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黃金枷,幾行辛酸淚,淺析《金鎖記》中三個女性的婚姻困境

一把黃金枷,幾行辛酸淚,淺析《金鎖記》中三個女性的婚姻困境

1943年的上海,戰爭的陰雲籠罩著整個城市的上空。十里洋場,華洋雜處,在混亂的時代恐慌中,精神委頓的人們決定及時行樂。

在傳統與現代火花的碰撞下,城市生活變得光怪陸離,在生與死的考驗中,人性之惡也盡顯無遺。彼時,意氣風發、才華橫溢的張愛玲寫就了一篇《金鎖記》。

《金鎖記》講述的是一個小商人出身的女人曹七巧被金錢所左右的一生。為了攀附榮貴,曹七巧娉給了姜家身患骨癆的二少爺。有名無實的婚姻讓她的情感無所依託,她渴望愛情,卻深陷金錢的牢籠。

愛而不得的曹七巧,一步步陷入生命的泥淖,壓制的慾望扭曲了溫良的本性。最終,陰鷙乖戾的她更是狠毒地摧毀了親生兒女一生的幸福。

傅雷在《論張愛玲的小說》中評論道:

“《金鎖記》是張女士截至目前為止的最完滿之作,頗有《狂人日記》中某些故事的風味。至少也該列為我們文壇最美的收穫之一。”

與文學巨匠魯迅提出的“吃人”形象相媲美,這是對《金鎖記》在文學藝術性上的極大肯定。

細讀《金鎖記》,其實“吃人”者與“被吃”者的命運同等不幸。潑辣的七巧、隱忍的芝壽、懦弱的長安,他們同樣憧憬著愛情,卻都在黃金枷鎖的重壓下掙脫無力,最終落得一生悲悽。

深入分析作品中以曹七巧為核心的幾位女性的辛酸命運,對反思當代女性面臨的婚姻困境有著重要的現實意義。

一把黃金枷,幾行辛酸淚,淺析《金鎖記》中三個女性的婚姻困境

一、曹七巧:身扣黃金枷,徒留悲與恨

曹七巧的悲劇上演了三十年。三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回望過去三十年辛苦的人生路途,即便是大而圓、圓而白的月亮也不免會帶點淒涼。

01、可憐之人:出身卑微,買賣婚姻

自從進入姜家門,曹七巧便不再是那個潑辣直率的大姑娘。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讓她時刻身處窘境。

妯娌出身侯門貴族,自是瞧不起她。兄長前來探親,古板的老太太在門口撞見了,也懶得上前迎客招呼。就連隨身伺候的丫頭也將她看成是“低三下四”的人。可想而知,曹七巧在姜家的地位根本舉無輕重。

正所謂,越是落魄之人越需要有志氣。然而,曹七巧卻破罐子破摔,處事招搖,惹人嫌棄。比如:

趁著閤家上下到普陀山進香,暗地裡偷竊了家中的金銀首飾,落人話柄;
照顧病重殘疾的丈夫,卻隨著他一起抽鴉片解悶,不守婦道,為人不齒;

與妯娌相處,嘴巴盡是村話,舉止粗魯,推搡揉捏,令人生厭;
更可惡的是,她還自作主張,在老太太跟前對雲澤的婚事亂嚼舌根,更讓尚未出閣的雲澤憤恨至極。

諸如此類,曹七巧在姜家的所作所為均被姜家人當做笑柄來看待。在旁人看來的瘋癲行為,其實是她長期面對有名無實的婚姻境況,內心鬱憤的發洩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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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可悲之人:嚮往愛情,卻甘當守財奴

作為女人,曹七巧也憧憬愛情。恍然間,她想起了肉鋪裡的朝祿,她也似乎聞到了豬肉案板上死去的肉體的氣味。可眉頭一皺,那味道,正是眼前床上睡著的丈夫,那沒有生命的肉體。

她厭惡這麼一個了無生氣的人。於是,她便勾引年輕瀟灑的小叔子季澤。平日裡大大咧咧的她,在季澤面前竟然低聲道:

“我就不懂,我什麼地方不如人?我有什麼地方不好......”

