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如果你没有真正实践过,一定无法理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正意义。如今终于懂了,却发现自己书读得还不够,路也走得太少。”

——周持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周持先生


在中国书法圈里有个人不得不提,他的名字对于“圈儿外”人来说,或许并不响亮。他几乎不接受采访,也极少参加展览、拍卖等活动,所以在公众视野之内,这个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高校中度过的人只是个文化人。但在书法圈儿内,他却家喻户晓,他用数十年时间钻研书法,尤其对隶书的研究着力最勤,是当今少有的将隶书研究透的书法家。他就是周持先生。

作为中国书协隶书专业委员、海淀书法家协会主席,周持先生早已得到了同行人的高度认可,但面对“书法家”这三个字,他却缩着脖子往后退,认为自己不够格,“这辈子能不能当成书法家很难说,我倒希望自己做一个文化人。”

这不禁让人想起,古往今来,那些名流史册的书法家们不也如此吗?他们在世之时无人以书法家自居,却是政治、经济、文化等各界名流,多不以写字为生,就连书圣王羲之也不可例外。而他们之间唯一的相同点,即都是文化人。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试墨书新竹》

亲历北京大学的“黄金时代”

大概在1975年,那时“文革”尚未结束。曾在四川当了5年兵的周持复员后回到北京,就被分配到北大当司机。这真是个让人羡慕的工作!“权、钱、听诊器、方向盘”这四个词代表了那个时代的价值取向,而刚满20岁的周持就已将令人羡慕的“方向盘”牢牢攥在手里了。

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司机,或许他的一生都将安逸地度过,周持却从小写得一手好字。但既然当了司机,已经有了舒适悠然的生活,他也已满足了。在那个年代,还奢望什么呢?

意想不到的是,3年后,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突然降临了!

那是1978年,“文革”结束后,百废待兴。这时北大的一些爱好书法的老教授在学校创办了“燕园书画会”,并在全校吸收会员。周持偶然间看到了通知,于是他回家认认真真地写了一幅字交了上去。在知识分子扎堆儿的北大,周持原本没报多大希望,但没过几天,一个老教授给他打来电话,告诉他同意吸收他为会员了。要知道,

当时的燕园书画会云集了北大各学科的知名教授,并由美学大师朱光潜、宗白华担任顾问。能得到这个组织的“录取通知书”,周持喜出望外!就这样,他成了燕园书画会最年轻的会员。

从那以后,周持真正渴望的生活终于来了。他的司机生涯仍旧继续,他不但不厌倦这个工作,反而非常喜欢。因为工作之便,他经常能见到自己仰慕的学界前辈。记得当时季羡林先生还正当壮年,他是东方学大师,在读大学时期主修印度学,又精通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及俄文、南斯拉夫文、阿拉伯文等,知识非常丰富。在北大任教期间,季羡林先生经常参与中印文化交流活动,周持时常有机会接送季先生。与一般的司机不同,受家庭影响,周持十分喜欢读书,当时许多人对季先生了解甚少,但周持却深知季先生在东方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上取得的丰厚成就,他曾读过季先生翻译过的外国作品,所以年轻的周持与季先生格外聊得来。于是那一段又一段原本单调的路途,就成了周持向季先生学习和请教的宝贵时间。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鹤寿不知其纪》

与此同时,燕园书画会的那些老教授也都成了周持的良师益友,周持在他们身上看到了那一代大师身上所独有的最珍贵的品质和高深的学养。这让正处于人生上升时期的周持懂得戒骄戒躁,养成了虚心、踏实、好学的习惯。

几年之后,勤学奋进的周持再一次抓住了机会,进入了北大图书馆学系学习,彻底放下了“方向盘”。

很快,他在燕园书画会也崭露头角,顺利升任秘书长一职,一干就是十年。他组织过讲座、对外交流、展览等许多活动,王力、冯友兰、张岱年、陈岱孙、魏建功等学者都曾拿出自己的书法作品参加展览。他还结识了在北大读书的曹宝麟、白谦慎、华人德,他们之间的交流使周持拓宽了眼界。

