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你知道六個碑子嗎?

你知道六個碑子嗎?

六個碑子,望文生義,的確是六個碑子。但後來六個碑子衍生成了一個地名,其位置就在陝西扶風縣老縣城向北的北坡上面(現今縣城新區南一路的最西端附近)一個五岔路口的地方。

扶風——你知道六個碑子嗎?

眾所周知,扶風老縣城建在一個小盆地中,凡是到老縣城趕集、辦事的人,去時要下坡,回時要爬坡,成為一個無法改變的狀況。上世紀初中期,在沒有任何交通工具的情況下,下坡爬坡全靠人的兩條腿,不論你是小腳女人,還是髦耋老者。如果你從縣城要去縣南的絳帳鎮、午井鎮等地,必須先爬上幾里長的約40度的馬超衚衕,才能到達平地;同樣,如果你從縣城要去縣北的法門鎮、天度鎮以及南陽、黃堆、野河山等地,必須先爬上幾里長的王莽寺(今上品寺)坡和後溝坡,才能到達平地。而六個碑子就立在後溝坡的上面。

此處是一個五岔路口:一是這裡是出縣城東門過七星河經後溝坡(今縣城新老區的連接路)通往北鄉各地的通衢大道;二是從這裡偏西向南經王家坡過七星河從北安胡同可進縣城北門;三是從這裡向西一里多路可到我們村——周秦坡老莊、七星河東岸;四是向北可到達周秦坡新莊、均誼等地;五是向東可到達南宮莊(今縣城新區的東南片)。六塊高大的石碑,西邊四塊,面朝大路,背向我們村的竇家老爺墳;東邊兩塊,立在後溝坡與王家坡兩條路的交叉角上,背南向北,面對前邊的大道。這兩塊碑為什麼立在大路的東邊,與西邊的四快碑相對?因為東邊是一個很深的溝槽。

我記得西邊的四塊碑都是竇氏家族立的,碑上有文字記載。這種被稱為功德碑的石碑立於清代,比一般墓碑高大雄偉得多,碑座是伸著長脖子的石龜。這種功德碑是當時富豪人家、達官鄉宦,或為表功顯貴,或為示善張賢而立的,顯示了這個家族的殷實富貴。碑後的竇家老爺墳也許就是一個例證。

扶風——你知道六個碑子嗎?

周秦坡老莊竇家老爺墳,又叫老爺闕,原位於村東200米處,是一個東西長百餘米、南北寬約70米的墳園,墳園內有墓冢二十多個,墓碑十多尊,墳園中央有一個長方形的石拱桌,還有幾個石凳、石羊等。

在這二十多個墓冢中,靠西邊的一個墓堆比其他的墓堆大十多倍,它高約5米,直徑有七八米,從墓前的石碑中知道,墓中的主人名叫竇琛,是清朝乾隆年間的一位舉人,曾任過山東昌樂縣知縣。也許因為他當過縣官老爺,所以,安寢他的這片墳地,就被稱作老爺墳了。竇琛是前秦安南將軍竇滔和其妻、織錦回文女詩人蘇蕙(蘇若蘭)的48代孫,著有《織錦回文讀法》留世。而竇滔蘇蕙的墳墓就在我們村後、七星河東岸上。龐大的竇家老爺墳和六個碑子毀於“大躍進”和“文化大革命”時期,整個被夷為一片平地。2015年夏,縣城新區西大街拓展時,從原竇家墳還挖掘出了清朝乾隆時期邑庠生竇鈵為其妻撰寫的“皇清待誥竇母墓誌銘”、衛守備鄉飲大賓中理竇瑥墓誌銘等一批碑石,這些都說明,當時的竇家富甲一方,榮耀鄉里,有能力有資格在通衢大道邊樹立光耀祖宗的功德碑。

扶風——你知道六個碑子嗎?

六個碑子是北鄉人去縣城的必經之地,特別是當人們揹著、提著從縣城購買的各種東西,氣喘吁吁地爬上幾里長的大坡,來到坡上的六個碑子時,都想在此歇歇腳,喘口氣,慢慢的,“六個碑子”成了這條大路上的一個驛站,不少趕集的人,做生意的人,以至於在縣城讀書、每週回家背糧背饃的學生,都要在這裡在這裡小憩、歇腳,他們爬上石龜乘涼、玩耍,時間久了,碑下的那石龜被人們磨得光滑如鏡。附近的一些果農、瓜農也看到了商機,夏秋之季經常挑著瓜果在此擺攤售賣,頗受過路人的歡迎。六個碑子也慢慢被人們當作地名了。幾十年來,在六個碑子附近發生了許多令我難忘的事情,在此挑幾件說一說。

六個碑前遇恩師

我於1958年從扶風中學入伍後好幾年未回家,4年後的仲夏第一次回鄉探親,一天,我從縣城回家途中,在六個碑子前竟遇上了我在縣城上高小時的班主任郭少熙老師。他家住在縣西北部的黃堆鄉(現合併於法門鎮),進出縣城這裡是必經之地。今天他利用假期在縣裡辦完事要趕回家去,正好在六個碑子前歇歇腳,被我碰上了。

