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你》小說抄襲,所以電影1星?

《少年的你》小說抄襲,所以電影1星?

當陳念和小北躺在床上,滿臉淤青的易烊千璽緩緩說出自己的身世,眼神堅毅,一顆淚珠恰逢其時地滑落,我在心裡默唸:易烊千璽成了

電影臉、少年氣、荷爾蒙、眼神帶戲,你難以想象這位18歲的少年是第一次演電影。我實在想不到同年齡男演員中還有誰能出演小北。

《少年的你》小說抄襲,所以電影1星?

從今天起,我是他的影迷。

被全劇組人稱呼為“冬哥”的周冬雨貢獻生涯最佳演出,這位內向隱忍的女高中生與生活中的冬哥性格完全相反,而彼時,冬哥已經27歲,比四字弟弟整整大9歲。

《七月與安生》後,新晉金馬影后周冬雨在表演上陷入同質化,演誰都像安生,演誰都像自己。直到這次陳念出現,冬哥用實力堵住所有質疑者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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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冬雨生涯最佳表演

製片人許月珍(jojo姐)說:“在我們的電影裡,她再不是周冬雨了”。如果把《少年的你》看作中國版《聖女貞德受難記》,周冬雨的陳念就是“當代聖女貞德”

兩位年輕演員的炸裂表演撐起了這個略顯狗血的故事,“你是第一個問我疼不疼的人”,“你保護世界,我保護你”,這樣的臺詞實在有些矯情,但被他們說出時,異常打動人心。

而能把一個四流小說故事改成一流電影,四人編劇團隊功不可沒,但最大的功勞還得是——導演曾國祥。很多人不知道,他其實是曾志偉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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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祥與父親曾志偉

筆者看完電影心情久久不能平復,直到第二天起床一睜眼,還大吼了一聲,“曾國祥太xx會拍了!”

曾國祥導演的出現極大增強了我們寫小說人的信心,你寫得再爛,爛如《少年的你,如此美麗》,曾導也幫你改成曠世傑作!

原作故事是很“郭敬明式”的,雖標榜校園霸凌題材,但對霸凌部分的描述甚至還不如小四的《悲傷逆流成河》,本質上是披著霸凌外衣的愛情小說。

而曾國祥花了一大半篇幅展現陳念被校園霸凌的完整過程,且每一次霸凌在層次上是一步步遞進的

起初,因同情被霸凌而自殺的胡小蝶,陳念回教室後發現座位上有一攤紅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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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情胡小蝶的陳念成為被霸凌對象

霸凌最可怕的地方是,傷害是沒來由地、無聲無息地降臨到你頭上,而旁人全都冷漠以對,甚至老師還會補一句,“為什麼別的同學沒被這樣,偏偏找到你…….”

第二次霸凌,傷害進一步升級

肉體上,體育課時沒人接她的球,被人輪番用排球砸;在晚自習回家時,被三女生踹倒在地,被按在牆上暴打;心理上,被追債的媽媽被人肉搜索,催債圖片被全班同學競相傳播,在精神上擊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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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霸凌,場面觸目驚心

大姐頭帶著姐妹團扒光你的衣服,拍下你全裸受辱的手機視頻,給你帶來肉體與精神上的雙重凌辱。這一次,陳唸的心理防線幾近崩潰,

為殺人事件埋下禍根......

除了受霸凌方的視角,曾國祥也沒忘站在霸凌方一邊,探討他們霸凌的可能原因。小說中的大姐頭魏萊被塑造成臉譜化的女混混,電影中的她豐滿立體得多。

電影中,她是家境優渥、笑裡藏刀、學習成績與陳念一樣好、很有可能考上清華的好學生,而好學生作惡,比小說裡顯得更加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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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類反派——魏萊

富豪父母不瞭解女兒,女兒遇到事後,他們只相信用錢解決一切。魏萊高考沒考好去復讀,父親一直對她冷暴力。這樣的家長與家庭教育,是助長魏萊成為霸凌者的始作俑者。

某種程度上,行使霸凌的反派魏萊本身也是受害者,這就將批判的矛頭指向大人們和社會。

私人最愛的華語青春片永恆經典《藍色大門》中,桂綸鎂的角色曾發問:“長大後,我們會成為什麼樣的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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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大門》劇照

