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在臺灣的地下黨林英傑犧牲始末:曾將宣傳材料送進蔣介石官邸

潛伏在臺灣的地下黨林英傑犧牲始末:曾將宣傳材料送進蔣介石官邸  林英傑 資料圖

  20世紀中葉,有這麼一群隱忍、堅韌的人,他們肩負使命,在臺灣島長期進行秘密潛伏。在當年的臺灣當局口中,他們是“匪諜”、“共諜”,被形容為惡魔般的破壞者。但他們有一個更響亮、更廣為人知的名字──中共臺灣地下黨。

  根據國民黨“內政部調查局”的檔案資料顯示,臺灣共產黨於1928年4月成立於上海,初期主要成員以旅滬青年為骨幹,第一屆領導人為林木順、林日高、蔡孝乾、謝雪紅等。日本投降後,臺灣光復,中共中央決定在臺灣開展地下工作,因而於1946年在臺灣成立中共臺灣省工委,由蔡孝乾出任書記。由於黨內不少人相繼叛變,臺灣地下黨岌岌可危。見證著50年代地下黨重創的,是那些為地下革命犧牲的殉道者,他們雖生命短暫卻英名永存。本文所介紹的林英傑烈士,便是其中之一。他為了黨的事業不避艱險,勇於犧牲,必將永留青史。

  一

  林英傑原名邦富,又名貽庠,廣東揭西縣東園鎮玉湖村人,1913年出生於泰國曼谷。高小畢業後,於1927年回國讀初中,1928年進入福建省集美水產學校讀書,當時該校已建立了共產主義青年團的秘密小組。林英傑在校期間通過閱讀大量的革命書刊,思想覺悟提高很快,隨後便加入了中國共青團,不久轉入中國共產黨。

  1940年春,林英傑攜妻子陳綠漪到中共地下黨領導的揭陽南僑中學任教。南僑中學是抗戰時期潮汕中心縣委創辦的中學,為中國人民的抗日戰爭培育了大批骨幹,在抗日戰爭中起了重要作用,被譽為革命熔爐。但是國民黨反動派對它恨之入骨,到處散佈許多流言蜚語,說南僑中學是“非法學校”、“男女同居”,將其貶得一無是處。一次,林英傑回家時,母親問他;“阿三!聽說南僑中學很亂,很不像樣是嗎?”林英傑指著侄兒林遠和自己說:“您看我和我侄兒壞不壞啊?”老人說:“你叔侄倆是好樣的。”林英傑親切地對母親說:“就是嘛,我是南僑的老師,林遠是南僑的學生,我和侄兒都是好樣的,就說明南僑中學也是好樣的嘛!”其實林英傑在來南僑中學前,就曾將為父親辦喪事所節約的錢全數捐獻給南僑中學作辦學經費之用。林英傑用實際行動來支持南僑中學、支持黨的精神,深受南僑師生的敬佩。1940年8月,南僑中學被國民黨反動派強迫解散。林英傑服從黨的安排,到新四軍蘇北抗日根據地參加抗日工作。

  1946年林英傑奉設在上海的中共華東局的指派,到臺灣從事地下革命活動。赴臺時,林英傑路過香港,找到他的學生張民漢,師生促膝談心,傾訴別後情景。林英傑對張民漢說:“這次黨派我到臺灣工作,我很滿意,臺灣很多人講閩語,跟潮州話很接近,對我的工作很適應。”到臺後,林英傑擔任臺中中心縣委和臺中市地下黨的領導工作,主要在臺中、臺南一帶活動,後任中共臺灣省工委宣傳部長,與蔡孝乾、張志忠、洪幼樵等人一起領導臺灣的地下革命鬥爭。

  二

  林英傑在臺灣的公開職業是臺中縣員林中學的教師。1948年初,林英傑因身份暴露被迫撤退到香港。同年秋,他奉中共中央華東局的指示,並在中共中央華南分局書記方方同志的指導下,重返臺灣,任中共臺灣省工委委員,負責領導省工委機關報《光明報》的工作並伺機策反敵人,建立武裝組織,為配合解放臺灣做準備工作。

  《光明報》於1948年秋開始秘密發行,是一群臺灣熱血青年自發組織的讀書會,在學習研究馬列主義著作和研討臺灣時勢中自發自印的一份刊物。後由中共臺灣省工委接手,成立了一個宣傳組(編輯部),林英傑任主編,同地下黨員李絜(徐懋德)、陳仲豪等人一同負責《光明報》的組稿、編排、印刷工作。《光明報》起初是在臺北編印、秘密發行的,而後於1948年夏轉移到基隆中學內。《光明報》的主要內容是報導延安新華社電訊和反對美蔣鬥爭的消息,揭露美蔣罪行。其編印過程是由林英傑負責在一個秘密地方收聽延安發出的消息,將記錄稿交由李絜帶到基隆中學,交給陳仲豪審稿和排版,然後再交給校內的中共地下黨員鍾國員、張奕明刻鋼板,刻成蠟紙後印刷,最後秘密帶到臺北某一地下據點分發。

