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日本青年愛在潮州麻風村

這一條位於潮州荒郊野外的幽深隧道,對於日本青年太郎來說,卻像一條無情的時光隧道,它把隧道兩端隔成了兩個世界。這一端是通往潮州、廣州,再延伸到日本的花花世界,而另一端卻是似乎與世隔絕的潮州嶺後村,這裡偏僻、貧窮、閉塞,村裡住著的都是年過七十患過麻風病的老人。過去幾十年中,沒有人願意踏足這裡,而原田僚太郎卻在這裡一住就是一年半,並且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另一半———潮汕姑娘蔡潔珊,他們的婚禮也在這個特殊的村莊裡舉行。

太郎是2003年畢業於日本早稻田大學的優秀大學生,3年來他走遍了中國有麻風村的每個角落,和村民同吃同住,為每個麻風村的改變傾盡所有。

一個日本青年愛在潮州麻風村

在廣州家的工作營,記者見到了剛剛從麻風村辦完婚禮歸來的太郎和妻子蔡潔珊,他們正在電腦前忙碌著。眼前的太郎讓記者吃了一驚,1.8米高的個子,穿著休閒T恤和牛仔褲,扎著頭髮,留一小縷鬍鬚,耳朵上戴著個小耳環,陽光、帥氣、時尚、前衛,這樣一位來自日本的時尚年輕人,足可以去當演藝明星,怎麼會跟中國的麻風村結下不解之緣呢?

太郎的家在日本屬於中產階層,作為家中的長子,從小就生活在父母的寵愛和厚望中。像許多生活在東京的大學生一樣,他平時學習,週末約朋友打球、泡吧,日子過得多姿多彩。在大學三年級,一次偶然的機會,太郎參加了一個由麻風康復者主講的講座,這讓他產生了加入友好國際工作營的衝動。“幫助他們,突然成為了我一個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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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機會與麻風患者結緣

由於日本的麻風康復中心相對來說比較完善,2002年,太郎和隊友們一起來到了中國。從潮州市區去嶺後麻風村,道路曲折漫長,要穿過一條寬4米長300米昏暗陰冷的隧道,再走20多分鐘的山路,才到達麻風村。一路上,他們一行人說說笑笑,本以為目的地會是個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沒想到一進去,大家全愣住了,雜草叢生,渺無人煙,危房零零散散地分佈在各個角落,與外面繁華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當時村子看起來就像一個被遺棄的孤島。”太郎回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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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間破舊潮溼的瓦房裡,一個老人正倚靠在牆邊,眼神呆滯,從屋頂瓦片縫隙照射下來的一縷陽光打在他已經糜爛化膿的傷口上。由於麻風桿菌的侵襲,老人臉上五官緊縮在一起,疙疙瘩瘩,他一個勁地搖著頭,發白的嘴唇一張一合地呻吟著:“愛死了,愛死了……”(潮州話:快死了)太郎看到這些,不禁流下了眼淚,他決定留下來。

在作出這個決定前,太郎還是取得父母的同意。“和爸媽商量歸商量,但主動權還是在我。”太郎笑著說。

從繁華的日本東京到偏僻的麻風村落,剛開始的生活並不容易適應。由於地處偏僻,每天三餐是田地裡自種的蘿蔔青菜,吃新鮮的魚肉成為一種奢侈。白天蒼蠅蚊子肆虐,一到晚上,儘管掛了蚊帳,山裡又大又黑的蚊子還是避無可避,一咬就是好一個大腫包,奇癢無比。洗澡、上廁所更是成為了日常生活的難題。在日本,太郎最喜歡在家裡又大又淨的浴缸泡澡,而在嶺後村,用磚頭圍起來四面敞露的廁所就是浴室,沒有燈沒有門。每次洗完澡出來,通身都是汗。對這一切,現在的太郎已經習慣了,“剛開始晚上睡覺聽到周圍田地裡的蛤蟆‘哇哇’在叫,睡不著,後來它竟成了我的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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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麻風患者蓋房屋做輪椅

