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愁丨瞿溪老街

據說瞿溪老街又熱鬧起來了，自從瞿溪會市被列入第二批浙江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二月初一會市的那一天，瞿溪老街又熱鬧起來了。

瞿溪鎮是浙南名鎮，南宋前稱沈岙，清屬會昌鎮，後改為牙鄉十八都，民國時稱瞿溪鎮。瞿溪老街沿三溪河主流瞿溪而建，古鎮三面環山，環境清幽。我在瞿溪邊上的翻水站洞口住過五年，那時老街已經衰落，會市移到了河頭新街，叫“物資交流”。河頭新街連著瞿溪老街，柏油路面，比老街寬些。我那時還念小學，家裡養著許多兔，母親每隔幾個月就會將家裡的兔毛拿到瞿溪賣掉，換些日用品補貼家用。

瞿溪老街是瞿湖古道的起點，我家住在瞿湖古道另一頭--湖嶺老街，瞿溪老街是我回鄉的必經之路。記憶中的瞿溪老街，沒有湖嶺老街那麼長，那麼寬，但街道的路面卻比湖嶺老街築得精緻，中間橫著花崗岩條石，條石很平整，邊角上也是花崗岩條石或塊石，人走多的地方光滑，人走少的地方暗澀些，同樣的老屋，只是沒有湖嶺老街那麼熱鬧，除此外，便沒有多大的印象了。自去年帶胡炎去了一趟湖嶺老街，寫了篇《湖嶺老街》後，胡炎要我再寫篇《瞿溪老街》，他來配圖。

九月的第一個週日，我們相約瞿溪車站，會面後，我們先參觀了三溪中學內的琦君文學館，然後走小巷拐到瞿溪老街。老街很靜，老屋裡居住的大都是些老人，他們在自家門前屋簷門邊，拿張竹椅、竹凳或板凳坐著，神態悠閒，看我們拿著相機、手機拍照，把他們拍入也不見怪。街上人不多，有些老屋大門緊閉，幾家糖果雜貨店，幾家理髮店，還有一家門前掛著已開片條的竹子，估計這家是做竹具的，偶爾也有雜貨店、日用品店或者點心店、小吃店。

老街不長，五百來米，街上的老屋一律兩層，舊時上層住人，下層開店鋪，做生意。現在這些老屋，都很陳舊了，有的微微傾斜，有些還成了危房，這些老屋，若放在五十年前，或更早之前的清代、民國初年，那可都是些上好的房子。欄雕窗雕，雕工細膩，門楣和樑柱上雕刻各種飛禽走獸和戲曲人物，都栩栩如生，有些老屋還是當時有名的商鋪和民居，黃步吉店鋪、潘微光店鋪、邵阿柳店鋪、周松玉店鋪，蔡正真傷科店、楊雲林民居、倪國興民居……保存最好的是街口黃雲華民居，推開門臺大門進去，五開間七字形兩層磚木結構，中間是上間（中堂），樓上是一排美人靠，道坦嵌磚，邊側有石桌石凳，想以前，老宅雖處鬧市，卻也能鬧中取靜。老街中有些稍新的屋子，大約是改革後拆建的，在我的印象中，老街當時還是清一式的清代民國建築。石街不見了，被水泥埋了，我想路面下的石街如果沒有破壞，敲扒開，就可以復原了，還有一些改革後建的房子，再改回去，老街便回來了，再不濟，做成仿古門面的也可以。許多知名的古鎮也是這麼做的，按行話說，是修舊如舊，仿古似古，瞿溪老街有這個條件。

