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個小正太，我的很多靈感都是從他身上來的。
前一段時間國慶節，我和他媽媽帶他回我老家。回去路上我就教他說一些吉祥話，省的回頭見了長輩們抓瞎。我說如果是對出遠門的就說“一路順風”，對老人就說“壽比南山”，對有工作的叔叔阿姨就說“工作順利”等等，說了一大堆。說的我兒子直搖頭，說：“爸爸太多了，我記不住，有沒有一句話能對所有人說的啊？”
我最後告訴他：“如果你實在記不住，那就記住兩句——‘萬事如意’和‘恭喜發財’。”
在我們中國，如果實在不知道祝人點什麼好，祝人發財似乎總是不會出錯的。這讓我想起高曉松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全世界只有中國人是信仰金錢的，我們給人祝福都會說‘恭喜發財’。”確實，中國人對於財富有著非常獨特的信仰，這一點也反應在了我們老百姓對財神的信仰上。我曾經在《 》一文中說過，很多寺廟為了吸引香客也供奉財神。看來財神爺在民眾信仰中都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中國民間所信仰的財神有很多位，有文財神比干、范蠡，還有關聖帝君、海南的龍五爺財神以及福建沿海的媽祖也代理過財神的業務。當然，最為人們耳熟能詳的，毫無疑問應該是趙公明瞭。可是很多人並不知道的是，這位趙公明並不是一上來就做財神的。
他最早是冥神，後來成了瘟神，再後來又幹上了雷神，最後才“調任”財神的。今天的話題，我們就來聊聊這位“華夏第一正財神”趙公明元帥的工作履歷，看看他是如何從一個瘟神演變成為中國民間首選的財神的。
一、從冥神到瘟神
趙公明，或名“趙玄壇”，一般給大家留下的形象是這樣的。
從這個形象中可以看到趙公明形象普遍的特點：頭戴鐵冠，黑麵濃須，怒目圓睜，似乎已經發現了心懷不軌之人；一手拿元寶，一手執鐵鞭，元寶捧在胸前，鐵鞭舉過頭頂彷彿正要砸下；全身鎧甲，端坐黑虎，整體就是一個非常威武雄壯的形象，這樣的形象可以震懾宵小，懲惡揚善，彰顯了財富公平正義的原則。
趙公明這個名字第一次出現，學界普遍認為是在東晉幹寶的《搜神記》中。
《搜神記》中記載了這麼一個故事，叫做《趙公明府參佐》，大致意思是說：散騎侍郎王佑病重，有鬼差自稱是“趙公明府參佐”要來帶走他。王佑向鬼差求情說自己老母親年事已高，自己一死母親無人贍養。這一套詞把鬼差給感動了，鬼差說：“這麼好的人咋能讓死了呢？我一定要救你！（然則卿國土也，如何可令死。吾當相為。）”於是這位鬼差安排了很多鬼跑到他家附近跳舞，一頓廣場舞之後，王佑就痊癒了。後來王佑看到書中有這樣的話：“上帝以三將軍趙公明、鍾士季各督數鬼下取人。”看來鬼差所說非虛。
這個故事中，趙公明被上帝派遣，帶領一些鬼差下界抓人，這也證明了趙公明最初是統領鬼的，也就是所謂的冥神。當然了，既然是統領鬼下界抓人，總要有些手段。趙公明主要的手段就是在人間散播瘟疫。所以趙公明也可以說是一位瘟神。
要知道在醫療條件不發達的古代，瘟疫的力量可是無比強大。古代文獻中經常有出現瘟疫大面積死亡的記錄。所以在民間對於瘟神還是非常敬畏的。
在與《搜神記》差不多同時的天師道的道書《女青鬼律》中曾經對於主管五方瘟疫的惡鬼之主做了介紹：“今遣五主，各領萬鬼，分佈天下，誅除兇惡，被誅不得稱枉，察之不得妄救。”其中西方鬼主：“姓趙，名公明。領萬鬼，行注氣之病。”這裡可以看到，趙公明是西方鬼主，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藉助瘟疫的力量懲奸除惡。所以趙公明不是人們談虎色變的那種好像很倒黴的那種瘟神，而是一種比較正義的瘟神。