  1949年6月,《光明報》發表題為《紀念中國共產黨誕辰二十八週年》的社論。文章是由林英傑起草的,文中分析了祖國大陸解放戰爭的大好形勢,向臺灣人民轉告瞭解放軍渡過長江、解放南京以後大舉南下的消息,指出全國解放指日可待的發展趨勢,號召臺灣人民積極行動起來,做好一切準備,迎接全國解放。後來,全臺灣島很多地方包括公共場所都出現《光明報》和大大小小的革命標語。中共臺灣省工委發動的這次宣傳攻勢,震撼全島,也驚動了蔣介石。

  在一次散發報紙時,地下黨員竟然將報紙誤塞進了行政院長陳誠的辦公室以及蔣介石的士林官邸,蔣介石大發雷霆,下令負責臺灣安全事務的保安副司令彭孟緝一個月內破案,但彭在規定時間內無法破案,於是蔣介石又將此案交給保密局長毛人鳳。毛人鳳動員三大情治部門憲警,抓獲了臺大畢業生王明德和戴傳禮等人,從而牽引出時任基隆中學校長的中共地下黨員鍾浩東和其他地下黨員。隨著解放戰爭的步步勝利,國民黨當局加緊對地下黨的破壞活動。基隆中學在短短的時間裡,就遭到兩次瘋狂的搜捕。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候,林英傑約集陳仲豪和地下黨支部另一支委陳少麟到臺北女二中方喬然家中會晤,商討應急對策。林英傑在最後做出總結:第一,敵人現在要抓捕的是受臺大學生牽連的鐘浩東以及與其有關係的臺籍人。鍾浩東如今下落不明,基隆中學地下黨整體並未暴露。第二,《光明報》是個大目標,主要的有關人員首先應立即離校隱蔽,留下的同志應該提高警惕,準備好撤走方案,要隨時、隨地獨自應付突發事變。第三,鍾浩東也可能在校外出事了,派陳少麟或方弢(張奕明的丈夫)去找王致遠(丘念臺的女婿),看能不能轉請丘念臺和李友邦救助。

  過了一兩個月,基隆和臺北的火車站等公共場所都貼出了槍斃張奕明、鍾國員等中共地下黨員的告示。基隆中學地下黨組織算是被徹底摧毀了。林英傑當機立斷,立即通知與案件有直接關聯的地下黨員陳仲豪、王致遠、陳少麟、方喬然等人設法儘快撤退到大陸去。林英傑把一批批同志送回大陸,自己卻留在臺灣,繼續同敵人作頑強鬥爭。

  三

  《光明報》事件後,雖然林英傑竭力想要保存臺中乃至全臺灣地下黨的實力,但事與願違,《光明報》被破獲不久,隨著地下黨員不斷被捕,主要負責人也逐一落網,中共臺灣地下黨遭到了徹底破壞。作為省工委委員的林英傑從被捕到犧牲,都是地下黨悲劇的見證。造成這樣的結局,原因是多方面的,國民黨在臺“大肅諜”是一方面,但更為重要的是中共臺灣地下黨最高領導人蔡孝乾的叛變投敵,從內部使黨組織突遭瓦解,最後基本被破壞殆盡。首先,1945年日本投降以後,國民黨接管臺灣,臺灣人民日夜期盼的政府卻沒有給大家帶來美好的生活。“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這樣的怨懟情緒在臺灣群眾中日漸滋長,國民黨政府在臺的民心幾乎盡失。而此時國共在大陸上的決戰也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蔣介石自知正面戰場難以抵禦解放軍的猛烈攻勢,於是加緊對臺灣地下黨和黨外進步人士實行更大規模、更為殘酷的搜捕和殺害。

  其次,《光明報》作為中共在臺灣宣傳的窗口,不斷向許多國民黨中上層官員和廣大人民群眾傳播來自大陸中共中央的各類消息。“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做好準備,迎接臺灣解放”等等鏗鏘有力的口號像一枚枚炸彈,在整個臺灣島炸開,激動人心。而這些都觸怒了蔣介石,從而引發了“光明報案件”和“基隆中學案件”,也為臺灣50年代白色恐怖拉開了序幕。作為《光明報》的主要負責人,林英傑更是國民黨當局搜捕的重點。再次,由於國民黨在大陸節節敗退的局面,使中共臺灣地下黨員們無不歡欣萬分,從而大大降低了他們從事地下工作應有的高度警惕性,致使有些活動沒有嚴格保密,從而埋下了災難的禍根。

  最後,中共在臺灣的最高領導人蔡孝乾變節投降,重創了地下黨組織,也直接導致林英傑和大批黨內外革命同志的被捕和犧牲。1950年5月中的一次會議上,蔣經國向與會幹部稱,光是因為蔡孝乾投靠國民黨,被抓捕訊問、清查的關係人就多達1800多人。國民黨前保密局局長谷正文也說過,共產黨在臺灣的地下工作之所以失敗,除了組織成員過於樂觀以致行蹤暴露之外,其領導人蔡孝乾的浮奢個性更是一個致命傷。

