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作為當代中國優秀作家、中國第一個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莫言的作品以其獨特的風格獨步文壇。喜歡他作品的人極喜歡,受不了他的作品的人又覺得他“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平心而論,莫言的作品極富震撼力。作為一個享有世界聲譽的作家,他絕對是實至名歸。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

既然如此,莫言作品的普及率為什麼不高呢?

究其原因,主要有兩個:

一、內容方面:莫言的作品真實地展現那個時代百姓生活的真實面貌,並且,他的絕大多數作品都在揭醜,這讓讀者覺得他把中國人醜惡的一面都揭示給世界人看了,豈不是醜化了中國人的形象?

為什麼莫言的作品會呈現出這樣的特點?這跟莫言的成長經歷分不開。

他從小生活在一個吃不飽、穿不暖的時代,整天為填飽肚子憂心忡忡。飢餓是他的最真切的感受。在生存面前,很多時候,人性中的惡會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對於真實的生活,他沒有遮掩,沒有修飾,就那樣直接地、粗暴地、有時甚至是血淋淋地呈現在我們的面前。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和他的作品《蛙》

比如他的《蛙》中就記錄了推行計劃生育政策時,人們想生而又不允許生時種種今天看來荒謬的行為:有的馬上該生了,只要被抓住也要打掉孩子;有的為了多生個孩子,離鄉背井,到處躲藏;有的因超生被抄沒了家產,甚至連房子都會被搗毀……

今天看來,當時的很多種做法都讓人觸目驚心,但是,那就是當時的實情,沒有那種經歷的人難以想象當時的人們為什麼會那麼瘋狂。

再比如關於“吃”的種種令人匪夷所思的描寫,對於今天衣食無憂的人們而言,莫言筆下的內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的成名作《透明的紅蘿蔔》一開篇就有一段對吃的描寫:

隊長披著夾襖,一手裡拤著一塊高粱麵餅子,一手裡捏著一棵剝皮的大蔥,慢吞吞地朝著鐘下走。走到鐘下時,手裡的東西全沒了,只有兩個腮幫子象秋田裡搬運糧草的老田鼠一樣飽滿地鼓著。他拉動鍾繩,鍾錘撞擊鐘壁,"嘡嘡嘡"響成一片。老老少少的人從衚衕裡湧出來,彙集到鐘下,眼巴巴地望著隊長,象一群木偶。隊長用力把食物吞嚥下去,抬起袖子擦擦被絡腮鬍子包圍著的嘴。人們一齊瞅著隊長的嘴。

人們之所以“眼巴巴地望著隊長,象一群木偶”,不就是因為長時間地吃不飽飯,所以,看到別人吃東西才會如此專注,如此痴迷的嗎?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

對於生活,莫言其實是一個實錄者,他就是要用自己的筆,記錄過去那一段生活,“不溢美,不隱惡”,頗有《史記》之風。

對於大多數人而言,人們更願意閱讀那些能給人帶來愉悅感受的、文筆輕鬆的作品,而莫言,卻把真實的生活展現給你看,當然,這真實的生活是美醜並存、善惡俱在的。

二、形式方面:他的作品風格與傳統背道而馳。不論是天馬行空般的想象,還是粗樸的、不假修飾的語言,都是那樣的狂放不羈,讓人難以坦然接受。

莫言自己在《天馬行空》中曾說:

創作者要有天馬行空的狂氣和雄風。無論在創作思想還是藝術風格上,都必須有點邪勁兒。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看他眼中的那個“透明的紅蘿蔔”是怎樣地與眾不同,就能感受到他非同一般的想象力了:

他看到了一幅奇特美麗的圖畫:光滑的鐵砧子。泛著青幽幽藍幽幽的光。泛著青藍幽幽光的鐵砧子上,有一個金色的紅蘿蔔。紅蘿蔔的形狀和大小都象一個大個陽梨,還拖著一條長尾巴,尾巴上的根根鬚須象金色的羊毛。紅蘿蔔晶瑩透明,玲瓏剔透。透明的、金色的外殼裡苞孕著活潑的銀色液體。紅蘿蔔的線條流暢優美,從美麗的弧線上泛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光芒有長有短,長的如麥芒,短的如睫毛,全是金色……

