意時刻出現在直播間,如果不抓住進入初期的黃金三秒,那粉絲會迅速流失,划進另外的直播間。

供應鏈裡的每一個直播間都是相似的,女主播拔高音調,在鏡頭前來回走動,隨時根據粉絲的需要,試穿下一套衣服。

“我那時候高跟鞋一天就穿七八個小時,穿到腳腫,靜脈曲張,很難受,但是你只能預防。第二天還是能幹,然後習慣了晚上的作息,內分泌嚴重失調,臉上長很多的痘,去醫院看醫生,醫生就配激素類的藥吃,就說我情況挺嚴重的,吃了一個星期胖了十多斤。”

阿漁直播間裡的粉絲很快發現了異常,留言問她怎麼了:“那次之後我就慌了,原來影響這麼大,你知道節食是不好的,而且很痛苦,但關鍵是它確實很有效,我是一個無肉不歡的人,以前都不忌口,反正也胖不起來,後來就很有意識地去拒絕一些碳水、甜食,儘量不吃油炸類食品。”

體力上的考驗只是一方面。

每一件衣服都有相對應的介紹語,主播要為衣服設計出一個足夠有吸引力的場景,詳細解釋應該怎麼搭配,什麼時候可以穿,或者為什麼“每個女生”都需要擁有一件。

這是網紅電商時代就有的特點。傳統的服裝品牌,更擅長標準化生產,每一件衣服都可以寫出精準的尺寸,材質。但網紅們不同,她們擅長為不同的產品講故事。

比如貂毛外套的稱呼是“公主貂”,粉色妮子是“民國風大小姐外套”,淺咖色大衣是“小眾而高級”,毛衣則是“俏皮顯白”。

直播和網紅電商一樣,在激發消費者的購物慾。

這也是淘寶直播和其他平臺最大的不同,哪怕阿漁的賬號只有不到兩千的粉絲,也能在精準的流量中,達成成交。

雖然整個十月,新賬號只為她帶來了1000多元的提成收入,僅為她當月房租的三分之一。

二、“我想要的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起點低,但是上升的空間大。

成為職業主播以前,阿漁做過其他主播的直播運營。她帶過很多主播。有人從8萬粉絲漲到20萬粉,月收入指數級上漲。但受益的只有主播,她在直播中做的工作,並不會得到主播的認可,收入更不可能同步上漲,“那種時候就會懷疑自己做這份工作的意義。“

“我想要的是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而不是永遠如常。如果我只是想好好過,我以前的薪資水平對一個女孩來說,一個月2萬塊錢,怎麼都行了,但是我追求的不是這個。”阿漁並不掩飾自己內心深處更大的慾望,“我考慮得更多的是追求自由。”

自由怎麼定義?

阿漁認為,想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不用想太多,這就是自由。走在路上,看到路邊有間飯店,可以不用摸摸自己口袋裡面到底有多少錢。足夠有錢,家人就不會問:是不是需要有個人來照顧你。

但阿漁的生活其實從未陷入過困頓。她很聰明,大學創業輕輕鬆鬆攢了一筆錢。但並不會立刻花掉,她沒什麼物質上的追求,到現在也沒有買過任何一款名牌包包。

當下的時代,很多人都在為未知的慾望工作,手裡不缺什麼,但依然努力,甚至拼命,錢和安全感成正比。

三、“男朋友都不行,必須是老公”

但阿漁只靠她一個人是不夠的。

一個大主播背後可能是上百人的團隊在配合,小主播只能依賴親密合作的運營。

“就像現在淘寶頭部主播,哪怕像薇婭,她成功的模式都是家庭作坊,只有家人,他才能夠那麼體貼地幫你去解決這麼多問題,愛人都不夠,你知道嗎?男朋友都不行,就必須要是親人,比如說老公,他才會面面俱到地去幫你。”做主播後,阿漁的生活重心完全轉移到了工作上,對方不滿意她作出的職業選擇,交往3年的倆人和平分手。

阿漁提到的情況,確實在行業內非常普遍。比如薇婭所在的機構謙尋,老公董海鋒是公司董事長,弟弟奧利是公司的CEO。薇婭的成長,很大程度上離不開董海鋒一路的規劃和支持。