  1950年3月是臺灣地下黨同志最黑暗的一個月。林英傑等許多革命同志被抓獲關押在保密局臺北延平南路看守所裡。

  臺灣省保安司令部軍法處對林英傑等人的判決書中寫明:“林英傑系匪黨臺灣省級幹部,於三十五年來臺以教員為掩護,在臺中、臺南負責領導吸收匪徒發展工作,嗣被查悉潛逃香港至三十七年覆被調來臺北辦理匪省工委工作,誘引許振庠與匪黨恢復關係,編印宣傳刊物,旋被查獲停刊,至本年四月四日捕獲……查被告林英傑系匪黨省級幹部,在臺策動叛亂,罪大惡極……處死刑褫奪公權終身。”

  四

  在看守所裡,與林英傑一同被關押的還有一位吳姓中共地下黨員(以下稱吳先生)。對於當年在牢房裡的日子,吳先生從未忘記。最近,吳先生從臺灣來到大陸,通過同為當年中共臺灣地下黨的章中同志給林英傑的兒子林國琪打電話,向其闡述了當年林英傑在牢籠裡所遭受的殘酷迫害,這位寧死不屈的英雄的最後時光也首次展示在世人面前。

  陰暗潮溼的牢房裡,到處瀰漫著死亡的氣息。剛剛被抓獲的中共地下黨員吳先生無力地靠在牆邊,國民黨當局正發瘋般四處搜捕地下黨員,想著將會有更多的戰友像自己一樣身陷囹圄,他悲痛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幾個小時過去了,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鎖鏈聲,幾個趾高氣揚的國民黨官兵拖著一個人走了進來,不過在吳先生看來,與其說那是一個人,還不如說更像一具屍體,那人似乎只剩一口氣硬撐著,已經奄奄一息了。那幾個官兵粗魯地將其扔在地上後揚長而去。吳先生朝那人稍稍靠近了些,仔細打量起他來。那人渾身腫脹得非常厲害,容貌尚且還能看清,只是自己並不認得。他全身幾乎無一處是好的,手和腳的指甲全都被拔了下來,血肉模糊,觸目驚心,想必已是不止一次遭受到如此酷刑。看到這些傷痕,連吳先生都覺得疼痛無比,傷者該是如何堅韌才忍受得下來呀。吳先生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便密切關注著他的傷勢,儘自己的能力去幫助他舒服一點。

  過了一段時間,那人漸漸好轉起來,已經能說話了。吳先生知道他同是地下黨員,便與他攀談起來。當吳先生問那人知不知道某某人(吳先生之前的上級)時,他說:“我知道這個人,但我很少見到他。”吳先生聽完立即意識到眼前這個受到酷刑的人就是他上級的上級,也無怪乎他會遭到如此殘酷的迫害了。最後,他對吳先生說了一句:“我對得起黨國。”黨國一般泛指國民黨執政的中華民國,但吳先生明白他說的並不是這個。彼時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中國已經成立了,他說他對得起黨國,便可以理解了。

  在吳先生眼裡,這個在遭受了常人難以忍受的酷刑之後仍能不變節,堅守自己對黨對國家忠貞的人是一個偉大的人,他打從心底敬佩他。後來,他終於得知這個人就是林英傑。只是還未待吳先生與其做進一步交往,林英傑再次被帶走了,不過這次卻再也沒有回來了。1950年7月22日,林英傑被冠上“意圖以非法之方法變更國憲,顛覆政府”的罪名,最後被槍殺,犧牲時年僅37歲。

  林英傑犧牲後,其家屬於1957年得到時任內政部部長的謝覺哉的鼎力幫助,領到了《革命烈士證明書》和《烈士家屬證明書》,證明書由毛澤東主席簽署,這是共和國少見的。只是遺憾的是,由於林英傑是被秘密殺害的,至今忠骨也無從尋覓。不過,當年的戰友並未忘卻這位英雄,臺籍人章中同志近年來常往返於大陸與臺灣之間,他和兩岸的一些熱心人士正為尋找林英傑的遺骨和遇難時失散的女兒盡心盡力,也算是對林英傑在天之靈的一種慰藉了。

  1、陳仲豪:《浸凝著血淚的年代和悲壯人生——回憶臺灣往事、緬懷在50年代臺灣白色恐怖中的殉道者林英傑、張伯哲、鍾浩東、張奕明等革命烈士》。

  2、楊創發、林春樓:《秘密戰線上的英勇戰士——林英傑烈士傳略》。

  3、《中共“臺工委”組織被破壞內幕》,載《參考消息》2011年9月30日。

  4、臺灣省保安司令部判決(39)安澄字第1748號,此判決書於2010年從臺灣獲取。

  5、林國琪:《關於林英傑在獄中的情況》。來源:中國共產黨新聞網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