那低到塵埃裡的姿態,可悲而悽愴。精明的季澤拒絕了她,可當她擁有分家的財產時,季澤又來示好撩撥。

然而,那時候的曹七巧,身上早已箍上了黃金打造出的枷鎖,清醒而又拘束。她如瘋狗一般斥退了姜季澤,又倏地跑上樓去挽留季澤離去的背影,內心懊悔自己看得太透徹,戳穿季澤偽裝的面孔。

她什麼也沒有了,就連季澤的那點假意的溫存也不復存在。僅剩的賭注就是手裡緊緊拽住的些許金錢。從此,她就是一個瘋癲的守財奴,何等可悲又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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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可恨之人:得不到的愛,恨意波及後代

曹七巧的眼裡沒有愛情、更沒有親情,她的眼中容不得沙子,只容得下那僅有的一點家產--她用愛情用幸福換來的那一點錢。

她懷疑自己的侄兒覬覦長安,臆想著他霸佔家裡的財產;更為了那點學費,不惜到長安的學校辱罵校長。經年累月,箍在她身上的金鎖愈加緊密,七巧的行為也愈顯乖戾。

她要摧毀一切金錢給不了她的人間溫情。於是,她害死了兒子長白的兩個過門媳婦,更親手拆散了長安的婚事。

也許在她的潛意識中,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姜家人也就更別想佔便宜。她就如一個鬼魅,扭曲了她最初的本性,讓人不寒而慄。

其實,三十年前的曹七巧並不這樣。從青澀莽撞到瘋癲扭曲的性格演變,是她一生的悲哀。一步錯,步步錯,她永遠被囚禁在金錢的牢籠中,無力掙脫,只能眼看著自己不斷沉淪,最終演化為變態的報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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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姜長安:委曲不求全,一生獨飄零

被曹七巧扭曲的人性波及最深的便是姜長安。長安就如一個被曹七巧扯著細線的傀儡,任其操控。她沒有本性可言,唯一能夠用以形容她那毫不起眼的性格的詞語,那便是懦弱。

十三歲時,母親讓她裹腳,她聽之任之。裹起腳來痛不欲生、鬼哭神嚎,卻不敢反抗母親的守舊思想,只待旁人勸說、母親興致過頭才不了了之。從那時起,長安的一切看似有意義的事情都“不了了之”了。

十四歲上學,就因擔心母親到學校胡鬧,丟不起人,便暗自下定決心不去上學。“她覺得她這犧牲是一個美麗的,蒼涼的手勢。”

悲催的是,這個手勢並不美麗,更不能挽救母親已然扭曲的嘴臉。七巧還是到學校鬧了一場,惹得長安無地自容。長安暗自懊悔,這“犧牲”有些不值得,但已然丟棄的面子再也無法挽回。

從此,她便放棄了一切上進的思想,安分守己起來了。眼見年歲增長,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險些耽擱了青春年華。

好在堂妹長馨做媒,她暗地裡結識了一位從德國留學回來的童世舫。兩人相見甚歡,便生情愫。在三房奶奶蘭仙的撮合下,七巧便答應了這門婚事。

不幸的是,當愛情的火花真正迸發時,耀眼的燦爛往往會引人注目,甚至讓人嫉妒。而這朵烈炎般的妒火,便是她的母親曹七巧。

從那時起,在曹七巧的嘴裡,長安被罵的不成人、童世舫變成野男人。最後,媒人跑了,長安也妥協了。

面對這份珍貴的愛戀,懦弱的長安終究還是經不住母親的拷問,選擇了退讓。

夜裡,她悲傷地吹著多年前的口琴曲目“Long Long Ago”。許久以前,也是發生了這樣的“犧牲”,看似美麗,卻不值當。

她終究是個舊式的女人,不敢抗爭。即使背後是萬丈深淵,她也只能任由身子不斷墜落,直至跌向那沒有光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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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袁芝壽:誤入豺狼地,煢煢無所依

提起長白的正房妻子袁芝壽,不禁讓人想起《孔雀東南飛》中的劉蘭芝。劉蘭芝也遭受婆婆的壓迫,但她還有焦仲卿堅如磐石的痴心與等候。

而袁芝壽卻沒有那麼幸運。因為她在遭受婆婆七巧排擠時,丈夫卻跟婆婆沆瀣一氣。

自嫁給長白的那一刻,她便領教了婆婆的刻薄。剛入門,七巧便嫌棄芝壽的嘴唇厚得可切成一大碟子,諸事看不順眼便嫌棄新娘子笨拙,當著眾人的面奚落媳婦的閨中之事。

為了詆譭新娘子,曹七巧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最可怕的是,她甚至讓兒子連續幾晚給她燒煙,晾著新娶的媳婦。