“我一开始就遇见了这么一群人,一开始就走对了路。”周持先生终于露出了自豪的神色,“他们都不是书法家,这一点特别重要。所以他们的字有书卷气,有学养,平和而不张扬。”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鹤鸣九皋 声闻于天》

影响终生的两个人

如今,周持先生已在书法上深耕了几十年,但依然是个书法界有名的“少产”书法家。他只参加自己认为真正有价值的活动,并展示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许多朋友都说周持太低调,“其实我是个懒人。”周持先生自嘲地说,“用北京话说,就是矫情。我不想被别人赶着走,或者为那个什么什么所迫。”

实际上几十年来他的一贯作风,都深深受到了当年燕园书画会里老先生们的影响。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有两个人,其一是燕园书画会的首任会长赵宝煦先生。周持与赵先生有着很深的缘分,赵先生的夫人正是周持中学时代的班主任。在北大那段时光,周持经常有机会到赵先生家里做客,赵先生家里所有的书法藏品他都认真地看过,大大开阔了眼界。而且他每次去都会带着自己的作品给先生看,“他从来不随意吹嘘你的好,反而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哪里不好。他给我指点的时候是毫不留情面的。”

老师的“严厉”让周持迅速成长,几年之后,赵先生遴选了一些自己心爱的藏品在京举办了一次书画展,那次展览,先生特意选出了一幅周持的作品展示出来,这成为对周持最大的认可与鼓励。“人年轻的时候需要被鼓励,更需要被指点。这两点,赵老师都给我了。”周持对赵宝煦先生充满感激。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司马光《燕台歌》

另一位对周持影响较深的就是燕园书画会的第二任会长李志敏先生。李先生在书法上的功底非常深厚,在他的笔下,少有应付之作。许多人找李先生求字,他但凡答应,就一定会认真对待。让周持印象深刻的是,一次他向先生求了一幅字,他说出自己想要的内容后,先生非常爽快就答应了。但半年过去了,李先生还是没有写完。一次周持去李先生家里拜访,恰好发现先生家中的柜子上挂了一幅字,一看内容便知那正是给自己写的。他走到跟前仔细看,却发现这幅字下面还有一幅,是同样的内容,再下面还有第三幅。看到这些字,周持心里非常高兴,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满载而归”了。没想到,直到最后李志敏先生也没有把字给他。“我知道我要的这幅字李先生至少写了三遍。但他最后也没给我,他的这个态度对我影响特别大——他不满意的,绝不会轻易拿出去,宁可辜负你。

受李志敏先生的影响,周持先生创作一幅作品也往往要写三遍以上,并且思虑良久

,“因为只有写三遍我才大概满意。”“第一张往往火气很大,也很张扬,想表现得太多。第二张不仅要完善技术层面的缺陷,还要调整自己的心境和状态,以表现出作品的精神和境界。在此基础上,第三张差不多吧。”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把酒临风》

终生潜心于隶书的学者

周持先生是当代书法家中少有的一心只潜心于隶书的人。

1990年,周先生接受主编《中国书法全集》秦汉碑刻上下卷,他先把北大收藏的所有关于秦汉碑刻的资料加以收集整理,做了概括的了解和分类,亲自考察了国内现存于各地的秦汉刻石,并对能找到的所有刻石都做了认真、细致的考察和描述,亲自拍摄照片,勘校碑文,注释考据。

他强调隶书的书写气息要符合当时的文字特征和书写状态,这就要从中国的书法史与文字的发展史角度来研究隶书的学问。为此,他深入地研究了隶书产生之前的书体——篆书,以及之后的书体——魏碑,再分别将篆书、魏碑与隶书进行比较研究,以此揭示汉字之间的传承关系,并从这种传承关系中确立隶书的时代特征。因此从周持先生的隶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从篆书母体中发展出来的脉络,他不过分夸张隶书的波挑笔画,减少蚕头燕尾,把隶书写成了独特的面目。