算起來,我們已經有八九年沒有見面了。他問了我的情況,我告訴他,現在部隊搞新聞宣傳工作,他誇我是他最得意的學生,考高小、考中學都拿了第一名,鼓勵我要再接再厲。我感謝他在語文方面對我的著力培養。我們還共同回憶了幾件難忘的事:高小六年級時,郭老師擔任我們的語文課,有一次,他出了個作文題《給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個人》,我寫了對地下縣委書記孫憲武的一段印象和回憶:

1948年4月解放戰爭正在關中進行,4月21日扶風縣獲得第一次解放。那天晚上,我們村不少人躲藏在村北崖坡下的一孔大窯洞裡,南邊三里外的縣城火光沖天,槍聲炮聲不絕於耳。夜漸漸深了,槍炮聲也稀疏下來,人們驚恐地等著天亮。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隱隱約約地聽到,崖上面似乎有人在呼叫。仔細一聽,是在喊一個人的名字:“興泰!興泰!”

興泰是我鄰居家的孩子,比我大三歲。半夜三更誰在喊他呢?我們急忙找來興泰辨認。只聽那人又喊道:“興泰,你們在哪裡呢?我是你姑父,你們都快回家吧,沒有啥事了!”於是,藏在窯洞裡的人都跑了出來。

原來此人是中共扶風縣工委書記、游擊隊的領導人孫憲武。他是在本村一個老漢地帶領下來找人的。孫憲武1914年出生於本縣天度區晁留村,1932年加入共產黨。三十多歲的他,和藹可親,精幹儒雅。這次是帶領游擊隊配合解放軍打扶風縣城的。

我後來知道,第二天,4月22日,就在劉興泰家(即孫憲武岳父家),由中共西府工委書記、西府遊擊總隊政委呂劍人主持,召集扶風地下黨負責人開會,宣佈調整中共扶風縣工委(7月改稱扶風縣委)領導,由孫憲武任工(縣)委書記和縣解放委員會主任,史訂任副書記,牟富生任組織部長,白清楨任宣傳部長。

不久,出擊西府、已佔領寶雞的解放軍奉命撤退,國民黨軍隊又反撲了過來。5月20日,孫憲武在帶領部隊分散轉移中,於信邑溝附近不幸被俘。他被押往西安,在獄中他英勇不屈,進行了頑強鬥爭,於1949年2月15日在西安玉祥門外慷慨就義。他是我最崇敬的一位英雄。

郭少熙老師對這篇作文給予很高的評價,後經校長同意,郭老師在全校師生大會上滿懷激情、聲情並茂地朗讀了這篇作文,感染了不少人,影響頗大。以至於在校園裡許多我不認識的人見了我,都學著郭老師朗誦的口吻“興泰!興泰”地叫著,許多同學也第一次知道了孫憲武。

由於郭老師的鼓勵,這年的暑假,我又寫了一個大型古典秦腔劇本《千里尋弟》交他指導。他認為不錯,提交給了扶風縣人民劇團。

我在文學方面的一些長進,與郭老師的引導和培養是分不開的,因此我非常感激他。

郭少熙老師從事教育工作40餘年,先後在縣文教局、扶風中學、法門中學留下繁忙的身影。我弟弟竇富民在黃堆鄉當鄉長時,退休在家的郭少熙老師還經常向他談起和打聽我的情況。遺憾的是,我們在六個碑子前的那次相遇,竟成了最後的見面(他已於1995年去世)。

堵擊匪首王歲林

1950年7月下旬,還是一名小學生的我正在度暑假,一天下午,村裡的民兵突然集合起來,荷槍實彈地奉命去六個碑子堵擊越獄逃跑的匪首王歲林。那時的民兵都配有步槍和子彈。

王歲林是北鄉天度街的人,起初在天度街殺豬賣肉,後來去國民黨部隊當了三年兵,回來後便聯絡一些狐朋狗友幹起了打家劫舍的土匪買賣。他生性兇狠、殘暴自私,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經常流躥於本縣各地和周邊的麟遊縣、岐山縣、武功縣等地作案。傳說他能飛簷走壁,打槍百發百中,人們提起他都心驚肉顫。有的人罵不聽話的小孩,經常會說:不學好小心碰上王歲林;對一些為富不仁的富戶,人們會咒他:等著王歲林去打搶吧!據不完全統計,僅解放前夕,遭王歲林一夥搶劫的就有48戶,被槍殺和燒死的群眾達34人,搶劫錢幣30多萬元,銀圓800多元,還有鴉片1137兩和一批槍支。解放後,政府根據人民群眾的呼聲,逮捕了罪大惡極的匪首王歲林,將其關押在縣監獄。

當時的縣監獄設在西大街靠北的西城牆下不遠處,關押的都是一些重罪犯人。7月26日下午,王歲林夥同在押犯牟萬群、邢彥武等7人,越獄逃跑。出城後7犯人四下逃散,考慮到王歲林的老家在北鄉天度,他若北躥,六個碑子是必經之地,需重點防守。

