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明太祖朱元璋的出身大家都知道,他出身貧苦,文化水平不高。

後來朱元璋從軍發跡後,開始讀書學習,“喜閱經史,操筆成文,雄渾如元化自然”。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朱元璋像

這其中,他對詩有獨特的愛好,喜歡讀詩,喜歡品鑑,也喜歡自己寫詩,留下了不少詩作。

明朝人的文人筆記中記載有不少朱元璋與詩有關的故事,十分有意思。

一、愛讀史、品詩

劉伯溫第一次見朱元璋時,朱元璋正在吃飯。

朱元璋問劉伯溫“能詩乎?”劉伯溫答道:“儒者末事,何謂不能。”

於是朱元璋“指所用斑竹箸使賦之”,讓劉伯溫以筷子為題賦詩一首。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劉伯溫

這樣的問題對劉伯溫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於是他應聲而道:“一對湘江玉並看,二妃曾灑淚痕斑。”

朱元璋聽了這兩句,“顰蹙”,不滿意道:“秀才氣味。”

要說朱元璋還是懂詩的,這兩句的確沒有氣勢。

劉伯溫也是有意如此,一句“未也”後繼續道:“漢家四百年天下,盡在張良一借間。”

聽到這句,朱元璋“大悅,以為相見晚。”

傳說中老神仙一般的劉伯溫就以這首詩贏得的朱元璋的信任。

誰能想到朱元璋以詩來“面試”劉伯溫,想象中的兩人第一次見面,應該是縱談天下形勢,指點江山的景像的。

在朱元璋征討偽漢陳友諒期間,朱元璋“謁長沙吳文王廟”,看見“壁間《題竹》詩”,詩道:“幽人無俗懷,寫此蒼龍骨。九天風雨來,飛騰作靈物。”

朱元璋見到此詩後,“鑑賞久之”。這相當於高考古詩鑑賞的題目,鑑賞古詩,那是需要一定的能力的。

鑑賞良久後,朱元璋得知此詩是“裡墟中儒生胡閏”所寫,便記住了胡閏的名字。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胡閏

朱元璋稱帝后,有人推薦胡閏做官,朱元璋看到他的名字一下子就想起他是“此題詩鄱陽廟壁者也”,於是“授督府經歷”。胡閏後來死於靖難之役。

從鑑賞胡閏的詩,我們可以看出朱元璋是愛詩的,且會品詩。

朱元璋與陳友諒在鄱陽湖大戰,稱得上是他事業的轉折點,他常引以為傲。明初,很多詩人遊覽鄱陽湖也都會以此為題,歌詠一番。

詩人顧祿,“善詩歌”,寫過一首《過鄱陽湖》,其中有一句:“放歌今日容豪客,破敵當年想至尊。”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鄱陽湖大戰

不知怎的,這詩就傳入了宮中,朱元璋聽後很喜歡,“命盡進其作”,要顧祿把創作的詩文都呈上來,他要“鑑賞”一番。顧祿不敢怠慢,急忙獻上。

有大臣在便殿看到朱元璋的御案有“祿詩數帙”,可見朱元璋的確是經常翻看顧祿之詩的,“蓋深喜之也”。

二、愛寫詩

朱元璋自己作詩的能力也不斷提高。

朱元璋有一首著名的《詠菊》詩:

“百花發,我不發;我若發,都駭殺。要與秋風戰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菊花

此詩還有另一個版本:

“百花發時我不發,我若發時都嚇殺!要與西風戰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

霸氣是這詩最大的亮點。

你不要以為朱元璋只會作這類有些粗獷的詩。

朱元璋稱王時,“初置翰林院”,任命陶安為翰林學士,朱元璋御賜陶安一副對聯:

“國朝謀略無雙士,翰苑文章第一家。”

這個對聯對仗氣味工整,你可能認為,這是他找人代筆的,那我們再看看朱元璋的其他詩文。

朱元璋“徵偽漢至瀟湘”,詩興大發,賦詩《徵陳至瀟湘》一首:

“馬渡溪頭苜蓿香,片雲片雨至瀟湘。東風吹醒英雄夢,不是咸陽是洛陽。”

你能看出這首詩是朱元璋寫的嗎?

如果你以為他是大老粗,對不起,你已經被大老粗無情“碾壓”了。

朱元璋的這首詩,真的是“雄渾如元化自然”了。

洪武四年,劉伯溫辭官,朱元璋以一首《贈劉伯溫》為劉伯溫送行。

“妙策良才建朕都,亡吳滅漢顯英謨。不居鳳閣調金鼎,卻入雲山煉玉爐。

事業堪同商四老,功勞卑賤管夷吾。先生此去歸何處,朝入青山暮泛湖。”

這首詩末尾兩句“先生此去歸何處,朝入青山暮泛湖”最具才情,風華無比,使得此詩一躍而立於佳作行列。

明代蔣一葵在《堯山堂外紀》記載道,“洪武八年秋八月甲午,上覽川流之不息,陋尹程《秋水賦》言不契道,乃親更為之,賦成,召禁林群臣觀之。”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朱元璋劇照

