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閬中草堂寺,住持都是高僧大德

消失的閬中草堂寺,住持都是高僧大德


承載一個地方歷史文化的既有有形的古建築和遺蹟遺址,也有更多的民間記憶、口述歷史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特別是後者由於年代久遠已難以觸摸,積澱厚重卻又大象無形,如同雖早已謝世的先賢,無論曾經有多麼顯赫璀璨,而今留給後人的只有獨自在一個古典的黃昏或浪漫的清晨,抑或佇立在細雨紛飛的古街老巷,穿過歷史的氤氳才能憑弔到昔日的榮華……

消失的閬中草堂寺,住持都是高僧大德

遠去的閬中古寺名剎甚多,前來行持掛單的高僧也不少,正所謂“地以人出名,人以地增輝”。但由於時光遙遠,如今不僅寺觀祠廟大多圮毀無存,且遺留下來的文獻典籍也為鳳毛麟角。即便如此,對於拒絕遺忘的土著無疑也是一筆彌足珍貴的精神財富,值得挖掘和傳承。

東晉時期,為迎請中國佛教史上著名的四大譯師之一的龜茲高僧鳩摩羅什到內地翻譯佛典,曾專門在長安修築譯經場,並在其上面以草苫蓋頂,故稱“草堂寺”。此後一些地方也將佛門道場藉此冠名或作別稱。到唐肅宗時,心無羈絆的華州司功參軍杜甫選擇了棄官雲遊,當這年冬天他攜家帶口來到成都並借寓於浣花溪畔,不久便在“兄弟”們關照下蓋起了茅屋,從事自由撰稿的生活(當然不是寫“時評”而只能“吟詩”),在這裡居住不到四年又開始了他新的人生旅程。隨著“杜陵布衣”的知名度和美譽度不斷提高,特別是一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道出了浮華背後艱辛無奈下層百姓的心聲,再加之杜工部素來虔誠禮佛,不僅詩作中蘊含般若思想,且喜遊寺訪僧、求法參禪。因此,人們為紀念這位“詩聖”便將足跡所至的住所亦稱為“草堂寺”,但此“草堂”已非彼“草堂”,從此彼此皆稱“草堂”。這樣約定俗成、積非成是延續至今,反而無人也無必要再去考究“草堂”的由來和本意了。

閬中草堂寺原位於城郊萬壽宮(江西會館)左側即現沙河街東端,始建於何時已難以查考。《閬中縣誌》(清·咸豐版)載:宋朝時曾重建草堂寺,招納僧人入住,遂漸成為既是詩聖杜甫之舊居,又是佛教信徒之道場。元、明、清歷代都曾修葺擴建。

據民間記憶,該寺廟大門原有“草堂古剎”的匾額,全寺除山門外分前後兩殿,前殿正中有杜工部坐像,後殿正中供有銅質佛像。前後殿左右均陪建廂房,殿後還有庭院、花木、池塘,至到民國末年才改為錦華絲廠,解放後又相繼作過聯營絲廠 、 國營麵粉廠倉庫使用。

大唐盛世,萬千氣象,佛教在當時與其說是精神信仰,不如說是人們一種普遍的生活常態。受中原大地釋家影響,早在唐朝閬中先後就已有開元寺、圓覺寺、永安寺、東巖寺、北巖寺、鐵塔寺等遐邇聞名。南有今與儀隴縣接壤的羊還山彌勒寺,北今有與蒼溪縣交界的奉國寺,可謂“無山不廟,無廟不僧”,晨鐘暮鼓敲擊凡塵心,清燈黃卷喚醒夢中人。當時聲名遠播的宣什禪師等亦先後行腳託缽、結緣閬苑,開壇講法、普渡眾生,前來受戒者甚眾。至明朝初期,千年古城臨江的這座草堂寺更是高僧大德究心般若、說法傳戒聖地。清道光版《保寧府志》還收有釋海明(破山和尚)在此寫下的《閒題》一首:“幾年勘破是非關,小結茅齋擬住山。園裡竹雞晴引子,崖前石虎老生斑。一條心事弓弦直,三個香爐品字彎。法法拈來皆活相,更餘何事必躋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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閬中永安寺

崇禎初年,一代高僧破山在浙江廣福寺接受密雲圓悟禪師傳承後,回到四川故里弘法,當時正值巴蜀一帶烽火連年,破山不懼淫威,輾轉三十餘年,歷興寺庵,傳法弟子,使西南地區的佛教在明末清初戰亂時期反而能再度勃興。最難得的是,破山以出世的身份斡旋於各方勢力,積極引導這些手握生殺予奪大權的強梁們體恤民情,尊重生靈,甚而度化他們吃齋唸佛、皈依釋家,使千萬生靈得以免遭塗炭。據《鹿樵紀聞·卷中》(清·吳偉業)、《錦裡新編·卷九》(清·張邦伸)等記載:明末清初,因朝代更替、戰亂迭起,南明殘餘、地方勢力、李自成部、張獻中部、清軍將領等等各路武裝殺得四川渾天黑地,以致“川中糜爛、民不能耕”。時有李自成麾下悍將李鷂子揚言欲屠保寧,破山和尚得知後遂前往為民請命,李正吃著狗肉,便對破山和尚講:“敢此即從汝”,破山當即答:“老僧救百萬生靈,何惜如來一戒?”於是“為啖數臠”(臠:細而小的肉塊)、從容而食。保寧及其府屬才得以倖免於難,讓“有宋格局、明朝風貌”的閬中古城又僥倖躲過一劫。這段公案既鮮為人知,更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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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禪師(1597—1666),重慶梁平人,俗姓蹇,號海明,名棟宇。為明末清初我國著名的佛門巨匠、臨濟宗第三十一世禪宗大師,是開法西南禪宗的領袖人物。破山海明一生弘法精進,廣收門徒,推動了清初的僧伽教育,他所撰寫的《伏虎寺開學業禪堂緣起》是其禪學教育思想的精闢總結,對明末清初時期西南、中原等地的禪宗影響甚為卓越,曾著《破山語錄》十二卷,世有“小釋迦”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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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雪禪師塑像