這段描寫裡,作者調動了眾多的比喻、繁密的色彩來寫那個神奇的、晶瑩透明的、充滿了神秘色彩的紅蘿蔔,這個存在於莫言想象中的紅蘿蔔。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

莫言善於把風馬牛不相及的若干事物聯繫在一起,熔成一爐,燴為一鍋,揉成一團,展現在讀者的面前,顛覆讀者的認知和想象。

莫言的作品,不僅想象力豐富,而且語言也充滿魔力。它時而讓你滿腔熱血,時而讓你感傷抒懷,時而喚起你叛逆的神經,時而撩動你憂愁的心絃,時而讓你感到殘酷噁心,時而讓你感到浪漫唯美。

他的語言既登得上大雅之堂,又粗得掉渣,純然是活潑潑的來自生活的語言。

這件看起來不起眼的舊東西,是皇太后賞給岳父的岳父曾國藩大帥的。雖然因年代久遠,受潮生蟲,狐毛脫落,幾成光板,但穿在身上,還是能感覺到別樣的溫暖。

這段文字文白相間,句子長短錯落有致,讀起來朗朗上口。而下面這段文字給人的感覺就完全不同了:

“行行好,行行好,狗肉西施趙大嫂。施捨兩個小銅錢,撿回兩個大元寶……您不給,俺不要,你家要得現世報……”

在一片鬼哭狼嚎中,這些狗日的,有的擰俺的大腿,有的掐俺的屁股,有的摸俺的奶子……渾水摸魚,順蔓摸瓜,佔足了俺的便宜。

這裡,既有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順口溜,也有俚語俗語,還有粗魯的罵人的話,可以說充滿了生活氣息,下里巴人的味道十足。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的《檀香刑》被改編為歌劇

因為在鄉村生活了二十多年,

莫言對百姓的語言極為熟悉,真正做到了能雅能俗,能根據角色需要靈活切換。

孫鬱對莫言作品的評論頗為中肯:

山野裡的百姓不再是沉默的被描寫者。他們自身成為了主體,描述著身外的世界,看著五顏六色的天地……在那些眩目的、混亂不堪的生活碎片裡,我們的作者記錄了各種病態的人生。看客、流氓、惡棍、強盜、雅人,在吃的風俗、生死的儀式、拜鬼的套路、節日的秩序裡,非人的一面、可笑的一面都上演著,且是一部沒完沒了的長劇。

的確,在莫言的作品裡,沒有對鄉間文明的禮讚,那些存在於文人士大夫心底的田園牧歌式的情調在他這裡土崩瓦解了。習慣了對鄉村充滿美好想象的讀者,面對這樣不假修飾的展示,心理上一時難以接受,實在是情理之中的事。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在書展上發言

其實,不論讀者對他的作品喜歡與否,也不論他的作品普及率有多高,莫言對自己的創作始終有自己的評判標準,並且始終是充滿自信的。他說:

在當今這個時代,讀者多追求流俗,不願動腦子。這當然沒有什麼不對。真正的長篇小說,知音難覓,但知音難覓是正常的。偉大的長篇小說,沒有必要像寵物一樣遍地打滾,也沒有必要像鬣狗一樣結群吠叫……長篇小說不能為了迎合這個煽情的時代而犧牲自己應有的尊嚴。哪怕只剩下一個讀者,我也要這樣寫。

在這樣一個取悅於讀者的時代,能夠堅守自己的內心,不為流俗所動,是需要勇氣的。而莫言就是一個難得的有勇氣的作家,只要我手寫我心,這就夠了。

莫言:我就是要這樣寫

莫言在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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