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王献青丨贵州叔不在了

「在人间」王献青丨贵州叔不在了

“贵州叔不在了。”是妹妹给我打的电话。我心里一紧,怎么没有回去看看,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贵州叔其实和我们家出了五服,要说从血缘关系来讲其实并不太近,而怎么他走了,我内心还是酸酸的,眼泪也吧嗒吧嗒从眼眶里流出来。

记得前几年有一天,贵州叔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想享受低保,想让我跟乡里通融通融,我支支吾吾地没有答应。我知道国家有低保政策,不是谁说说就可以的,也不是想办就能办,但我同时知道自从他和婶子离婚后,子女就从他身边消失了,他只好靠修自行车谋生。后来也许是我和过去老部下说过他的情况,他们帮的忙,也许是乡政府按照政策,实事求是地解决困难群众问题。我后来侧面了解,他吃上了低保。

又过了几年,他又给我打电话说,乡里取消了低保,能否给乡里说说。

“你老叔实在是困难,有二分成色老叔不会跟你张口的。”我当场就回绝了,我说,低保政策国家卡得很严,不可能谁说说就可以了。他无奈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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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记得有一年过春节,我和哥哥去家拜年,随手给了他二百块钱。他接到钱后眼圈是红的,手也有些颤抖。看到他瘦弱的状况,我们心里都不好受。从那次后我们过年就很少回去,偶尔打听一下他的状况,知道他身体无啥大碍,也就没有过多去过问,当时认为他有儿有女,我们作为侄子,该尽的责任责任已经尽了。

至今他的儿子叫啥我们都不知道,想想这件事情,我就感到有愧。平时不认识的贫困户,咱们都那么精心去帮助,自己家的叔叔却没顾上去帮助,由此自责自己是否太不近情理,是否太没有责任感?看到他躺在地上,再也不能说话了,我不禁有些伤感。

出殡的前天晚上,我回老家,到他的遗体前磕了个头。临别时,撩开他的面巾,看了他最后一眼:那半张半合的嘴、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都定格在了永久的记忆里。

贵州叔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太好,二十几岁的时候和邻居冲突,牤叉误伤了邻居,随即就被法办了,住了几年后回到村里,自然就很难找媳妇,是我母亲跑前跑后给他“扑打”了一个媳妇——就是那个后来离了婚的婶子。婶子也是离过婚的。记得那时候婶子经常跑。每每婶子跑了,作为媒人的母亲就去来回帮助找。母亲说如果他们两口子有了孩子,就该不生气了。然而最终他们还是离婚了,名义上有儿有女,而事实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地生活了后半辈子。按照扶贫政策是不能确定贫困户的,也不能享受低保,所以我知道叔叔是带着遗憾走的。

出殡这天,叔叔的儿子回来了,总算扳了老盆。有的人说他儿子结婚了,有的人说还没有,具体做什么工作,大家也是一概不知,关键是他从来就不和我们沟通。出殡时都用长长的白孝布拉灵车,也许“孝子”都知道死者不愿意走,所以儿孙满堂者在去世后的这一刻,最能体现家族的兴衰,而叔叔的丧事我第一次看到送殡的人如此之少,难道这真的应验了古人说的“穷到街前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情冷暖原来如此!叔叔灵位后拉灵车的男人只有六个人,除了他儿子外,还有一个是女婿,而其他两个没有看出是谁,另外就是我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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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吹响的用了一班,在村口看出殡的人也是稀稀拉拉,大部分是老人妇女,连小孩都不多,据说这几年有不少男子打光棍的,一说媳妇,女方要求县城必须有房,有的还要车,否则免谈。倒是吹响的哀乐声声,给村落增加了几分生机。我托着腮帮,端详叔叔的棺材,泪水流个不停。小时候,叔叔经常到家里找我父亲,从叔叔那吧嗒吧嗒抽烟声里,诉说他生活的不易,也偶尔看到他拉长脸对我们笑。我父亲在县城工作,只有周六才回来,所以我们家平时劳力少,所以叔叔也偶尔帮助我们家推土推粪。他后来在县城蹬三轮,偶尔去县城我们的家里看看,可是从没张口说过有啥困难。

响子班六个人组合,捧笙的是一个男子,穿一身黑礼服,衣着周周正正,好像是他们的头儿,小腿连脚有节奏的抖动着。吹唢呐的穿棕色休闲装男子,身子不时弯腰用气,腮帮子鼓得满满的很是卖力。旁边的胖嫂一手提着个铜锣,一手举着锣锤,不时地眯着眼随曲调抖着锣锤,嗓子还不时的喊着“嗨!嗨!”,或伴随乐曲唱万里长城永不倒。拍铙的女子长的清瘦而精神,有四十多岁,耷拉着的眼袋无精打采,似乎内心有无限的惆怅,倒是弹电子琴的女子低着头,随曲调摇晃着身子,和谐着组合队的哀曲。我的视线从叔叔棺材移开,看到吹响的六组合像古文人画中的泥人,一起以不同姿态摇晃肢体。一曲曲流行歌曲听下去,心情也舒缓了许多,管事的老总劝我和哥哥送到村口,就别再去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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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村子我心情很沉重,小时候在村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我们的影子,农村一排排的房子里,家家都有各自的故事,而农村的故事尤其多。东家无粮西家无衣的时代已经过去,不愁吃不愁穿住房医疗教育保障也没问题,而发自内心的幸福还有不平衡不充分的荒漠地带。森林和绿洲全覆盖,留得住乡愁的记忆究竟有多少纠结,只要走进去了才会深深感悟。我们城里人有几个不是从乡村而来?你这代不是农村的,或许你爷爷或老爷爷不是农村的,然而再往前追溯,你的先辈必然都来自农村!

贵州叔走了!走了……一扭头,那个山村还在,却已经是没有贵州叔的村子了……

—— The End ——


王献青 笔名银河湾,1966年生于河南林州,长期从事基层行政工作。作品主要有散文、长篇小说等。已出版散文集《南湾乡愁》,长篇小说《大国工匠》等作品。电影剧本《我的工匠爷》获“夏衍杯”剧本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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