陳念在《少年的你》中則說,“高考完,我們就是大人了。但是,從來沒有一節課教過我們,如何變成大人。”

《少年的你》這部電影最讓我驚訝的一點是,它全片都一直反覆在傳達一個信息:“大人是沒用的”。

對於陳念來說,大人保護不了她。片中,班主任對陳念說:“有事你找老師啊。”警察鄭易(尹昉 飾)對陳念說:“有事你報警啊。我們能幫你。”

陳念則冰冷地回應,“我找過你們啊,有用嗎?我不還是這樣嗎?我只是想熬過高考啊,你為什麼抓住我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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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行使霸凌的只是壞同學嗎,介入無能的司法公器、“萬能”的高考體制、人性被遠遠後置的集體無意識社會哪一個不是幫兇?

如果這些大人們真的可以保護陳念們,就不會有陳念向小北求救的那句臺詞——“你能保護我嗎?”

也就沒有這個善良少年守護被霸凌少女的浪漫動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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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國祥全片對高考元素的運用也令人歎為觀止,沒想到是一個香港導演第一次在大熒幕上拍出了高考這一全民記憶的驚悚感。

他是怎麼知道,高考對於大陸少年意味著什麼?

高考一方面是壓過一切的精神牢籠,另一方面又是陳念脫離苦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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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試卷拆封鏡頭承接挖掘機翻出屍體的畫面,這段蒙太奇顯示出曾導天才的視聽調度能力,也註定是今年華語電影最厲害的鏡頭之一。

結尾,陳念與小北在監獄中見面,隔著探監玻璃,兩人的臉重合在一起,彷彿在隱喻兩個人超出普通戀人的“共生”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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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戲中,曾導沒有安排雙方說一句臺詞,而是用手持大特寫逼近演員的臉,精準的鏡頭語言將兩個演員激發到最佳狀態。

從全片來看,與胡波導演的《大象席地而坐》相似,曾導一直貫徹“大特寫淺焦”的攝影母題來拍人物,鏡頭裡通常滿是陳唸的臉,而她身後的背景完全虛化,暗喻她內心世界與外部世界的分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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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特寫淺焦,背景嚴重虛化

除了畫面,曾導在聲音處理上也頗為用心。

電影開場,胡小蝶跳樓時,陳念正好戴上耳機聽英語聽力,周圍的世界瞬間安靜,只剩下說英語考題的磁性男聲,進一步暗示陳念與外部世界的對抗關係。

《少年的你》是我近十年見過的最強華語青春電影。僅從視聽語言方面來看,它就甩了《致青春》《匆匆那年》等套路青春片一大截。

它證明了,即使故事並沒有那麼突出,也可以用影像敘事來構造一個共情的電影空間,用獨特的講故事方式打動所有觀眾。

況且,從上面的分析也能看出,電影團隊對原著小說的改編力度相當之大,故事層面也具備了不小的原創性,對原故事進行了至少70%以上的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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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影像敘事的青春片

但是,很多觀眾不這麼認為。

一直以來,普通觀眾對於電影的“敘事性”、“邏輯性”、“現實性”要求很高,在他們的眼中,“好電影”基本等同於一個“好故事”

而大眾對《少年的你》的指責同樣沒有逃開這種單一的評價方法。

當他們得知這部電影的原著小說存在抄襲現象,這個故事與日本推理作家東野圭吾的小說有大量相似情節時,他們紛紛倒戈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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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推理天王——東野圭吾

本著“小說抄襲,所以電影1星”的原則,他們在評分網站為電影打1星,以彰顯堅決抵制“抄襲電影”的態度。

在很多社交平臺,事情演化到口水戰的程度,書粉、電影粉、極端反抄者相互指責謾罵,場面一片混亂,對電影的理性討論幾乎被淹沒。

《少年的你》小說抄襲,所以電影1星?

