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聊的考證:電影《哪吒》中的陳塘關,到底在什麼地方?

眾所周知,無論是在原著《封神演義》中,還是在改變成電影動畫的《哪吒》中,陳塘關都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地方——李靖的鎮守之地,哪吒的出生之鄉。

陳塘關究竟在什麼地方,現實中爭議不斷,主要有四川江油、宜賓,天津西區,福建惠安等幾種主要的說法。

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陳塘關畢竟是神魔小說《封神演義》中的一個地名,小說創作“三分實,七分虛”,雖說是虛構創作,這個地方其實也是人間社會在小說中的投射。

那麼小說作者又是如何虛構出“陳塘關”這一地名的?

一、原著中陳塘關的位置

陳塘關究竟在何處,在原著中《封神演義》中並沒有明確說明,不過還是可以從文中的一些描述看出端倪。

無聊的考證:電影《哪吒》中的陳塘關,到底在什麼地方?

動畫片《哪吒鬧海》

在第十二回“陳塘關哪吒出世”中,交代哪吒鬧海的緣由之時,文中寫道:

且說三公子哪吒見天氣暑熱,心下煩躁,來見母親,參見畢,站立一傍,對母親曰:“孩兒要出關外閒玩一會。稟過母親,方敢前去。”……話說哪吒同家將出關,約行一里之餘,天熱難行。哪吒走得汗流滿面,……哪吒立起身來,走到河邊,叫家將:“我方才走出關來,熱極了,一身是汗。如今且在石上洗一個澡。”……脫了衣裳,坐在石上,把七尺混天綾放在水裡,蘸水洗澡。不知這河是九灣河,乃東海口上。哪吒將此寶放在水中,把水俱映紅了。擺一擺,江河晃動;搖一搖,乾坤動撼。那哪吒洗澡,不覺那水晶宮已晃的亂響。

在原文中,哪吒從陳塘關出行遊玩,走了一里多的路程便來到了東海的海口九灣河邊上,然後在海中用混天綾放入海中玩耍嬉鬧,因此擾動了東海深處的水晶宮。

從文中的這段記載,我們可以捕捉到一個關鍵的信息:在作者所構建《封神演義》的世界中,陳塘關的位置距離東海非常近,到東海海口的距離也不過一里之餘。

此外在此書第八十五回“鄧芮二侯歸周主”中,我們也可以看出陳塘關大概的地理區位。

話說紂王設朝,百官無不慶幸。朝賀畢……左班中閃出一位上大夫李通,出班啟奏曰:“……即今東有姜文煥,遊魂關晝夜無寧;南有鄂順,三山關攻打甚急;北有崇黑虎,陳塘關旦夕將危;西有姬發,兵叩臨潼關,指日可破:真如大廈將傾,一木焉能扶得。……

此時西周分四路大軍進攻商朝,東有姜文煥攻遊魂關,南有鄂順攻打三山關,北有崇黑虎攻打陳塘關,西有文王姬發親率大軍攻打臨潼關,商紂統治已經是岌岌可危。

其中原文“北有崇黑虎,陳塘關旦夕將危”則透露出,陳塘關乃殷商北方之門戶關隘,其地理位置應在朝歌以北。

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從《封神演義》對崇黑虎的多處記載中得到印證,崇黑虎是北方侯崇侯虎之弟,被紂王封為曹州侯,駐地曹州(山東菏澤一帶)。

崇黑虎後投西周,大義滅親配合西周攻殺哥哥崇黑虎,被姬發封為北伯侯,統領北方諸侯。在《封神演義》書中,他主要活動在北方區域,如圍攻冀州蘇護,配合西周攻佔崇城等。

正是因為書中陳塘關的設定在商朝北方,故而也才會有崇黑虎率兵攻打陳塘關的情節。從書中陳塘關在北方的設定可以看出,現在民間關於陳塘關在四川江油、宜賓,或福建惠安的傳說,與原書的情節設定是不符的。

二、陳塘關的由來

既然陳塘關在現實世界中並不存在,那麼作者又是怎麼樣虛構出來的呢?這首先從《封神演義》的成書說起。

無聊的考證:電影《哪吒》中的陳塘關,到底在什麼地方?

