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錫純:中醫教學,三年皆應行道救人

在中醫學史上,被譽為“中國近代中醫第一人”的張錫純,是一位值得稱道的著名醫學家。他不唯學術思想獨特,理論造詣深邃,臨床經驗宏富,就連他的中醫教育思想,亦是光彩照人的。爰採張氏《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有關中醫教育的論述,略作探討,作為引玉之磚。


張錫純:中醫教學,三年皆應行道救人

事岐黃鬚有大願力

張錫純在《醫學衷中參西錄·自序》中開宗明義地寫道:“人生有大願力,而後有大建樹……醫雖小道,實濟世活人之一端。故學醫者,為身家溫飽計則願力小,為濟世活人計則願力大”。這是張錫純對學醫者所進的一句金玉良言。他自己之所以能對中醫學作出不朽的貢獻,正是由於他自始至終躬親實踐了這一句金玉良言。

張錫純出身於書香門第,自幼習儒。但他常懷“濟世活人”的大願力,故在兩試秋闈不第後,雖在壯年,即淡於仕進,遂盡廢舉子業,而廣求方書,遠至農軒,近至清代諸家著述,約共百餘種,朝夕誦讀,刻意精研,終於漸漸登堂入室。及其臨證之頃,又常憶念其先慈的諄諄教誨:“病家盼醫,如溺水求援,汝果能治,宜急往救之,然臨證時,須多加小心,慎勿魯莽誤人”。因之惴惴小心,如臨千谷,殫精竭慮,窮究博考。故其疏方,輒能得心應手,挽回人命於頃刻。

張錫純行醫的時代,中醫的處境是相當艱難的。那時,西醫學已在中國流行,一些人以西醫之長,比中醫之短,懷疑甚至否定中醫的科學性。社會上崇西輕中之風,日漸隆盛。而反動政府瘋狂推行民族虛無主義,一再取締中醫的行醫權和教育權。這股來勢洶洶的逆流,把中醫界一小部分人衝擊得暈頭轉向。中醫學何去何從?如何正確處理中、西兩種醫學的關係?這是迫在眉睫的兩個要害問題。由於張錫純具有濟世活人的大願力,故能始終保持清醒的頭腦,並勇於挺身而出,與一批有志有識之士一道,順應時代的潮流,主張中、西醫並舉,相互為用,取長補短,振興中醫學。他說:“醫學以治人為宗旨,原不宜有中西之界限存於胸中。在中醫不妨取西醫之所長(如實驗器械化學等),以補中醫之所短;在西醫猶當精研氣化(如臟腑各有性情及手足六經分主六氣等),視中醫深奧之理原為形上之道,而非空談無實際也。”

所以,“當今之世,欲求醫學登峰造極,誠非溝通中西不可也。”他將自己畢生臨床經驗的結晶命名為《醫學衷中參西錄》,也是寓有這種深意的。他再三申明他的所謂“衷中”,絕不是要求學醫者鑽進古籍堆裡去當蛀書蟲,食古不化,抱殘守闕,“夫事古師古者,非以古人之規矩準繩限我也,唯藉以瀹我性靈,益我神智,迨至性靈神智,洋溢活潑,又貴舉古人之規矩準繩而擴充之,變化之,引伸觸長之,使古人可作,應嘆為後生可畏……”為什麼同時又要“參西”呢?因為處在19、20世紀的中醫,面對西醫學的長處及其對中醫學的滲透,豈能裝聾作啞,視而不見,夜郎自大,故步自封!“若吾人仍故步自封,不知採取西藥之所長,以補吾中藥之所短,是甘讓西人進步矣。夫天演之理,物競天擇,我則不競又何怨天之不擇乎?”他甚至大聲疾呼曰:“吾儒生當古人之後,當竟古人未竟之業,而不能與古為新,俾吾中華醫學大放光明於全球之上,是吾儒之罪也!”其願力之宏大,真可感天地泣鬼神矣!