微博上的抄襲罵戰

書粉不認為小說抄襲,向圈外人普及“融梗”的概念,他們聲稱這是一種“致敬”;

電影粉承認原著抄襲,但認為片方大幅度改編過,電影與原著是兩回事

極端反抄者認為片方和演員都得背鍋,他們都是助長抄襲現象的幫兇,全都該罵。

筆者是東野圭吾先生十多年的書粉,他的書大半我都看過,對這個事情也算有一定發言權吧。當然,要從《著作法》的法學角度來說,抄襲的界定需要一個一個問題仔細分析,在此不詳細贅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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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家中的東野圭吾小說收藏

玖月晞的《少年的你,如此美麗》的確在整體結構和主角 “共生關係”上大篇幅模仿《白夜行》,男主為女主頂罪的部分模仿了《嫌疑人X的獻身》,霸凌動機方面與《惡意》有一定相似性,但這種模仿還沒到“抄襲”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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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共生關係的《白夜行》

我們可以把之前類似的一個侵權案拿來對比,《瓊瑤訴於正案,(2015)高民(知)終字第1039號》的法院判例可以作為對照參考。

在《少年的你,如此美麗》的情境下,真正引發法律爭議的部分是“頂罪背鍋”的情節。與瓊瑤訴於正案類似的,爭議關鍵是:先解決這部分情節是思想還是表達的問題。

《瓊瑤訴於正案,(2015)高民(知)終字第1039號》原文有述:“只有具體到一定程度,即文學作品的情節選擇、結構安排、情節推進設計反映出作者獨特的選擇、判斷、取捨,才能成為著作權法保護的表達。”

而從細心網友製作的兩部小說對比調色盤中,我們看到,這些相似的地方都是抽象的故事概念,而不是具體情節。可以判定,重合的部分有很大的概率只是思想而不是表達,因此不構成抄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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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色盤

為什麼“對思想的模仿”不能認定為“抄襲”?

因為壟斷思想會消磨後續創作者的創作動力。

小說已經在人類社會存在了上千年,你很難保證一個原創小說的思想沒有與過去的小說“撞思想”,如果“撞思想”就被判定為“抄襲”,那麼,沒人寫的新小說可被稱為“原創”。

當然,這只是我詢問法律人士得出的結論,並不一定準確。東野圭吾真的要起訴的話,保不齊《少年的你,如此美麗》會不會被法院判決為“抄襲”。

此外,我很欣賞有些網友因為得知小說抄襲而抵制電影的做法,這說明我們國家很多人版權意識增強,對文化產業的長期發展絕對是好事。

但是,在我們不知道片方是否得知原作版權爭議的情況下,將指責與謾罵的對象轉向電影主創團隊甚至演員,我都是覺得非常沒必要。尤其演員,他們在與片方合作時是相當被動的。

在法律上未認定犯罪事實的前提下,誅心電影團隊,這不是理性看待問題的態度。“《少年的你》小說疑似抄襲,所以給電影打1星”的邏輯更是我們無法認同的。

《少年的你》小說抄襲,所以電影1星?

集體陪周冬雨剃頭的暖心劇組

不過,這件事也算是給電影主創與相關從業者一個提醒,在以後購買小說版權時,多諮詢小說圈專業人士,明確小說是否有版權爭議。如果有的話還堅持拍,就必須接受大眾的輿論監督和指責。

另外,有人曾說過,“東野圭吾養活了半個華語犯罪電影圈”。這句話雖是玩笑,但一定程度反映了國產犯罪電影有剽竊日本同類題材的現象。

我們想說的是,東野圭吾也頂多是個暢銷小說家,也不是什麼大師,為什麼一定要用別人的IP拍我們的故事呢?這本質上還是純粹從資本考慮、想賺熱錢的思維。

我們華語影壇也曾拍出過如《白日焰火》《烈日灼心》等原創故事改編的優秀犯罪電影,這才是華語類似題材電影學習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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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金熊獎《白日焰火》

未來,我們應當致力於寫出真正屬於中國本土的原創故事,從而拍出優秀的華語校園霸凌電影,我們相信這一天不會等得太久。

至於如何看待《少年的你》,我們呼籲:

請大家少點“關心”抄襲風波的事(可能的話後續交由法律來解決),多點關注我們生活中的校園霸凌事件,別再做霸凌周邊的冷漠旁觀者與沉默者,一同反霸凌,這才是這部電影最大的社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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