太郎剛到麻風村的時候,村民們住的是危房,一到下雨天,屋頂漏水是常有的事情。有一個晚上,突然電閃雷鳴下起了大雨,電停了,一片漆黑。因為擔心老人們出事,太郎握著手電筒打著傘挨家挨戶查看,山路不好走,一不小心,踩進了泥坑裡,弄了一身泥。那一刻,給村民集中蓋新房成為了他最大的心願。非典時期,他踩著單車用了1個多鐘頭去潮州韓山師院動員志願者幫忙,並用從日本籌集的捐款買建築材料,僱了幾個建築工人,自己也和學生們一起割草,修路,搬磚頭,和水泥。有時大家實在太累了,太郎就帶大家玩遊戲,看誰搬磚頭搬得快。三個月的時間下來,太郎白皙的臉曬黑了,每晚一躺到床上,渾身痠痛。但新房也總算建起來了,看著村民們歡天喜地搬進新屋,他高興得像個小孩。蘇老伯指著屋外一張木製的小輪椅,笑著偷偷告訴記者,他們都管它叫“太郎牌高級椅”。原來,太郎看到老人們行動不方便,便頗費心思地為他們每人做了一張安全又方便的輪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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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起在村裡最開心的事情,太郎擺著手說,太多了,數不過來。新房子建好後,他和老人們住在一起,每天幫他們做完護理,就搬張凳子和大家圍坐在房子前的空地,喝潮州功夫茶,聽老人嘮家常,雖然有很多聽不懂,但太郎還是點著頭聽他們說下去。有時候潮州電臺午後會播放潮劇,老人們會跟著和上幾段,他們也讓太郎學著哼上一曲。在和記者的交談中,太郎緩慢但還算流利的普通話中明顯夾雜了點潮州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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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贏得潮汕姑娘的愛

在這個偏僻的村落,太郎也邂逅了他的愛情。

“我喜歡他對麻風村人的那份愛心,照料他們的仔細。”太郎新婚的妻子蔡潔珊有點靦腆地說。當時潔珊就讀於韓山師範學院外語專業三年級,在太郎去他們班動員後不久,加入了志願者的行列。本來只是想在大學的最後階段找點事情做一做,沒想到一做就堅持到現在。剛進嶺後村,潔珊發現那裡就像荒漠,麻風病患者連親人都不搭理,幾乎與世隔絕,日子太苦了。好幾次,想搭輛摩托車進村子都被拒絕了,司機一聽就掉頭,扔下一句:“那鬼地方,僱多少錢也不去。”

儘管如此,課餘時間潔珊還是和同學一起去村裡幫忙,跟村民們聊天,曬被子,洗衣服,做飯,有時候還當一下太郎的老師和翻譯。接觸中,太郎漸漸發現,這個女孩與其它的女孩不同,跟坐在輪椅上的村民聊天時,其它人都是站著,但潔珊卻很自然地蹲下去跟他們說話。這個無意的動作,打動了太郎,他倆在麻風村擦出了愛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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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戀情剛開始受到了潔珊父母的強烈反對,潔珊是家裡的獨生女,家在澄海,畢業後也順利找到了一份當高中英語老師的穩定工作,如果嫁給一個日本人,父母將來怎麼辦?而太郎從事的工作是義務的,當時的支出都要依靠家人的供給,更何況養家餬口。面對父母和親友的不理解,潔珊卻很堅定,她清楚,能夠對病人像親人一樣照料的太郎,是可以值得她依靠的。

在他們兩個人的努力下,潔珊的父母漸漸地改變了想法,看到太郎為老人洗腳,護理那些已經糜爛化膿的傷口,蔡媽媽的心軟了:“看到那些傷口都很想嘔,可是太郎卻能幫那些老人家做護理,洗腳。很難得的孩子。”

與患者結下兄弟般情誼

今年8月,太郎和志願者到廣西河池南丹甲坪村開展工作。在村裡,一個70多歲的老人因為腳潰爛截肢後安了假肢,由於假肢很重,他不敢走路,同去的志願者耐心地教他怎樣安假肢,怎樣走路。有時候忙完工作,太郎也會拿著一瓶啤酒和兩個杯子去他房間跟他聊天喝酒,見面先跟對方敬個禮,這成為了他們兩人獨特的見面方式。儘管彼此都聽不懂對方說什麼,但房間裡總能傳來老人開心的笑聲。

結束工作營工作的那天一早,太郎去跟老人道別,沒想到隔壁的村民說老人去找他了。太郎一聽嚇了一跳,因為他們住的地方相距有幾百米的山路,老人穿著假肢第一次走那麼遠,肯定很辛苦。“趕回的路上,烈日下,我看到那個熟悉瘦小的背影正慢慢地往前挪。每走一步,就停一下,用手擦了下額頭,再繼續走,突然,我覺得他很強壯。”太郎趕上去搭住他的肩,老人轉過臉笑了,氣喘吁吁地說:聽說你要走了,我來送你。那一刻,太郎的眼睛模糊了。當記者提到幫助別人的快樂時,太郎一次次的表明,他並不覺得這是在幫助別人,也不認為他們是弱勢群體,他喜歡的就是那種把他們當成自己家人的感覺,喜歡他們見到他就像見到家人見到老大哥的那種溫馨。

他希望那個長長昏暗的隧洞,不再將村裡和村外隔離開來。讓村民從自卑到自信,從哭泣到微笑,從絕望到重新點燃希望,是他最幸福的事情。太郎說,嶺後村是他的另一個家,老人們有事沒事都喜歡親切地跟他打招呼:“太郎太郎。”每次一泡功夫茶,村長都會拄著柺杖邀他過來一起喝茶聊天,有剛摘的龍眼或香蕉,也會給他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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