快手網紅辛巴,2天銷售額4個億,總銷售單數650萬。他和平臺上另外一個賣貨網紅初瑞雪,兩人常年佔據快手賣貨榜的前三,也是典型的夫妻檔模式。

曾經一度,阿漁認為自己已經遇到了這樣的一個人,2000年出生的直播運營小田。

“他對我的好,甚至可以說是偏愛。因為我們真的沒有什麼生活,每天吃什麼,撥什麼款,想到什麼事情,跟他講,發現他全都幫你做好了。除了生活,他那個時候還會幫我去跟公司爭取一些應該屬於我的幫助。“阿漁百分百的信任小田,雙方雖然沒有挑明關係,但阿漁已經把小田當作自己維繫工作的最大動力。

倆人配合默契,一個月就漲粉1萬。對新賬號來說,這經是非常好的成績,阿漁認為這都是小田的功勞,沒有他,不可能取得這個成績。

假設保持這個增長速度,只要堅持十個月,積累10萬粉絲,這個賬號就從新生走向了穩定和成熟。

這也是主播的生死線,但離別來得很突然。

9月底,小田微信告訴她,對行業感到厭煩,想回家休息。阿漁以為是這個19歲男孩階段性的焦慮,努力勸他,休息可以,休息好了再回來。

但最終她等到的是,小田發來的抱歉,以及微信裡的拉黑提示。

“我能知道他的悲傷,因為我在他那個年紀,什麼都想要,但其實什麼都不行。”道理都懂,但阿漁還是不受控地進入了低潮期,她立刻辭職,找了新公司,放棄了那個倆人一起做到2萬粉絲的賬號。

她開播前哭,下播後也哭,每天腫著眼睛直播。她花更多的時間直播,讓工作佔據所有的空閒時間。

直播間偶有從上一個賬號跟過來的老粉,會留言詢問小田的下落。阿漁看到留言,會突然崩潰,但只是淡淡說一聲,去趟廁所,迅速大哭2分鐘,收拾好再重新回到直播間。

“其實我已經把他當家人看,連後半生大家如何一起生活都已經規劃好了。但是兩個人,一個在規劃未來,一個卻在思考離開。”阿漁又一次陷入嚴重的失眠,“我一下就覺得沒什麼意義了,我不知道我自己努力是為了什麼,因為如果單純從我個人來講的話,我隨便換一個別的工作,能夠過得輕鬆很多,還可以找到自己失去的生活。”

阿漁從來不敢思考工作的意義,因為壓力會撲面而來。小田是她除了親姐之外,唯一一個相信阿漁可以熬過直播成長期的人。

她開始尋求心理醫生的幫助,吃藥,學著控制情緒。但她始終不敢詢問對方離開的真正原因,她怕再也無法挽回。小田彷彿鐵了心要和當初的生活劃清界限,至今沒有任何消息。

早期機構都會面臨類似的困局,核心主播的動盪對公司影響很大,可能只有夫妻關係才可以讓運營更加穩定。

四、大主播也不能在鏡頭前永遠完美

小田離開後的一個月,阿漁的狀態都不太對。早上突然驚醒,卻發現距離起床還有很長的時間。

新的賬號要重複之前走過的路。尤其又趕上了雙十一,大型購物節對阿漁這樣的小主播並不是很友好。

10月20日預售當天,平臺流量傾斜很明顯,大主播直播間的觀看次數又創造了新的紀錄。零點一過,粉絲趕去付定金,阿漁的直播間則不再進人,場觀人數幾乎腰斬。

這次雙十一反倒有些意外,11月10號那天的直播,她拿到了超過3000次觀看量,成交額是平時的3倍。

但頭部的表現更亮眼。

薇婭刷新了自己的記錄,單場觀看量超過4000萬次。李佳琦淘寶粉絲數超過1190萬,成為熱搜的常客。

天貓當日GMV達到2684億,遠超去年的2135億。雙十一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全民狂歡節,電視臺被平臺的雙十一晚會承包,商家則抓緊時機大促,首頁集體變紅,有人一邊吐槽今年複雜的滿減規則,一邊湊好了購物車的額度。

連鎖效應非常明顯。國家郵政局預計,11月11日至11月18日期間,快遞行業處理的郵快件業務量將達到28億件。這個數字在去年還是18億。

中通、圓通提前宣佈雙十一快遞漲價,各大公司臨時增派人手以應對雙十一激增的業務。

在杭州,電商公司普遍需要提前一個月進入了雙十一狀態。很多人在高壓、低睡眠質量狀態下持續工作。

11日下午,淘寶主播烈兒寶貝突然在開播前對著鏡頭道歉,因為設置錯誤,導致雙十一預售優惠機制與店鋪拍立減可被疊加使用,店鋪出現鉅額虧損。按照目前的訂單成交量,單款虧損接近200萬,總虧損額超過1000萬。