從此一直到隋唐時期，趙公明都是作為正式的瘟神的形象出現的。比如隋唐時期的《正一殟司闢毒神燈儀》載：“臣眾等志心歸命西方行瘟趙使者：伏以洪爐造物，覆濤所以無私；疏網臨人，善惡因而有報。五方使者，除兇去暴；正直聰明，褒忠佑孝。”這跟上面說的《女青鬼律》的描述可以說是一脈相承了。
雖然道經中對於趙公明的描述都是說他懲惡揚善，正直聰明，是一個正義的神，但是畢竟頭上頂著瘟神的光環，再正義的神也不免光芒暗淡。到了南宋時的道書《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呪妙經注》中載：“華山府西嶽主者，金天順聖帝所管，瀉痢事趙公明。”可見到了南宋的時候，趙公明都去管拉肚子這事了，這可以說真是低到塵埃了都。
從東晉到南宋將近一千年了，趙公明的工作始終沒有調動，一直在瘟神的崗位上。如果這樣下去，趙公明肯定不會像後來一樣受到萬民香火供奉。時間很快到了元朝，趙公明的職業生涯很快出現了轉機。
二、從雷神到財神
讀者朋友們可能會注意到一點，趙公明做瘟神的時候有關他的前世今生來龍去脈，是沒有完整的說法的。這可能是源於趙公明畢竟是瘟神，大家雖然敬畏，但是還是敬而遠之，也沒有人去關心和研究。到了元朝的時候，趙公明的崗位發生了變動，由瘟神變成了雷神。
元朝的《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中這樣記載趙元帥，也就是趙公明：“元帥姓趙諱公明，中（終）南山人也。自秦時避世山中，精修至道，功成圓成，奉玉帝旨，召為神霄副帥。”這裡的神霄副帥，指的是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座下雷部副元帥。（關於九天應元雷神普化天尊，大家可以移步我的文章《 》裡面有詳細的解釋）這裡就可以看出，趙公明成為了雷部的元帥，雷部其實是主管天氣運轉的神部，說他是雷神也可以。
那這時趙公明的形象怎麼樣呢？明代的《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載：“其服色，頭戴鐵冠，手執鐵鞭者，金遘水氣也。面色黑而鬍鬚者，北氣也。跨虎者，金象也。”這個基本跟後來的趙公明形象一樣了。他當時在道書中的主要工作就是奉玉帝法旨，為正一派張天師看守玄壇，就是煉丹爐。
道教正一派始祖張天師
給人看爐子算個啥工作？燒鍋爐的？當然不是，這給張天師看守煉丹爐可是非常重要的崗位。根據《正一玄壇趙元帥秘法》中記載：“逮漢祖天師修煉大丹，飛神奏帝，請威猛神吏為之守護，由是元師上奏玉旨，充正一玄壇元帥。正則萬邪不幹，一則純一不二。所以玄壇之職至重。天師飛昇之後，永鎮龍虎名山。”張天師修煉丹藥可是連玉帝都很重視的大事，趙公明能夠奉玉帝旨意鎮守玄壇，這充分體現了領導的重視。
《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中對於趙公明的業務能力給予了高度的評價：“驅雷役電，喚雨呼風，除瘟翦瘧，保病禳災，元帥之功莫大焉。至如訟冤伸抑，公能使之解釋公平；買賣求財，公能使之宜利和合。但有公平之事，可以對神禱，無不如意。”這個評價很有意思，“驅雷役電，喚雨呼風”當然是趙公明的新工作雷神的管轄範疇；而這個“除瘟翦瘧，保病禳災”則很明顯是趙公明原來瘟神的業務範疇。而後面的語言，主要說到了趙公明的一個神格那就是“公平”，主要是訴訟公平和買賣公平，趙公明都可以出面保障。而能夠保障買賣公平，也就給趙公明的後來成為財神埋下了伏筆。