同时,“经过这一番研究和比较,我才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儿,不足在哪儿。我的不足在于由于我不喜欢繁复的用笔,更喜欢用简单的线来写字,这就造成我写大字的时候略显单薄;第二点,我写行草还相对薄弱,这造成我的隶书里缺少运动感。”周持先生说,“而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我知道自己的缺点。”

如此心态,周持先生的作品虽然数量较少,却颇多精品。他曾花半年之久创作了苏轼的《赤壁赋》八条屏,创作之前,他把纸都叠好了,却愣是放了半年才动笔写,“我老是想,直到每一个字,每一个段落都在我心里了,想到自己觉得非写不可了才能动笔。”六百多字,两个小时,一气呵成。不出意外,那幅作品写出来后非常成功,当它在中国美术馆亮相时,吸引了许多观众的眼球。这或许是周持“少产”的真正原因罢!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赤壁赋》(此图是我拍摄拼接而成,拍摄角度不平整)

在读书、旅行、摄影中享受生活、充盈生命

多年来,周持先生虽以书法而闻名,但书法并非他的全部,即非专职,也并非唯一爱好。他还非常喜欢读书和旅行,同时也是个摄影爱好者。

周持先生对于摄影的热爱程度比之于书法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第一架相机是“文革”刚结束的时候买的,那架相机的价钱是他当时4个月的工资;第二架相机是80年代买的,花了他半年的工资。之后,随着摄影器材的迭代更新,周持也不断地更换相机,至今他已有一百多架相机。这些年来,周持先生只要有时间,就开着车,带着他的相机随时随地开始他的旅行。十几年中,他已自驾车走遍全国,行程逾四十万公里。

“读书能让你有更多的思考,旅行则能丰富你的视野。”

周持先生始终不忘先贤的教诲,“如果你没有真正实践过,一定无法理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正意义。如今终于懂了,却发现自己书读得还不够,路也走得太少。”

当人生到了成熟的年纪,重新去读年轻时读过的那些书时,总能有新的体会。“一些书,二三十岁读的时候完全是笔糊涂账。到了50岁,才能有些体会。”而在路上旅行,一个人,一个车,山远水远,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一些事儿,换个环境体会,真的不同。一些想法,多年以后再想,也真的不同。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知白守黑》

岁月流逝,人生的各种经历与经验总会在某时某刻相互交织,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这些东西回过头来对书法是有滋养的。”周持先生自问自答,“滋养在哪儿呢?比如说字的结构会更严谨,整篇看上去更平衡,用笔更扎实,粗的地方更厚重却不‘肿’,细的地方韧若钢丝却不轻浮。”收获这一切,我们也能明白,为何历代先贤能写出如此经典、耐看的作品,为何他们的作品能经久不衰!

与周持先生相交多年,我对他虽说不是十分了解,却也略知一二。但我心底还是藏着一个疑问,我想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出乎意料的是,提起“理想”,他只字未提书法。他倒希望自己和家人的身体更健康,未来自己能带着相机开着车走更远的路。与其说周持先生是个书法家,不如说他是个玩家。“我只是各方面玩儿得都比较认真。如果因此而有了一些收获,那应该算是意外的收获罢!”

这般心境不禁让人想起他的一幅作品:“云在青天水在瓶”——当年,山南东节度使李翱被药山禅师的这句话点醒,卸甲归田,隐居山林;今天,周持亦被这句话点醒,游走四方,不为名利而忧。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此心平静如流水》

周持:他是一代隶书大家,亦是逍遥的人生“玩家”

《心即是佛》


艺术家简介

周持,1955年出生,毕业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现供职于国际关系学院。1985年加入中国书法家协会,曾长期担任北京大学书画会秘书长。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隶书专业委员会委员,国展评选委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培训中心教授,中国沧浪书社社员,北京书法家协会理事兼评选委员会副主任,北京市海淀区文学艺术联合会副主席、海淀书法家协会主席、评选委员会主任。曾担任中央电视台书法讲座隶书主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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