朱元璋同時要求“卿等亦各撰賦以進”,大臣不敢怠慢,“宋濂率同列研精覃思,鋪敘成章,詣東黃閣,次第投獻,上皆親覽焉,復品評於其間。”

朱元璋敢和宋濂等大學問家比比詩賦,還能“品評”,自己要有兩把刷子才行。

品詩和品嚐酒菜之後,朱元璋一時興起技癢,對宋濂說:“朕亦為卿賦醉歌。”

很快“二奉御捧黃綾案進”,只見朱元璋“揮翰如飛,須臾成楚辭一章”,辭曰:

“西風颯颯兮金張,特會儒臣兮舉觴。目蒼柳兮嫋娜,閱澄江兮水洋洋。為斯悅而再酌,弄清波兮永光。玉海盈而馨透,泛瓊斝兮銀漿。宋生微飲兮早醉,忽周旋兮步驟蹌蹌。美秋景兮共樂,但有益於彼兮何傷!”

能寫律詩賦,能寫賦,又能作楚辭,朱元璋不但有風雅的一面,還有風雅的功力。

三、因詩殺人

朱元璋對詩的瞭解或喜愛,有時候後會出人命的。

詩人鄧伯言擅長作詩,曾有《遊玉笥山》一詩,其中一聯為:

“洞天明月一雙鶴,澗水碧桃千樹花。”

宋濂“見而愛之,乃以詩人薦入京”,廷試詩題為《鐘山曉寒》。鄧伯言很快寫就,呈給朱元璋御覽。

朱元璋讀到其中的“鰲足立四極,鐘山蟠一龍”兩句時,十分喜愛,忍不住“以御手拍案誦之”。

朱元璋這一拍案,讓正“俯伏墀下”的鄧伯言誤以為皇帝發怒了,結果“驚死”過去。鄧伯言竟然被嚇昏過去,被“扶出東華門始蘇”。

第二日,朱元璋給他授官,鄧伯言可不敢接受,“以老疾辭,放歸山”。

鄧伯言“誤疑天怒,遂驚死”,可不僅僅是因為他膽子小。當時朱元璋為強化皇權,設錦衣衛監察百官,還時常弄出文字獄。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朱元璋像

大臣錢宰“被徵至京,同諸儒修纂《尚書》,會選《孟子節文》”,一日他在家吟詩道:“四鼓鼕鼕起著衣,午門朝見尚嫌遲。何時得遂田園志,睡到人間飯熟時。”

結果,秘密監督他的人將情況告知朱元璋,第二日朝會朱元璋對錢宰說道:“昨日好詩。然曷嘗‘嫌’汝?何不用‘憂’字。”

雖然這個故事立意是在於敲打錢宰等人,“宰等驚悚謝罪”,但是朱元璋將“嫌”之改為“憂”字,使得詩意陡然一變,也是不錯的。

錢宰最終被遣還回家。

和鄧伯言錢宰相比,張尚禮就倒黴了,他丟了性命。

宮怨詩是歷代詩人樂於著筆的一個題材,自漢代以來,詩人們以宮女幽怨為主題,創作了大量的宮怨詩。但張尚禮因為一首宮怨詩被朱元璋處死。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宮怨

張尚禮的《宮怨》詩云:“庭院沉沉晝漏清,閒門春草共愁生。夢中正得君王寵,卻被黃鸝叫一聲。”

明太祖聽聞後,不免鑑賞一番,認為張尚禮“能摹寫宮閫(後宮嬪妃)心事”,將其“下蠶室死。”

四、明人對太祖詩的“稱頌”

身為大明的開國皇帝,明代人對朱元璋的詩文是“一致好評”。

宋濂說朱元璋的詩“真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宋濂更是稱讚朱元璋寫詩,是“仰瞻揮灑之際,思若淵泉,頃刻之間,煙雲盈紙,有長江大河一瀉千里之勢。跪捧而觀,殷彝周鼎,未足喻其古也;太山喬嶽,未足喻其高也;風霆流行,未足喻其變也。”

朱元璋與詩:宋濂為何稱朱元璋詩“是天下之神物,宇宙之至文”?

宋濂

不愧是大文學家、“一代文宗”,宋濂這馬屁一般人都拍不出來。

同樣是“一代文宗”的劉伯溫,他的評價就不想宋濂那樣露骨了:

“於萬幾之暇,作為文章,舉筆立就,莫不雄深宏偉,言雅而旨遠。”

朱元璋的詩,既有“嘰嘰喳喳幾隻鴉,滿嘴噴糞叫呱呱。今日暫別尋開心,明早個個爛嘴丫”這樣的打油詩。

也有“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懸秋水呂虔刀。雷鳴甲冑乾坤靜,風動旌旗日月高。世上麒麟真有種,穴中螻蟻竟何逃。大標銅柱歸來日,庭院春深聽伯勞”這樣兼具意境格律和氣勢之美的上乘之作。

朱元璋的詩既有俚的一面,也有雅的一面,不加雕琢,渾然天成,在歷代帝王中也是獨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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