通醉:破山最有名的弟子,四川內江人,俗姓李,名惟興,字丈雪,生於明萬曆三十八年,示寂於康熙三十二年(1610—1693)。丈雪父母皆以耕織為業,生活貧苦,禪師幼年氣質矜持,成年後性情寬厚沉靜。六歲時即被篤信”三寶”的父母送到禪寺,依胞叔清然禪師落髮,得法名“通醉”,亦為明末清初臨濟宗僧大師,也是世稱“第一禪林”的成都昭覺寺中興開山之祖。著有《錦江禪燈》二十卷及目錄一卷、《昭覺丈雪醉禪師語錄》十卷、《雜著文》二卷、《裡中行》和《青松詩文》各一卷。

丈雪禪師在明末清初時期,主要活動在今川、渝、陝、黔一帶,先後“住持七剎,說法四十餘稔”(七剎:即遵義府牛山雪居寺、沙灘禹門寺、漢中府靜明寺、嘉興府青蓮庵、保寧府草堂寺、內江盤若寺),其時雖戰亂頻頻、民生凋敝,但丈雪仍執著“輾轉流寓於盆地周邊的漢中、閬中的深山寺廟,邊講邊耕,手不離鋤,致力維繫禪宗煙火”(詳見許力:《丈雪禪師與諸古寺》)。

期間最具傳奇色彩的故事是康熙元年(1662年),丈雪離開漢中靜明寺,沿米倉古道南行,他手握筇杖、腳踏茫鞋。一天飄然而至保寧府並駐錫東郊臨江的草堂寺,正遇上天主教傳教士穆革我〔按:穆革我,號來真,法國人天主教神父,清初,川東巡撫許纘曾(聖名馬西略)之母許太夫人,系明朝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徐光啟的孫女,她從陝西將穆革我神父請來川治教。一年內先後在成都、閬中和重慶三處設有天主教堂,付洗600餘人,為其後苦幹入川傳教並管理教務奠定了基礎。參見《天主堂成都教區介紹》〕在閬中“倚許方伯勢,諸當道(地方官員)信其邪說,有圖廢釋教之舉”,於是丈雪憤而作《上許方伯、席文宗、王郡守闢天主教滅佛書》,歷數諸祖懿行,力陳佛教功德,痛心疾首:“吾亦何人……荷帽改作焦葉巾……做個村夫與誰爭,窮達通變,物各有數,焚香稽首,拜謝祖庭,脫卻袈裟,出門去罷!”諸當道見丈雪如此疾言歷色,乃公議而止“天主教傳教之事”。次年丈雪才離開閬中前往成都昭覺寺。(參見雷康編:《丈雪通醉禪師》)

丈雪禪師在有生之年,曾多次往返閬中說法、授徒弘道,影響甚遠,所幸的是部分內容被其弟子徹綱等收錄在《昭覺丈雪醉禪師語錄》,才得以留存傳世至今,現經後生多方苦尋,方有幸拜謁,藉此恭錄部分如下:

上堂。「天王華屋,沒量大人以安居;閬苑祖庭,四海象龍而蹴蹋。既雲成現,何假修持?昔日賢於長者親行此令,今朝草堂寺裹重整徽猷。首承別駕彭公,捐俸鼎建。向深山,採樑棟,青龍背上載將來;截其長,補其短,磉角頭邊柱拄石。磨稜合縫,振古蓋今;飛甍長簷,廊藏海月。人人單刀直入,個個瀝膽披肝。」拂一拂,雲:「還識時節麼?雲扶傘蓋蟠龍伍,月浴嘉陵帳錦屏。」

小參。「時臨仲冬,節屆長至。飆風大作,草木摧殘。緇素同觀,為其長連床上猶有瞌睡者?」復雲:「為汝有者個在。」喝一喝。

上堂。雲:「烹佛烹祖惡爐,誰敢當風;鍛凡煉聖辣鍵縋,為求知己。收盡十方雲水,浩歸四海獰龍。既然煤炭現成,當陽詎可忽略。衝鋒不懼者,一超直入;焦頭爛額漢,貼體換衣。永為佛祖關鍵,可作眾望矜式。於此拈提第一羲諦,適才鐘鳴鼓響,第一羲諦被伊花劈了也。大眾,還識麼?一夜霜風吹大野,天明瑤草散花天。」

——摘自《昭覺丈雪醉禪師語錄·卷三·住保寧府草堂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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