陳塘關

《封神演義》是明代的一部描述武王伐紂的神魔小說,現存最早的版本為藏於日本內閣文庫的明天啟年間刻本。關於其書的作者,學界有兩種說法:

一種為明代許仲琳所著,這種說法由魯迅先生提出,後來隨著《封神演義》更多的版被整理出來,學界提出此書乃許仲琳所編,後經過李雲翔整理校訂,便成為現在廣為流傳的版本。

另一種說法則是張政烺先生據 《傳奇匯考》“順時條”的記載考證為明代揚州書生陸西星,得到胡適的支持,後來得到澳籍華裔學者柳存仁先生加以發揚。

無論是許仲琳,李雲翔,還是陸西星,他們的身份都有幾個共同點:

一是均為明代江蘇人。許仲琳號鐘山逸叟,應天府(今江蘇南京市)人;李雲翔,自為霖,廣陵(今江蘇揚州)人;陸西星,陸西星,字長庚,號潛虛,明嘉靖、隆慶、萬曆間興化(今江蘇興化)人。

二是均為在科場久不得志的落第生員

。據陝西師大陸三強先生考證,許仲琳只是一識字的鄉先生,其根據《武王伐紂評話》《三教搜神源流大全》《西遊記》等書,並加入部分《三國》、《水滸》情節,敷衍而成《封神演義》,故而最初版本的《封神演義》存在著前後矛盾、情節衝突的弊病。

而《封神演義》重要的校訂者李雲翔,據其主持刊刻的《北曲詞調》記載了他的身世:

為霖先生,廣陵巨族也。少負奇俠,氣宇豐隆。學擅百家,才堪倚馬; 獨步藝林,為諸生冠

。數奇不偶,鎩羽金陵。本坊特延選訂諸□,為海內先資。然於四美之晨,問酒秦淮,以寫無聊之意。當酒酣興逸之時,先生未嘗不鼓掌稱快。

從文中“數奇不偶,鎩羽金陵”來看,他曾多次參加在南京舉行的南直隸鄉試,均榜上無名。

李雲翔因為功名無望,生活無著,以替書坊主編著各種書籍作為謀生的手段。業餘時間,大多是在秦淮河邊尋花問柳,詩酒風流,藉此打發光陰。

而陸西星據咸豐《重修興化縣誌》載:

陸西星字長庚,生而穎異,有逸才,束髮受書輒悟,性與天道之旨為名,諸生九試不遇,遂棄儒服,冠黃冠,為方外遊,數遇異人,授眞訣,乃纂述仙釋書數十種

從以上記載中可以看出,陸西星曾經九次參加鄉試皆未考中,於是不得已於是棄儒從道,入山隱居。

從上述材料中我們可以分析出,這三人的活動區域均在明代江南地區,且其學識水平在當時並不算十分突出,因此才屢試不第,以替書商寫書刻書為生

從這幾位的生平來看,他們都未有到過北方的記錄,而察生平交往的友朋,也基本上為江南一帶落第士子及本地書商,他們對天津陳塘的典故應較為陌生,故而書中“陳塘關”的設定應當與民間傳說中的天津陳塘並沒有太多的關係。


這一點弄清楚了,就有助於瞭解陳塘關的來歷了。

《封神演義》中李靖的身份是駐守陳塘關的總兵,總兵是明清時期鎮守一方的武官職位,而明清地方部隊宿營地的統稱“塘汛”,軍隊的情報信息叫“塘報”(地方系統叫邸報),駐紮在營地的兵勇叫“塘兵”,“塘”在當時便是與軍事密切相關的稱謂。

而在明代江蘇姑蘇(今蘇州)有駐兵的“陳塘鋪”,鎮江(今鎮江市)衛所設立的 “陳塘庵”(收容軍隊遺孀),金壇(今常州金壇)有駐兵家屬聚集的“陳塘村”,此外這幾處均有由駐軍修建的“陳塘橋”,這些具體的材料都保留在了各地的方誌之中,具體詳細的情形,可以通過翻檢這些地方的方誌而偵知。

前面我們瞭解到了《封神演義》的作者,都是明代江蘇的底層文人,由此我們可以推測出,《封神演義》中的陳塘關,其實是作者以明代江蘇地方駐軍位置為原型,而在小說中敷衍虛構出來的。

至於目前民間傳說中的陳塘關,主要還是由於《封神演義》中哪吒形象塑造的成功,在民間廣為流傳,於是各地民眾出於哪吒的喜愛,不斷的強化哪吒在本地的傳說與故事,於是便有了哪吒的出生地的不同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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