長夜漫漫,芝壽只能獨守空閨、暗自落淚。她不敢與婆婆曹七巧對峙,只能默默地聽著丈夫在夜裡給他母親供認的閨中“秘密”。長此以往,芝壽再也承受不住了。

“這是個瘋狂的世界,丈夫不像個丈夫,婆婆不像個婆婆。不是他們瘋了,就是她瘋了。”

隱忍的芝壽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兩隻手蜷曲著像死去的雞的腳爪。她心如死灰,深陷在這可怕的“豺狼之地”,無力抵抗,只能等待死亡的到來。

偌大的房間裡充塞著被褥、床鋪,可是,她尋找了半夜也找不出一條汗巾子來上吊。不是尋不著,而是想死卻不敢死。她不想以這樣的結束來引起婆婆的說三道四。憋屈的芝壽,就這樣隱忍出肺癆,抑鬱而終。

她的一生,短暫而憋屈。在婆婆曹七巧的言語折磨下,摧殘致死。而這一切,彷彿跟七巧的過往那樣,悲劇早已在婚姻的開始就已寫好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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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金鎖記》中的女性悲劇命運,給當代人的兩點婚戀反思

曹七巧扭曲而幻滅的一生,如熊熊火焰,引火自燃的同時也將旁人的幸福化為灰燼。“吃人者”與“被吃者”一同陷入命運的漩渦。舊時的婚姻悲劇,對當前的我們具有啟發性的思考價值。

01、物質與愛情,孰輕孰重?

就曹七巧而言,除卻舊式婚姻的社會因素,她一生的悲劇主要在於她自己對愛情的抉擇問題。

一直以來,物質與愛情都被放在相互抗衡的位置。放眼當下,有些人嫁給了愛情,衣食無憂;有些人尋得真愛,即使物質匱乏,住不起豪宅、買不起昂貴的包包,他們也樂得自在。婚姻幸福與否,經濟基礎可考量,但卻不是決定性的因素。

曹七巧的婚姻悲劇,根源就在於其內心的猶豫與無力,這是她的悲哀,也是那個時代的悲哀。她不敢用她的一生去賭,甚至在行將就木時,還懷疑年輕時喜歡她的那些男人不會有真心。

可嘆的是,她既然選擇了物質,還向往著愛情,在情慾無法滿足時便將所有的恨意發洩在旁人身上。婚姻的不幸直接導致她人性的扭曲。

所以,在婚姻中,什麼才是自己心中所需、所想、所憧憬,在步入婚姻的殿堂時就要深思熟慮,莫要等到得不到時才懊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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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獨立,是女性在婚戀關係中的利器

如果說曹七巧的悲劇是抉擇問題,那長安與芝壽的悲劇則是缺乏獨立性。

長安面對任何事情都選擇逃避,加之母親的阻攔,她心中嚮往的憧憬的都可以拋諸腦後。她無法獨立,在曹七巧的庇護下,她似乎已經失去了自主爭取的底氣。她的終身大事,就在她懦弱的退避下不了了之,讓人心生惋惜。

芝壽亦是如此,嫁為人妻,面對丈夫與婆婆的百般折磨,她只能隱忍,最終抑鬱而亡。她的悲劇,是舊時代發展的必然性,更是她缺乏獨立抗爭意識的結果。

放諸當前,時代更具公允,女性也應該在家庭關係中獨立自主,不依賴、不隱忍。婆媳關係問題,是個千古難題。孝敬公婆是自古以來的家庭美德,但也要意識到家庭的和諧更離不開夫妻關係的和睦。

就如武志紅所說:夫妻關係是家庭的核心。

女性,在選擇婚戀時要有自己的獨立自主的意識,家庭幸福是建立在夫妻相敬如賓相濡以沫的基礎之上。唯有獨立,才能夠維繫婚姻的持續幸福與美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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