趙公明作為雷部神將的時候，往往是跟另外三位馬王爺、溫瓊、關老爺一起打包出場的，他們四位合起來叫“馬趙溫關”四大元帥，這個組合在《西遊記》中還曾經有過出場。在第十六回“觀音院僧謀寶貝，黑風山怪竊袈裟”（就是黑熊怪的故事）中，孫悟空跑到南天門借避火罩的時候，曾有這樣的描寫：“好行者，一筋斗跳上南天門裡，唬得個龐劉苟畢躬身，馬趙溫關控背，俱道：“不好了，不好了！那鬧天宮的主子又來了！ ”在民間，馬趙溫關四位元帥也經常被一起供奉。
而讓趙公明真正作為正位財神C位出道的，毫無疑問應該是《封神演義》了。在《封神演義》中，趙公明可以說是神通廣大。不但姜子牙在他手裡死過一次，連黃龍真人這樣的上仙都被抓住吊在蟠杆之上。最終他被陸壓道人的釘頭七箭書咒死。他的死才引出後面三霄娘娘大擺黃河陣等重要情節，可以說是書中一個神仙鬥法的高潮。最終趙公明被封為“金龍如意正義龍虎玄壇真君”，統領部下4位正神：招寶天尊蕭升、納珍天尊曹寶、招財使者陳九公、利市仙官姚少司。雖然趙公明沒有被明著封為財神，但是看看他手下這四位正神的名字，招寶納珍招財利市，毫無疑問趙公明肯定是主管財富這方面的了。
由於《封神演義》的廣泛傳播，趙公明的財神形象基本被定型，從此以後一直廣泛受到老百姓的信仰和供奉。而趙公明之所以被民間供奉為財神，除了《封神演義》的大力推廣之外，我想可能還有兩個方面的原因。第一個就是前面我們說的，趙公明的能力範圍包括保障公平。而公平在經濟交流範圍內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準則，有趙公明元帥來保障公平交易，大家買賣求財都要更安穩些。第二個可能就是從五行角度來說，趙公明的形象是“金水合氣之像”。一方面他黑臉，騎黑虎，而黑色五行中認為屬水，另一方面，他手裡拿的鐵鞭，又是五行屬金。民間認為水就是財，比如南方很多宅院房簷都向內傾斜，其原因就是認為有雨水也要流到自己院子裡，不能往外流，水流到外面就是財外流了。金當然更是財富象徵了，金和水合一，當然是財運亨通的吉兆了。
趙公明從冥神到瘟神，後來再到雷神，最後成為了財神，這樣的履歷，其實反映的是中國古代商業地位的不斷提高。中國古代往往是重農輕商，更加重視農業相關的神靈，而財神的崇拜應該是伴隨著商業的發展才逐漸出現的。自兩宋以後，商品經濟蓬勃發展，人們逐漸希望買賣中能夠有神靈保障交易公平，保障誠信經營，這也就為財神出現的提供了必要條件。
隨著時代發展，對於財富的追求再也不是不上臺面的小人做派，而成為了保障民生的基本訴求。人們逐漸可以不再避諱自己對財富的追求和信仰，可以光明正大信仰財神，求得財神保佑。我想這也是財神信仰在我國如此普遍的原因之一吧。
參考文獻
1、《搜神記》、《女青鬼律》、《正一殟司闢毒神燈儀》、《太上說玄天大聖真武本傳神呪妙經注》、《新編連相搜神廣記》、《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西遊記》、《封神演義》等
2、《財神趙公明形象的演變過程及其原因》 崔良斌 咸陽師範學院學報 2012年9月
3、《中國民間的財神信仰與財神寶卷研究》 王歡 揚州大學碩士學位論文
4、《神祇趙公明演變史與《封神演義》關係》 陳宏 明清小說研究 2017年第2期
5、《趙公明財神形象的演變——以館藏木雕為例》 張雪萍 文物天地 2016年5月
6、《終南山趙公明財神傳說及其文化意象》 傅功振 王飛 孫丹 咸陽師範學院學報 201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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