尊經典毋忘玉中瑕

張錫純學醫伊始,即尊崇經典著作,尤其尊崇《黃帝內經》和《神農本草經》。他說:“本經與內經……為醫學之鼻祖,實即醫學之淵海也。”“本經、內經之包括醫理,至精至奧,神妙無窮。”“內經精純之處,其光華流露,如日月經天,朗朗照人,令人心目俱爽。”凡兩書中緊要之處,他皆蒐羅於《醫學衷中參西錄》中,深刻闡發,以教導學生。比如《本經》載桂枝治“上氣吐吸”,山茱萸治“往來寒熱”,後世本草不載,張氏便不厭其煩地列舉治驗,向學生強調本經記載之真確可信。他還別有會心地指出:“神農本經365味,每味皆有主治之要點。其所主治者,乃其本品獨具之良能,恆有不由氣味推測者,後世本草對於此等處,恆疑而刪去,及取其藥性試之,其效驗原與經文若合符節。”換言之,不能單憑藥物的四氣、五味、歸經等理論來概括藥物的全部功能與主治。這種觀點在今天看來確是頗有見地的。又如深研《內經》有關“大氣”、“宗氣”的大量論述,結合臨床實踐,明確揭示宗氣即胸中之大氣,並深刻闡發大氣下陷之病因病理及其辨證論治與鑑別診斷,創制“升陷湯”等方藥以升補胸中大氣。此等卓見,雖有采於喻嘉言、孫一奎、李東垣諸家而更精當,其理論意義與臨床實用價值,以及開導末學之功豈可忽視哉!

張錫純尊崇經典,但不迷信經典,不忘玉中藏瑕。他認為,《內經》“代遠年湮,不無殘缺。古時相傳多以口授,尤易亡失。”“是以內經之文有非聖神不能言者,有近於戰國策士誇張之語殊鮮實際者”,“而注之者,必皆一一視為聖神語錄,逐句細為詮解,此謬誤穿鑿之所由來也,”“是以愚讀《內經》,雖挨篇遍讀,實非遍記,亦不留意註疏。”這就是說,張錫純雖尊崇經典,卻不像有的醫家那樣,以為經典上句句珠璣,字字金玉,不可挪移一字,甚至對於明顯錯訛之處亦要穿鑿附會,牽強詮解,以致謬種流傳,貽誤後學。在中醫教育史上,像他這樣能恰如其分地對經典著作“一分為二”,從而取其精華,棄其糟粕的著名醫家,尚不多見。

重實踐宜推陳出新

中醫教育必須注重實踐,推陳出新,這是張錫純中醫教育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

首先,張錫純認為,教材內容必須切合實用,推陳出新。他在《復冉雪峰問創建醫學堂規則書》一文中,明確反對把《內經》、《難經》、《傷寒論》、《金匱要略》四大經典全本充作醫學教材,以為把經典全本充作教材,“取徑太遠,非闡十年之功於此等書,不能卒業,即使能卒業矣,果能得心應手乎?”他所使用的教材,就是《醫學衷中參西錄》。他自我辯解道:“此非謂內經、難經諸書可廢也,因古籍緊要處,已粗蒐羅於拙著之中而便於領會也。”他還滿懷激情地勉勵冉雪峰編寫這樣的中醫新教材:“廣搜群籍擷其精,參以西學擇其粹,獨出見解,發古人所未發,補中西所未備,撰為醫學新講義,以教導生徒,誠千古之慧業也,濟世之仁術也,豈不美哉!”

其次,張錫純認為,教學方法必須學用結合,講實效。他說:“醫學校當與醫院並立,合為一事,以醫院中大夫充醫學校中教員。眾學生平日聞於師者,及見師之臨證處方與所言者若合符節,所治之病又皆能隨手奏效,則學生對於經見之證,並且經手治療,自然確有把握也。”不但此也,他還以切身經歷為學生說法,強調學醫者取得直接經驗之極端重要性:“凡藥皆親自嘗試,即毒如巴豆甘遂,亦曾少少嘗之。猶憶曾嚼服甘遂一錢,連瀉十餘次之後,所下者皆為痰水,由此悟為開頑痰之主藥,唯後噁心嘔吐,遂與赭石並用,以開心下熱痰……”他運用西藥,“實先考其原質性味,知其與所伍中藥毫無齟齬,而後敢於一試,及試之屢效,而後敢筆之於書也。”他用這樣的方法教導學生,“是以三年期滿,皆能行道救人。”

綜上所論,張錫純作為中西匯通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作為充滿革新和進取精神的一代名中醫,順應時代潮流,激流勇進,對中醫教育事業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他的光彩照人、行之有效的中醫教育思想,不僅在當時是先進的,比較科學的,即使在已經明確提出了“中醫、西醫、中西醫結合三支力量都要發展,並將長期並存”的方針的今天,仍有值得我們研究、繼承和借鑑之處。擇其善者而從之,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這就是筆者草撰此文的宗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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