大主播也不能在鏡頭前永遠保持完美。烈兒寶貝剛開始還能正常解釋目前出現的情況,但突然情緒崩潰,對著鏡頭低頭哭泣。後方的工作人員,趕忙出來圓場。等待烈兒情緒恢復,才拿出商品,繼續直播。

烈兒寶貝原是淘寶直播的第二大主播,但後續競爭太激烈,除了李佳琦,各路新主播持續殺入,她的粉絲數卻一直沒有太明顯的上漲,雙十一後才剛剛突破300萬,雙十一當天,她在巔峰主播榜單上排名第7。

而在兩年前,唯一能和她競爭的,只有薇婭。對他們來說,雙十一的本質,就是一場最殘酷的年終大考。

五、“成交量永遠會過去,最重要的是下一場”

進入十一月,阿漁還是沒逃離失眠的折磨,體重迅速往下掉,整個人又瘦了七八斤。鏡頭裡看著整整瘦了一圈,但所有的衣服在她身上都顯得完美。

但前運營的離開,也讓她被迫開始反思自己從前不願深思的生活問題。素人主播的起點漫長而艱難,哪怕研究了整個淘寶的算法,也不一定會成為被算法選中的人。

今年雙十一結束後,她打算將直播時間調整到白天,不再靠晚上的體力來打拼。

主播永遠是焦慮的,阿漁說:“成交量永遠會過去,最重要的是下一場。下一場賣不出去,之前的努力,都白搭,好像所有人都很迷茫。”

無論大小主播,每天的時間投入是固定的,如果積累不下粉絲,扯著嗓子對著鏡頭講解的8個小時,都是在荒廢時光。個人的成長和成就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累計成難以消解的焦慮。

根據BOSS直聘報告《帶貨經濟從業者觀察》顯示,40%的從業者每天平均工作8-12小時,有將近20%的主播最長連續直播10小時以上,這意味著他們只要醒著,可能就在直播工作。

阿漁有時候也會恍惚,站在直播間的鏡頭前,突然說不出話,不知道說什麼。

網約車司機總能在九堡和下沙碰到各種各樣的女主播。她們大部分年輕貌美,張口聲音又是嘶啞的。這是判斷一個人是不是女主播的最好方式。

阿漁私底下不愛講話,能不講就不講,不出現在鏡頭前的所有時間都可以算是在休息,供應鏈有人說她是個溫柔好講話的主播,說什麼都會點頭,但她自己清楚,她只是沒有精力,再應付多餘的事情。

無論在線視頻的清晰度又進步了多少,或者網速又快了多少,人身體進化的速度完全趕不上技術的迭代速度。反倒是人性固有的弱點被放得越來越大,算法捕捉到了人的弱點,又操控著一撥人按照算法的規則生活。

人類並不如想象中,完全擁有著技術的操控權。

六、“我不想做無腳鳥”

11月12日,在雙11剛過去的早上8點,阿漁準點開始了早間直播,她準備了一堆小禮物在直播間抽獎。

“我二十五歲了,這個年紀,怎麼說呢,畢竟我也沒啥生活,如果不努力工作的話,我也不知道該做什麼。總不能做一隻永不落地的無腳鳥吧,我想先從改變作息開始,騰出更多的時間學習一些其他的技能。”

BOSS直聘的報告稱,直播電商行業收入馬太效應嚴重,70%的從業者最高月收入不過萬萬,超5成從業者考慮轉行。而44.3%的主播團隊實際只有自己一人,71.6%的主播表示無心戀愛,只想先賺錢。

想賺錢必須得拼,只是直播電商並不是光靠拼就可以。

尤其是在淘寶這樣的大平臺上,按照直播負責人趙圓圓的說法,2019年,大商家、大品牌、明星網紅們紛紛加碼湧入淘寶直播,他們調動各方資源,投入很猛,展現出強大的內容生產能力。

“這個圈子90%是商家(機構賬號)自播,達人主播佔比不到10%,和以人為主的微博微信抖音快手很不一樣。”趙圓圓在自己的公號裡提醒道。

商家和平臺大網紅在直播賽道上狹路相逢,誰能在商品端展現更強的供應能力,誰就是下一個真正的頭部網紅。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小主播的生存空間會越來越小,阿漁們面對的,是一場強弱懸殊的戰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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