瞿溪老街的會市我沒有見過，我見過自己老家湖嶺老街的會市，很是熱鬧，比電影裡的場面還要熱鬧。據說之前瞿溪老街二月初一會市，可是溫州最熱鬧繁華的會市，會市從初一，一直延續到初五，會市也有廟會、佛市之稱，那一天，人們從四處趕到老街，買賣東西的，看熱鬧的，看戲的，都有。那天，老街人還會把上殿裡的顏真卿神像抬出來巡街，沿著老街抬到下殿，來看望下殿裡的兄長顏真杲，午後巡完，受過祭看過戲後，再歸殿安位。顏真卿，一般人知道他是大書法家，“顏筋柳骨”，是指他的楷書——顏體。但卻不知道他還是個烈士，安史之亂，他在河北與當常州太守的從兄顏杲卿，率先舉起義旗，是河北義軍的盟主，後來常州城破，顏杲卿一家幾十口被殺，顏真卿寫下了著名的行書《祭侄文稿》，後顏真卿自己也在七十六歲時壯烈犧牲，可謂一門忠烈。瞿溪人很尊崇顏魯公，民風正直純樸，生下兒子就拜“顏魯公”為親爺，據說很是靈驗。上殿對岸的八仙岩廟裡有呂祖殿、包公殿、胡包殿、太陰宮、文昌閣，還有佛殿，釋道儒三教處在一起，和睦相處，體現了漢文化的包容。現在還有許多人分不清拜佛還是拜神，中國歷史上有許多為老百姓做事的正直清廉大臣，死後被老百姓當神來供奉祭拜，保佑地方平安。

瞿溪老街的繁榮，主要源於紙，瞿溪雖不產屏紙，卻是屏紙的集散地，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澤雅四連碓造紙作坊的外延，瑞安的湖嶺、藤橋的澤雅等屏紙產地，在公路未開通之前，都是沿古道挑著屏紙到瞿溪老街出售，瞿湖古道通瑞安的湖嶺，天長嶺古道通甌海的澤雅、周岙、西岸。老街的人就利用老街交通樞紐的便利，做起屏紙收購、批發生意，老街的人很會做生意，把生意一直做到上海、海外，現上海還有一條街叫瞿溪街。屏紙生意火爆，帶動了其他的行業，瞿溪周邊的瑞安湖嶺、陶山，甌海的藤橋、澤雅，麗水的青田、溫溪，山裡人把山貨送到這裡出售，換回他們生活需要的日用品，於是布行、染行、竹器店、理髮店、中藥鋪、打鐵店、打錫店、彈棉店、布店等也多了起來，逐漸形成為浙南地區最大的屏紙、山貨交易市場與最繁華的古鎮。

我與胡炎走街穿巷，老街很靜，那裡的人很悠閒，我看到幾位老人在街角的弄堂口打牌，過堂風很涼快，曬不到太陽，街頭的老人亭裡更多，坐滿打牌喝茶聊天的老人，但他們還沒有弄堂這幾位老爺們悠閒，看來他們很享受這種平淡的生活，他們是那樣的平和，“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或許還有點隱逸的刻意，而他們是百分之百的自然，也許這就是平淡的生活，我們之前可能有過，但現在卻不知不覺地丟失了，找不回來了。

到橋邊，胡炎說老街走完了，要往回走，我說過橋再看看，走過橋，對面是溪頭老街，是瞿溪老街的延續，也有些老屋舊宅，沒有瞿溪老街那麼講究，溪頭老街中間有個七字形的街坊，拐處開著日用品店，門板卸在門前牆角，我問一老者，這些門板是不是叫“門踏”，老者說是的，聽他的口音，是瑞安腔，問之，他說自己是瑞安湖嶺的，到瞿溪很多年了，算是個瞿溪人，但鄉音未改，我說我也是湖嶺人，於是便與他攀談起來，他們說溪頭老街要拆了，要照相的趕緊照，以後就看不到了。湖嶺、瞿溪兩地聯繫密切，以前有瞿溪古道相通，現在湖嶺仍有湖嶺、金川、鹿木三地與瞿溪有直通班車，這在別處是不常見的。許多的湖嶺人生活工作在這裡，有的從祖輩父輩就遷到了瞿溪。瞿溪的移民中，最有名的就是潘鑑宗、琦君父女了，潘宅是溫州最大的私家宅院，琦君七歲從澤雅廟後到瞿溪，一直到十二歲，都是在瞿溪度過的，她的作品有許多情景，就取自她一輩子不能忘懷的故鄉——瞿溪。

離開溪頭街，我們走到山腳邊溪頭廊亭，問明瞿湖古道的進山道才回返回，我們相約今年楓葉飄紅時，走一次從瞿溪上、雄溪下，把瞿溪到分水巖這段沒走到的古道給補上。

文：溫州旅遊體驗師鄭明曉，字愚之，號云溪山人，喜歡山水與旅行，自雲“心與山俱寂，鳥與林同歡。人生本平淡，流水自涓涓。”

圖：胡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