我當時跟在民兵後面看熱鬧,想看看這個土匪頭子是個什麼樣。到達六個碑子後,大家迅速佈防,警惕瞭望。突然有人發現東邊的溝道里,有個人躬著身子向北逃躥。雖然大家都不認識王歲林,但都肯定那就是王歲林。於是有人喊叫,有人鳴槍,但那人身手敏捷,跑得飛快。他利用溝坎和莊稼地的掩護,一路向北飛逃。沿途均誼村和南佐村的民兵也參加了圍擊,最後,在法門寺南面的寺南村附近,匪首王歲林終於被民兵擊斃。其餘逃犯,有的被擊傷,有的被捕獲,有的暫時逃匿。作惡多端的土匪頭子王歲林最終難逃人民的法網,得到了應有的下場。

一聲槍響,罪惡的身軀倒在六個碑子前

上世紀60年代初的一個秋天,我從部隊回到老家探親。一天,聽鄰居講,上午公安局要在六個碑子前槍斃人。鄰居說,那犯人家住法門北的一個農村,是一個招贅上門的女婿。這家人原來的男人病逝了,留下年邁的二老、媳婦,還有一個10歲的女兒。本想招個上門的女婿把這個家維持下去,誰知卻是引狼入室。這個人到來後,不但虐待二老,好吃懶做,而且還喪盡天良,一天在女孩上學的路上,乘四周無人,把女孩推入路邊的一個水窖淹死了。但紙包不住火,不幾天這案子就破了。二老聽到可憐的孫女被害的消息,一病不起,不幾天爺爺便撒手人寰,人們都痛罵這個豬狗不如的上門的女婿。今天上午,在縣城開完公審會後,犯人要拉在六個碑子前的土壕裡執行槍決。

在我的印象裡,解放初縣裡槍斃犯人最早的地方是在城裡城隍廟後面的大操場邊。那時城牆還在,大操場邊至城牆根還有老百姓種的莊稼。後來,槍斃人挪在了城外的東河灘,即現在飛鳳市場所在地,當時那裡後面是樹林,前面是牲口交易市場。有關方面大概考慮這些地方都屬鬧市區,所以這次槍斃罪犯的地點選在了城外的六個碑子前。這裡既離開了縣城,又是人來人往的大路邊,能更好的起到教育、警示的作用。

我隨同村裡的人來到六個碑子前觀看,周圍其他村也來了不少人。

不一會,汽車鳴著喇叭,執刑的公安人員押著五花大綁的犯人,來到了現場。

人們都遠遠的站在後邊。一聲槍響,那個罪惡的身軀倒在了地上。害人者最終害了自己。

以後,路過六個碑子的人們,都不免要朝死人躺過的地方多看幾眼。很長時間,這個也成為人們聊天中的主要話題。我想,這大概就是一種教育作用吧。

六個碑子,作為一個存在多年的地理標誌物,見證了人間的美好與醜惡,悲歡與坎坷,隨著時代的變遷,如今它已經在人們的視野裡消失了。但它像每一個人一樣,都會在歷史的步履中,留下自己的影痕和供人們回憶的地方。

扶風——你知道六個碑子嗎?

竇孝鵬,1939年3月出生,陝西省扶風縣人。1958年參軍,1959年參加了平息西藏上層反動集團武裝叛亂戰鬥1962年參加了中印邊界反擊戰,榮立三等功。先後任部隊宣傳幹事、新聞幹事,解放軍總後勤部後勤通訊社記者、編輯,總後政治部創作室專業作家,後勤雜誌社、金盾出版社副社長,技術職稱編審,1988年被授予大校軍銜。

系中國作家協會、中國報告文學學會、中國散文學會、中國散文詩學會和中國軍事科學學會會員。1965年出席了全國青年文藝創作積極分子代表大會。多年擔任全軍出版系列高級技術職務和軍事後勤系列高級技術職務評委,以及國家新聞出版署圖書審讀專家。50多年來,在各報刊和電臺發表各種新聞、通訊近3000篇;報告文學、小說、散文、隨筆等500餘篇。

出版有長篇小說《崩潰的雪山》、長篇紀實文學《長城鏖兵》、報告文學集《長長的青藏線》和《戎馬關山最難忘》、長篇傳記文學《楊至成將軍》、《開國上將楊至成》短篇小說集《鷹》、散文集《春滿青藏線》等共50餘本;發表中篇報告文學《 文韜武略黃大將》、《兩度入朝統大軍》、《從華山到老山》、《在烈火中永生》、《青藏公路之父慕生忠將軍》等十多部;撰寫解放軍高級將領傳周純全傳、楊至成傳、李耀傳、周克玉傳等四部;精寫出版外國長篇名著《魯濱遜漂流記》、《格列佛遊記》等五部。有多部作品獲獎,其中 “革命英模人物故事”叢書22本、“傳統美德故事”叢書12本獲中國人民解放軍圖書獎。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