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顧客:我想起了我爹——那個窮得喝不起酒也抽不起煙的人


我在清江鎮開了一家小酒坊。開業整整一個星期了,卻沒有一個顧客。

看著我親手釀的酒擺在店裡無人問津,想著每月高昂的房租和開支,我都要愁白頭了。

開業第八天的黃昏時分,終於有一個老頭走進了我的酒坊。

第一個顧客:我想起了我爹——那個窮得喝不起酒也抽不起煙的人

他看上去六十多歲,一頭花白的頭髮,穿著一件非常破舊的藍布中山裝、一條卡其色粗布褲子,腳上拖著一雙塑膠涼鞋。

看這穿著,猜想他的經濟條件不會太好。儘管如此,我依舊微笑著同他問好,給他遞上一枝煙,對他說:“大叔,打酒啊?”我希望他是我的第一個顧客。

老頭用一雙混濁的眼睛四下環視了酒坊,才指著十塊錢的酒缸對我說:“給我嘗一口酒。”

在清江鎮,散裝酒是明碼標價出售的,價錢紙就貼在酒缸上,打酒的人總是先嚐後買。

他要的是最便宜的酒。我揭開蓋在酒缸上面的紅布,打了一口酒遞給他。

他接過了酒杯,喝了酒在嘴巴里砸吧了兩下,說:“好酒!打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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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從中山裝口袋裡面掏出一隻塑膠瓶。我打了酒遞給他。他接過酒才說:“我沒有帶錢,先賒帳,過幾天給你。我就住在這條街上,你會經常看到我。”

十塊錢不多,看在他是我的第一個顧客的份上,我賒給他。畢竟,守了八天酒坊,才盼來了第一筆生意。

隔了一天的黃昏時分,老頭又來了。

在這段時間裡,我一斤酒也沒有賣出去。

他依舊是賒了一斤十塊錢的酒。

又隔了一天之後,老頭又來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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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我掌握了老頭的規律:每隔一天就要來打一次酒,每次打一斤最便宜的酒。

“下一次他來的時候,不能再賒酒給他了。”每當他賒酒離開的時候,我都在心裡這樣想。

然而,我卻總是把酒賒給他,因為找我買酒的人掰著手指頭數得過來,他是我的第一個顧客,也是唯一的回頭客。

老頭第十次賒酒之後,就一直沒有再來過了。

他說自己就住在這條街上,我卻一直沒有再見到過他。他幾時才能結清酒錢呢?他已經欠了一百塊的酒錢了。

一百塊對於我來說,不是小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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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房東來收房租的時候,我把老頭賒酒的事情告訴了他。

房東說:“你說的這個老頭是何老三。不用擔心,酒錢遲早會給的。”

房東的話我不敢深信。我是外來人員,房東和賒酒的老頭都是當地人,當地人肯定幫著當地人說話。

一個月時間過去了,又一個月時間過去了,節氣過了立秋,酒坊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只是在閒暇的時候,偶爾會記起老頭還欠著酒錢。

那一筆酒錢怕是打水漂了吧?唉,做生意難免有收不回的錢,所幸丟的並不多。

轉眼就到了中秋節。將近中午的時候,老頭突然來了,他的身後跟前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我依舊對老頭說:“大叔,打酒啊!”

老頭說了一個字:“打,”似乎在思考什麼,卻說不出來,隔了好一會兒,他才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略帶歉意地笑了笑,對我說:“我想得到,卻說不出。腦子出了毛病,不聽使喚。”

老頭身邊的年輕人接過話對我說:“把最貴的酒打一斤,順便把我爹早前欠的酒錢結清了。”

他是老頭的兒子?老頭是他爹?老頭說:“欠一……百塊。”

我打好酒,年輕人吩咐老頭先拿酒回家,自己卻坐在店裡面和我拉起了家常,不知不覺菸灰缸裡面就堆了一大堆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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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人若有所思地望了望店外,又環顧了四周,才小心翼翼地對我說:“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我覺得奇怪了:我和他才第一次見面,他就稱我為兄弟,想必有要事相求?我能幫上他什麼呢?他又為何求我?

我疑惑地對他說:“兄弟,我能幫到你什麼呢?”

年輕人嘆了一口氣,對我說:“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就說個梗概吧。我爹他沒有別的愛好,就愛喝酒。我這做兒子的不給他酒喝吧,確實說不過去。或許你今天才知道,他的腦子出了毛病。早前他可是非常厲害的一個人,帶著咱村的年輕人上東北、下廣東包過工程。前些年他因為過量飲酒把腦子喝出問題來了,花了好多錢也沒有治好。不犯病的時候還好,只要犯病,連說話都說不清楚。前段時間他犯病嚴重,我帶他去市裡面的醫院住院剛回來。醫生說了,少喝酒可以控制病情。若想壽命更長一點,必須徹底戒酒。我五歲就沒有了媽,我爹一個人辛辛苦苦把我拉扯大、給我討了媳婦。他喝酒的時候我不忍心奪他的酒杯,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求酒坊老闆不要賣酒給他。我確實太心軟了,來求你的時候,居然又打了酒給我爹。就讓他再喝一斤吧,喝完這一斤,就真的不能再給他喝了。鎮上每開一家酒坊,我就去求人家不要賣酒給他;為了防止他去更遠的地方打酒,我只能管住他的零花錢,所以他的口袋裡面是沒有錢的。你的酒坊是我們鎮的第三家酒坊了,也是我第三次求人了。我知道這樣不好,不過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真的對住啊!兄弟,求你不要賣酒給我爹了。”

年輕人說著,突然雙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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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裡的煙落在了地上。

我想起了我爹——那個窮得喝不起酒也抽不起煙的人。他辛苦了一輩子,好不容易熬到有錢買酒有錢抽錢的時候,卻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靜悄悄地走了。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還能孝順他爹,我去哪兒孝順我爹?我突然心軟了。“兄弟,起來吧。你放心,我不會賣酒給你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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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起他,兩個男人竟然在酒坊裡抱頭痛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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